新的工作,这话听起来仿佛充满希望。不过,甚尔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来着?
对于这个问题,五条怜一直觉得毫无头绪。
尽管无比好奇,但这似乎不是什么能够正大光明地询问出口的事情,她索性秉持着一贯的认知,为甚尔贴上了“专职干肮脏活的杀手”这一标签。
那么,为此等人物打下手的自己,又该承担起怎样的职责呢?
五条怜琢磨了好几天,能想到的无非就是帮忙捅最后一刀或者越货或者清理现场,不管是哪种可能性貌似都挺可怕的。
她胆战心惊地幻想着自己可能遭遇的场景,起初还免不了觉得恐慌,不过想的次数多了,惊慌感居然消失了不少,好像整件事也没那么可怕了。
当然了,她大可以主动问甚尔,不过要鼓起勇气迈出这主动的一步,对于五条怜来说多少有点困难。她索性假装自己是只小老鼠,偷偷摸摸观察起他的一举一动。
自从打牌那天提到过有新工作之后,甚尔就没再提起过与之有关的事情了,一如既往,依旧把一整天的时间尽数耗费在被炉里头。
断线的电话机始终维持着无法接通的状态,每天的餐食也由她下楼去拿,禅院家的门倒是再也没被敲响过。
对他们来说,门可罗雀才是天大的喜事。
吱呀一声,甚尔从被炉里探出脑袋,慢悠悠起身,一脚踩在松动的几块木地板上,压出这番牙酸的声音。他从桌上摸走一只香烟,把耗尽了油的打火机按了整整八次,才总算用冒出的小火星点燃了烟头。
啊。是了。他抽烟的频率变得更高了,这是近来唯一显著的变化。
意识到这一点,是五条怜看倒了甚尔伏在窗台旁的懒散背影——这家伙甚至还曲起了一条腿,悠闲地架在她每天都会踩着晾衣服的小凳子上,姿态真差!
暂且先把这点小小的不满按下不表,抽着烟的甚尔看起来总有种游刃有余的轻松感,不知道当尼古丁烟雾滤过双肺时,他在思考些什么。
好想钻进他的脑袋里,看看他的想法。
恰是在冒出这般狂放念头的同时,甚尔忽地侧首,透过玻璃窗上浅浅的倒影看向她。
“喂,阿怜。”他非要添上累赘的一个“喂”字,“明天下雨吗?”
“明天?”五条怜努力挖掘在脑海中所有与天气有关的情报,“呃……好像,不下雨?”
“最近哪天下雨?”
“……我不记得了。”
“行吧。”
他倒也不恼,随手把烟头往马克杯里一摁,拖着步子走回来。
“那你今晚记得看天气预报。”他叮嘱了这么一句,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出去一下。”
“您一路顺风……那什么,我不用跟着您一起去吗?”
甚尔摆摆手,看来是不用的意思。五条怜习惯性地又念叨了句“一路顺风”,目送着他出门。门合上的瞬间,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居然有种空落落的不真实感。
现在,家里只剩下她和禅院惠了。仔细想来,这还是头一次呢。
兴奋感嘛,当然是没有的。独自在家从来算不上是什么高兴事。至于恐惧,更加不会存在了。她又不是无法独立的小屁孩。
话虽如此,寂寞感好像难以避免。
电视里的综艺节目无聊得让人发昏,五条怜在客厅里踱了两圈,绕到了禅院惠的床边。
从小怪物升级为小海胆的小家伙,此刻正在盯着床头挂起的彩色塑料动物独自傻乐,把短短胖胖的手臂伸得好直,像是要去抓这些触不可及的玩具。看到熟面孔过来了,他的兴趣也瞬间转移到了五条怜的身上,挥舞的双手对着她晃来晃去,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最近五条怜的婴儿语技能精进了不少,她知道这是索求拥抱的催促。于是她也伸出了手。
不管抱几次,她都觉得禅院惠又结实又重,总得先深呼吸几口气,才能好好地抱起来。还好今天小海胆不算折腾,正分外乖巧地躺在她的臂弯里,否则一旦闹腾起来,最受罪的就是她了。
“你爸爸出门了哟。”她伸手戳戳小海胆脑袋上尖尖的一缕发丝,“现在只剩下我们啦。”
大概是听懂了这句话,禅院惠放心地闹腾起来,在空中尽情地挥动四肢,扭着身子不知道是想钻到什么地方去。五条怜立刻紧绷起来,连一下都不敢多动。
放任着让他尽情地舒展上一会儿,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耗尽电量了,只是禅院惠依然执拗地拧着身子,似乎是要伸手去抓侧旁的什么东西。顺着他探身的方向望去,五条怜看到了紧闭的卧室门。
“……你想进去吗?”她有点意外,“是不是?”
