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下室里,一阵风吹过,吹灭了桌案上摇曳的烛火。坐在桌前的男人身形消瘦,长时间未修剪的胡子缠成一团,衣衫褴褛的模样,像个流浪汉。他摆弄着自己那双伤痕累累的手,以及突兀的第六根手指,皮肤上满布着烧伤的痕迹。他带着镣铐,锁链延伸至墙角,只能保证他一定范围内的自由活动。看到烛火被吹灭,他朝门的方向斜了一眼。
不久,外面传来钥匙声,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黑色长发的青年,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薄唇唇峰锋利,带着点阴柔的气息,他穿了合身的黑色西装,还扣了绿宝石的袖扣,指间的戒指熠熠生辉,体面得体的样子,与桌前的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他显然有所忌惮,并未走得太近。
“你来干什么?”桌前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如砂纸般粗粝。
青年上下打量桌前的男人,微扬起的下巴,眼神中流露出高高在上的怜悯,就好像看笼中濒死的动物。
“你曾经是主最疼爱的孩子,也是功劳最卓著的行刑者。其他孩子都嫉妒你能够得到主的偏爱,如果不是你想要离开,怎么会沦落至此。待在主的身边,只要听话,金钱和财富少不了你的,是你自己不要。”
“呵,和你一样,不知廉耻,爬上那老头的床?对着那根火柴棍,天天演高chao的戏码,恶不恶心?”桌前的男人听了,发出嗬嗬地笑声。
青年被他的话说得面色发青“你少胡说八道!”他又紧接着说:“他救了你的命,你原本只应该是火化场的一具焦尸,他不嫌弃你体表面积90%的烧伤,亲手割下自己的皮,来给你做植皮,至今身上还有取皮的疤痕,你忘恩负义,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桌前的男人听到这,牙齿间咔吱咔吱地摩擦,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剥皮之痛、换皮之苦、忍受排异反应,那时候身上腐烂和焦臭味一直盘踞着他,他都扛过去了,曾经他因此对主感激涕零,甚至发誓要一辈子为主效忠,可如今他却发现、却发现……
他突然站起来,像疯了一样朝青年冲去,锁链噌地被拽直,发出巨大的金属碰撞声,然而长度根本不够,他扑倒在地上,像一头垂死挣扎的困兽,手在半空中挥舞着,有限的长度足以让他抓住青年的脚踝,他使劲一扯,把青年拽倒在地。
“是谁害得我变成这样!是你锁上了门!你拿我的痛苦换你的安逸,你不心虚吗!看着我在火里面挣扎,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啊!苏琪!”他匍匐着将青年往他的方向拖,青年猛烈的挣扎,一脚蹬上男人的脸。连蹬几下之后,他趁机按下了手中的按键,男人身上的铁链开始收紧,被拽着往后,还用手指紧抠着地面试图挣脱,直至被锁链拖至墙角,固定在墙上。
青年从地上爬起来,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一边喘着气,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灰:“你误会了吧,我们是一个孤儿院出来的,永远都是好兄弟。”
男人四肢被铁链锁住,仍然在不断地挣动,他双目赤红,目光死死地锁住眼前的青年。
“老头就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的戏码,你也是蝼蚁罢了,以为自己很重要吗?要不是你,我们都可以自由的!在这做他的走狗,你很满意是么?!”
青年挑了挑眉,理所当然的样子,似乎根本不明白他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也是,你根本就不明白。”男人冷静下来,坐在地上,头向后一仰,惨笑道:“你就不是人,你就是没进化完全的动物,为了利益不计一切代价。我真恨我比你多一点人性,所以才那么痛苦。”
“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了。”苏琪打断了他:“你上次的任务,收尾不利,有些细节被人发现,还被挂到了网上。所以主让我来惩罚你……你应该庆幸他们没发现更多,否则,我会像对待苏五一样,把你切成肉丁,投进鱼塘里喂鱼。”他的嘴角挂上了阴毒的笑意。
随着他一声令下,门外推进来烧得正旺的碳炉,里面有块烧红的烙铁,他用火钳夹起那块烙铁,橘红的色泽预示着起骇人的高温,被锁在墙上的男人没有了之前的神气,他蜷缩着,因为畏惧而不断抖动,这令苏琪更加得意:“苏星,你最怕烫了,对不对?”
