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做过检查后,确定暂时无碍,在病房里等待CT。这个时间医院只有急诊,缴费的地方排起了长龙,陈鹤朗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陈宸独自坐在床边,他看着仪器的起落的心跳。医生说打针之后患者有可能会苏醒,他不禁有些紧张,万一王丽突然醒了,陈宸独自面对她,该怎么解释?
肚子里传来咕噜声,他才想起,那一桌的饭菜还未来得及吃。
“妈,其实我和哥没什么的,只是……”陈宸抠着手指,试图预演一会的场景。正在这个时候,王丽睁开了双眼。
见到是陈宸,她的手攥紧了床单,仪器上显示的心跳速度瞬间就超过了正常水平。
“你不要过来!”
“妈,你冷静,我不会伤害你的。”陈宸举起双手,以示他的无辜,向后退了几步:“我现在出去。”
“等等!”
陈宸的手已经握到了门把手。
“陈宸,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强迫你哥了……是不是!”她看起来有些神经质,声音又细又尖,下嘴唇一直在颤抖,随时要崩溃的模样,旁边的仪器发出阵阵声响,显然她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我没——”他没有想到那些动作竟被母亲解读成强迫,当时陈宸只是想逗逗陈鹤朗,看他生气又不能动手的样子,这是他们之间的玩闹。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鹤朗是你哥啊,这是乱lun!你不要脸就算了,鹤朗他是风风光光的大律师,你想把他拖进泥潭里,让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王丽打断了陈宸的争辩,她越说越激动,到后面已经开始哽咽:“鹤朗吃的苦已经够多了,你就别糟蹋他了,行不行?”
他收回了想说的话,垂着头靠在门上,背颓然地弯着,听着她的发泄,听最亲近的人将他贬的一文不值,立体的眉骨挡住了光,阴影下,他静静地垂着眼,眸中划过阴翳。
乱lun又如何?哥哥是他的。此时此刻他有种冲动,就是告诉王丽一切,他们就是一对,已经在一起了。但他摸不准陈鹤朗的想法,如果王丽知道了他们的情感,定会和陈鹤朗产生隔阂。
哥哥是想出柜,还是一辈子都和他装作兄弟呢?他确实不希望哥哥的名誉受损,或者他自我牺牲一下,就当个强迫他哥的坏人,成全他们的母子情?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王丽急了,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掀开被子,伸手拔去身上的仪器,往地上去跪:“陈宸,算我求你了,行吗?放过你哥,也放过我吧!”
陈宸看见这样的情形,一步跨上去将她接住,垫在她下面,硬是不让她跪。
“妈——”他轻叹一口气,作出了决断:“我是喜欢哥哥,很认真的喜欢,我知道他这些年过得不好,但别人照顾他我都不放心,就交给我亲自来吧。我不会放手的,除非让我去死。”
无论哥哥要不要,他的心就在这里。
“别叫我妈!”听到他那些蔑伦悖理的话语,她更坚信自己的猜测,此时已经泣不成声,还在用力地捶打着他的胸口泄愤:“你这个孽种!你身上流着陈钊的血,疯子的孩子也是疯子,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他轻轻地搂着王丽的后背,以防她不小心摔倒,任由她在陈年旧伤上践踏凌虐,怀里是暖的,心却像落入了冰窖般寒冷。
听到这,陈宸终于明白为何王丽一直害怕他,任凭陈鹤朗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陈钊的血?呵,好一个孽种。他确实是疯子,有医生确诊的疯子。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基因,所以他生来就该有罪?哪怕是见过诊断单的陈鹤朗,也并未因为他的暴力倾向而放弃他,反而是帮他纠正。王丽身为亲生母亲,选择了直接判他死刑。
当年陈鹤朗挨打的时候也才七八岁,她懦弱地躲在房间里看着;没有陈宸砸下的奖杯,她恐怕现在还在和陈钊纠缠吧。说他没有人性,那是谁没有良心?
陈鹤朗总是想让他和母亲和好,两头劝,陈宸也差点信了母亲只是一时间没拐过弯来,总会有想通的一天。而现在,他前所未有地清醒地认识到,王丽对他已经没有母爱,空余恨意。
坦白自己的感情,是他的真诚,也是他对王丽最后的尊敬。他已经尽力了,其他的选择,就交给陈鹤朗吧。
这时候,身后的门开了,陈鹤朗拿着单据从外面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有些诧异。
王丽半跪着,膝盖下面垫着陈宸的大腿,头发披散,发丝被泪水粘在脸颊上,好不狼狈。
“妈,你这是在干什么?!陈宸,叫你照顾好妈,怎么照顾到地上去了。”他绕到后面将王丽扶起来。对上陈宸倔强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鹤朗,是我没有教好我儿子!”她哭的眼睛通红,说着还要扇自己,被陈鹤朗一把握住,给她递来纸巾,发现没听见陈宸的回复,他回过头,却只见到陈宸撑着墙,拖着发麻的腿,砰地摔门而去。侧脸上一闪而过的晶莹,看起来像是眼泪。
医院每天见证着生老病死,见过的太多的眼泪,陈宸边走,边抬起胳膊把脸蹭到袖子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从小被教育哭没有用,但他还是控制不住。
他走得很快,怕陈鹤朗追上,又怕他追不上。走了很远回头看,发现背后并没有他哥的身影。
陈鹤朗还在忙着安慰妈妈吧,果然在哥哥心里,还是王丽更重要。他之所以离开,是不想逼迫陈鹤朗在亲情和爱情中间二选一,当初他差点死了,才换来哥哥的一句承诺,所以他怎么配和王丽比呢?