小婴儿可没办法回答如此困难的问题,不过这执拗的姿态好像已经说明了一切,但也可能是五条怜一厢情愿地想要认定自己的猜想无误吧。她有点为难。
“我没办法带你进去哟。你知道的,我没有钥匙。”抱着禅院惠,她磨磨蹭蹭向卧室挪动,“我最多只能带你到门口看一看,好吗?”
依然没有答案,不过她的脚步已经来到卧室门前了。
小海胆好像真的对这里头很好奇,伸手去摸门上的纹路,嘴里咿咿呀呀,说着以五条怜目前的水准无法破译的宝宝语。她甚至忍不住猜,他在说的会不会是“让我进去”。
暂且先不纠结小婴儿是否已经到了能够理解“让我进去”这般复杂言语的程度,她也确实没办法打开卧室的大门嘛。早就说过了,她没有钥匙,所以……
……哎。等一等。
忽然想起昨晚看过的肥皂剧,其中一个桥段是,主角用发卡代替了钥匙,顺利打开房门。
五条怜费劲地腾出一只手,往头上摸了摸。很巧,她也有一枚发卡,而且还是肥皂剧同款的波浪形发夹。
说不定,真能打开卧室?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五条怜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热血冲上了大脑。
然而下一秒,这股热血就立刻回落了。
且不说成功率如何,要是被甚尔先生知道她干了什么,他八成会生气——他肯定是出于必要的理由才锁门的。
把甚尔惹生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要只是被他骂一顿,都还算好的了,大不了厚着脸皮鼓起勇气多多道歉就好。也有可能会克扣她的伙食,但这都不打紧。
最糟糕的可能性,是他把自己打包丢出家里,然后她再度踏上流浪之路。说实在的,唯独这个未来她最无法接受了!
虽然真的很想实现小惠的心愿,但果然眼下还是容身之所比较重要。五条怜飞快地把一切放肆的念头收回心底,准备逃离现场。
恰是在迈出逃跑的第一步时,她听到了钥匙滑进锁孔的声音。
甚尔回来了。
回落的热血在这一瞬间再度飙升,重新来到顶峰。怀里沉得不行的小海胆也好像失去了实感,被紧紧抱住。
根本来不及思索了,五条怜撒腿狂奔,在甚尔开门的一秒钟前,成功跨过三个纸箱,来到了客厅的另一侧。
“……干嘛?”
甚尔眯起眼,把板正地站在被炉旁小声喘气的五条怜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做什么亏心事了吗?”
她毫不犹豫,飞快摇头:“没有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这是实话没错,只是在心虚感的加持下,她的做派显得分外古怪。甚尔将信将疑地轻哼一声,没有追问更多了。
小屁孩罢了,就算真的闯祸,也肯定倒腾不出多么严重的后果。
他如此笃信着,收起了多余泛滥的操心,拿出夹在腋下的纸袋,在五条怜面前晃了晃。
“呶,拿着。”他说。
“好的好的。”
五条怜伸手去拿,指尖却怎么也碰不到纸袋。此刻上头的热血和肾上腺素全都消退了,怀中小海胆的重量倏地出现了,压得她整个人都往下坠了坠。托着这样的重担,就算是卯足了劲,她也伸不直手。
“先去把惠放好,然后再来拿。”甚尔无奈地撇着嘴,“你怎么像个呆瓜一样站着?”
“嘿嘿嘿……”
无法否认,她确实是被莫须有的心虚感弄得迟钝了,只好尴尬地笑笑,把禅院惠好好放在床上,这才折返回来,接过纸袋。
棕黄色皱巴巴的牛皮纸包裹着什么柔软的东西,五条怜忍不住猜想,这会不会是给她的礼物。不过下一秒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还没做出任何值得被夸赞的事情,甚尔也绝不是会随便送礼物的那种人。所以装在纸袋里头的,大概是……
“……水手服?”
五条怜眨眨眼,有点意外。
这是一套水手服式样的秋季校服,深蓝色,很常见的款式,右侧胸口处绣着华丽的校徽,认不出是什么学校。领巾的内侧缝了一块白布,写着“姓名:田原柚子”,看来是曾隶属于田原柚子的校服。
理智告诉五条怜,不管甚尔递来的是什么,她都应该乖乖接受。可疑虑持续发酵,她忍不住问,这身校服用来做什么的。
“是完成新工作必不可少的道具。还有,明天会下雨。”
甚尔拿起遥控机,漫无目的地更换频道,说出口的话语似乎也带上了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
“所以,我们明天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