清晨的会议室里,比破晓更明亮的是开了一夜的投影仪。会议室的主位空着,桌上摆了何娴的名牌。任瑞和陈宸一左一右,坐在主位的两侧。
会议室里不时有警员进出,每次进来,他们都会不自觉地把视线投向空荡荡的主位和旁边年轻的陈宸。何娴虽然去开会了,但只要她的名牌在这,就没人敢看不起坐在旁边的青年。敲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背着枪的警员从外面走进来,问好后坐在桌旁等待指令。
如果仔细看就会惊奇的发现,整个市局的精锐,都被集中到了会议室里,在不起眼的角落,有一群人戴着口罩和墨镜,他们是平日里绝不会轻易露面的缉/毒组。
警员们大多是被临时召集回来,参与这次的紧急行动,尽管他们不知道具体行动的计划是什么,但都感受到了局里肃穆的气氛,以及局长对行动的重视。
“情况如何?”陈宸拿起对讲机,沉声问道。
“报告。新闻发出后,拉斯维加斯回国的航线申请并未增加。”
“报告,北延机场未发现可疑人物。”
“报告,高铁、汽车站均未发现可疑人物。”
陆陆续续,对讲机里传来回应。
“鱼不上钩啊。”任瑞摇了摇头。
陈宸盯着投影仪上舆情监控指数,昨夜发出的新闻热度已经达到了红色,但有大半网民的态度都是半信半疑。
“毕竟只是媒体发的新闻,真实性有待考察。以刘云飞这么谨慎的性格,是不会轻易相信的。”陈宸点点头。
“我这边什么时候发出呢?已经改到第三稿,何局看过说没什么问题了。”一旁剪着利落短发的女警问道。
“孟警官你等等。陈宸,确定要发吗?”任瑞盯着陈宸,这个问题已经不知道问了第几次。
“……”陈宸表情也有些挣扎。
“哎呀,何局在你背后给你撑腰,你怕什么。”被称为孟警官的女警笑了,朝着陈宸眨了眨眼。
“还是得发。孟姐,我再看一遍。”他点了点头,回应道。
早上八点,市局官博像是刚刚发现网上的状况,突然踩着上班点发出来了一条微博。
「情况说明:经过初步调查,关于死者与嫌疑人刘欧迪存在私人恩怨情况属实,死者曾意图购买违禁药品,且有预谋地进入嫌疑人房内。对于嫌疑人是否为杀害死者的凶手,警方仍在进一步调查中,如有更多线索,欢迎向警方提供。警方在此提醒广大民众,勿信谣勿传谣。」
比起昨晚的小打小闹,这条微博可谓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舆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逆转。
“好家伙,什么意思?不是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了吗?警察还在调查,打检察院的脸?”
“所以是实锤了?真不是他杀的?”
“楼上看不懂人话吗,还在调查,说明还不一定!”
“私人恩怨!违禁药品!有预谋!天,这女人太勇了,不愧是‘杀妹之仇’,所以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最毒妇人心啊,这个女的活该呗。我看刘少爷多少能混个防卫过当,他的律师最擅长这块的辩护了。”
“算了吧,某个律师还因为教唆杀人出不来呢。全员恶人,建议一起坐牢。”
“不是我说,这回检察院和警察必然有一方出问题了啊,到底是谁帮了谁说话?收黑钱了?”
“勿信谣勿传谣,这个谣字是点谁呢,不会是检察院吧。”
比起网络上沸腾的状况,会议室里的警员们一言不发,但从他们抿起的嘴、绷着的脸,能看出所有人都捏了把汗。毕竟是和检察院隔空叫板,无论是什么级别的警察,都得掂量掂量。
“如果刘云飞还是没有反应,你打算怎么办?”任瑞看着热搜上那个‘爆’字,明显有些担忧。“你觉得他会因为刘欧迪冒险回国吗?刘欧迪不一定是他唯一的孩子,失去一个继承人,还有别的私生子。万一他直接把刘欧迪放弃了呢?”
“刘欧迪的母亲,你们有调查过吗?”陈宸问。
任瑞摇了摇头:“不是说早就离婚了?”
“她是晶石财团的大小姐,与刘云飞是商业联姻。当年刘云飞发家的资金,绝大部分都来源于晶石的贷款。后来恢宏地产建立与上市,晶石注资超过百亿,多轮融资中更是多次追加投资,股东份额占到三分之一以上,董事会有一半都是晶石的人。虽然两夫妻离了婚,但晶石的费老爷子看在这个亲生孙子的份上,与恢宏的合作仍在继续。”这些是陈鹤朗告诉他的,在刘云飞每一个不寻常的举动背后,都有背后的逻辑。与刘云飞的谈话过后,察觉到恢宏董事会的庞大势力,陈鹤朗曾仔细调查过。
“怪不得这个刘云飞拥有这么大一个恢宏了还不安分,钱不能完全入袋!灰色产业就不一样了,赚多少都是他的。”叶子凌感叹道。
陈宸点点头,说道:“如果没有了刘欧迪,恢宏姓费还是姓刘,就说不定了。所以他不到最后时刻,必然不会放弃刘欧迪。况且,我哥还关在看守所,在刘云飞的眼里,他诬陷我哥的计划一切顺利,回国并没有那么大的风险。”
他垂下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就算刘云飞不急,另一群人也会急的。情况通报里的每一个字都经过了仔细斟酌,没有废话。那么,谁会向警方提供更多线索,线索又会指向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