他可以做地下情人,可以做坏人,可以被母亲厌恶,但他不能失去陈鹤朗。因为没有哥哥,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陈鹤朗会怎么和王丽解释,他无意识地走着,想着,走了不知道有多远,直至天色完全变暗,路灯亮起,路上的行人渐渐变少。手机响起,界面上显示着陈鹤朗的名字,亮了灭,灭了亮,往复几次,终于偃旗息鼓。陈宸没敢接,害怕听到他哥那句——我们还是分开吧。
不知怎的就走到了陈鹤朗小时候待过的那家孤儿院附近。因为院长被抓,孤儿院门口也拉了封条,旁边贴了搬迁到2公里外的孤儿院的告示。他绕过院门,来到旧楼墙下的垃圾堆放处。
多年过去了,这里仍然是附近居民区的垃圾中转站,味道有些不好闻。抬头望去,能看到孤儿院二楼的窗户,那儿离地面有近10米高。很难想象,当时的哥哥跳下来的时候,是怎样的无助。
他有受伤么?孩子的皮肤都很娇嫩,落在这些不平整的垃圾上面,一定很疼吧。
他继续走,小巷里的老人还看着笨重的箱式电视,穿着背心的大汉将酒瓶随手扔下楼,斑驳脱落的墙体上,宣传字也褪色了。落后、市井、冷漠,这里的时间就像停止在了二十年前,以至于他看到了小时候陈鹤朗瘦弱的身影,他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一边畏惧着身后的追兵,一边惶恐未知的前路,没有钱也没有食物,他怎样度过流浪的时光。
从孤儿院出发,大约又走了七八公里,他逐渐开始疲惫,终于看见了哥哥口中遇到母亲的地方。那间裁缝店已经倒闭,过街天桥挡住了阳光,显得街口有些寥落。他在桥底的路边坐下,地面冷硬非常,还未坐定便感觉硌得慌,一只肥硕的老鼠从他旁边钻过,发出吱吱的响声,竟然完全不怕人。
当年哥哥就在这底下住了两三个月,有个地方可以遮风避雨,偶尔一个漂亮的女人来裁缝店改衣服,会给他带几个馒头,偶尔有档口没卖完的肉,被仔细地切成丁,煮熟了淋上酱汁,和米饭拌在一起——那是他难得的幸福时刻。后来,那个女人向他伸出了手,问陈鹤朗要不要和她一起回家。
他倚靠在天桥的台阶上,冷硬硌人,更别说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偶尔有昆虫在上面爬过,苍蝇更是吵闹,饶是再没有洁癖,也觉得头皮发麻。穿着干净、整洁的女人向陈鹤朗伸出的援手,对于那时的他来说,大概是像救赎般的存在吧。
就这样,王丽成了陈鹤朗的妈妈,再然后,他出生了,陈鹤朗又有了个弟弟。
想到这,他有些鼻酸,头一回觉得自己错了,为什么要爱上哥哥。他看得出来,陈鹤朗很珍惜王丽这位养母,他眷恋着名为家的温暖。任何情感都来之不易,况且是本就并非血脉亲情下的母爱,对身为孤儿的陈鹤朗来说太珍贵了。而陈宸却破坏了温馨的家庭,让陈鹤朗不得不和母亲站在对立面。
远处的流浪者卷在被褥里睡得正香,他怎么也睡不着,条件太糟只是一方面,内心的煎熬将他的心架在火上烤。对哥哥的情感无法割舍,又不忍哥哥经历这般艰难的抉择,以及,害怕自己会落选。
他们都应该冷静一下。他会给哥哥时间,考虑到底是否应该放弃亲情、选择他——毕竟比起王丽,他在陈鹤朗人生中简直一文不值。如果陈鹤朗选择了前者,他也会理解、尊重,只不过他需要一些时间,将他的感情藏起来,到只有自己知道的角落,直至死亡那一刻。
待到鸟儿的叫声响起,天色将明未明,他一夜未眠,颓然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坐上清晨的第一班车,回到警局去加班。
谁能想到,这篇文我本来只打算写20w字,它现在已经35w了。。。不会40w还不能完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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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强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