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已久的事被摊开,望着随后跟进来跪下请罪的李公公,秦煜的脸实在有些不好看。
“皇上恕罪,臣在外面听到娘娘话,实在不忍家姐被人诋毁,还请陛下不要怪罪李公公。”
叶槿安说完跪下请罪,秦煜叹息一声让他起来。
挥挥手,李福如蒙大赦地退出去。
锦妃的脸顿时就不好看了。
“诋毁?她身为有夫之妇,不守妇道,霸占先帝数十年,让姑母六宫娘娘整日以泪洗面,独守空殿。
把太医和先帝绑在其宫里,让姑母含恨而死,你如今莫不是还想替她狡辩?”
“臣姐被锁深宫数十年,最后抑郁而终,这些都是谁的错,娘娘当真不知道吗?”
爱人分离,亲人不能认。
还有慈恩太后最后得不到救治,让秦煜早早失去母亲,分明都是先帝的过错。
这些人明明都知道,却将一切都算在一个无辜女子身上。
而她的家人连为什么会遭了帝王记恨都半点不晓。
秦煜若有所感地看过去,他正好垂头闪开。
“大胆。”
锦妃没注意到这些,她冷笑一声,只觉叶槿安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年叶氏独宠六宫,先帝都要小心翼翼地哄着她。
若不是老天开眼让她胎死腹中,如今还不知道是谁坐这天下。
甚至父亲有一次喝多了失了言。
说当年的六子争储,也全是先帝为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复仇。
否则以秦煜的出身,还有当年承恩侯府的地位。
没有怎么也轮不到他为帝,而如今秦煜似乎又要步先帝的后尘。
锦妃一时怒从心起,也不知道为了谁。
“臣不敢。”
叶槿安咬紧后牙关,嘴里泛起浓浓的血腥,低头跪下。
“凭你也敢腹议先帝。”
“放肆。”
锦妃冷哼一声,触到皇帝冷冽的眼神。
心里泛起狂喜,就算再宠,也不会允许叶槿安非议先皇。
皇上喝道,视线一转看着她道。
“锦妃无端非议先帝,来人,削去……”
“皇上……”
锦妃满是惊愕,秦煜脸上冷冷的,身侧的叶槿安垂着头。
哪怕看不清表情,也知道他必然得意,心里还不知道如何嘲笑自己。
“这些都是叶槿安说的,您不能这么对臣妾。”
“皇上。”
叶槿安带着恳求望过来,他发红的眼圈浸着泪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李福带着几个小太监走进来,秦煜有些烦闷地挥挥手。
“锦妃无状,罚俸半年,禁足三月,带下去。”
锦妃高高提起的心落下来,叶槿安早已被皇帝扶了起来。
再受宠又如何,终归身为男子无法有孕。
想保家族富贵绵长,总是要来求她的皇儿。
所以贤妃那个贱人一直躲在身后看戏,半点不来沾染。
可恨她一时没想明白,如今……害了她的儿子。
“谢皇上恩典。”
锦妃咬牙含泪下拜,垂头出了勤殿。
书房里伺候的人退了干净,秦煜将人拉到矮榻上坐下道。
“她三番两次与你为难,承恩侯赵鸿鸣也没上少折子使绊子,朕刚好趁此机会处罪了她,你有何必为她求情?”
“皇上处置了她,那大皇子要如何?”
秦煜看了他一眼,若得他俊眉锁起,原本想说不是还有你,话到嘴边转了弯道。
“满宫的奴才,还照顾不好一个半大的主子。”
叶槿安他叹息一声,一瞬不瞬地望着男人道。
“待你我百年之后,他是否也会如陛下一样,把这个母仇记在我的头上,皆时只怕忠毅侯府的人都不够杀的。”
这是在怪他之前对忠毅侯府的打压。
失去母亲的仇秦煜记了十几年,以前并没有觉得不对。
母后过世前也紧紧握着他的手,让他记得这份侮辱。
如今忽然就有些脸热,秦煜轻咳一声道。
“这……”
这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叶槿安却没给他说完的机会。
“你我本是两情相悦,若被记恨上,倒也算我罪有应得,只……”
刚被他一句“两情相悦”说得喜上眉梢的人,这时拉长了脸。
“叶璟之,和朕在一起,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罪?”
扯过他的手咬牙捏了捏,男人难得的孩子气,叶槿安从昨天心里憋着的那口气散开些。
“抱歉,是我失言了。”
“这几年对忠毅侯府是朕做的不好,以后我会好好补偿,璟之,过去的事,我们都不再提可好?”
子不言父过,先帝再有不是,他也不能非议。
秦煜将那双白晳的手托到唇边,按抚一吻,带着些释然和祈求深深望着他道。
叶槿安叹息一声点头。
“好,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只是一件?”秦煜心情大好笑道,“十件百件又何妨。”
话落手心一松,那人垂眸站起来跪下道。
“请皇上开恩赐还家姐遗骸。”
秦煜额角一跳,要挖皇陵,这话换成谁来说都是灭九族的大罪。
他现在只觉头痛,伸手想拉人起来,被那人避开,他无奈解释道。
“她是先帝妃子,早已经葬入皇陵与先帝为伴,受的是万世香火,你又何需大动干戈惊扰亡灵?”
早些年对于当年先帝的做法,他十分不齿。
一个不爱他的女人罢了,弄得后宫不宁,父子离心。
怎么都不肯罢手,做出那么多失心疯般的事情。
如今他才开始有些理解,甚至同情那位情场失利父皇。
“臣姐本与金家姐夫青梅竹马,两相恩爱,活着时身不由己,死后还要被禁锢,我想阿姐定是不愿的。”
“叶璟之,他是朕的父皇,且深爱着宸妃。”
身为人子,他怎么能去挖父亲的坟,把他的爱人抢走。
地上人抬头,清亮的眼睛看着他问。
“荣瑄可想过,若他日谁将我抢走,至死不能与你相见,该……”
话没说完,就被忍无可忍的人强拉起来,随即撞进一个紧硬的怀里,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敲打在心上。
“朕是这天下之主,谁想将你夺走,我定将他千刀万剐。”
叶槿安眉头一皱,还想说些什么。
忽地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推开男人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李福低声隔着帘子道。
“陛下,太后娘娘有请。”
对于已经日渐失势,如今只能困守后宫的太后,秦煜早就无需应付。
只是这人一双眸子看着他,只想迎回姐姐的遗骸。
秦煜像是在逃避什么,大步出了勤政殿,上了龙撵才想起来问道。
“可说了什么事?”
从他将荣恩侯一系内部消化后。
太后突然明白他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帝王。
似乎怕他想起旧事,除非必要,已经少在他面前露面。
其实大可不必,在垂帘听政那几年,太后确实独揽大权,阻止他亲政。
也不能否认,当初若不得太后相助。
在先帝剩下的儿子里,他一个失母无靠的皇子,帝位怎么也不可能落到他头上。
这也是秦煜到现在都没有打压清算荣恩侯府的原因。
“太后娘娘派的奴才没说,不过刚才有奴才来报,锦妃娘娘去了太后宫里,似乎闹了些不愉快。”
李福轻贴着龙撵低声回道。
虽然已经极力美化过,秦煜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锦妃越发没规矩了。”
那人再不是也是太后,自己也寄在她名下。
秦煜实在怀疑以锦妃的脑子,如何能教养好皇子。
之前升起让璟之教养大皇子的念头在起,又想到叶槿安的话。
在他出神的时间里,御撵已经到了慈宁宫门口。
在前面的十多年里,除了勤政殿和母妃的寝殿,这里是他来得最多地方。
自然一眼就看出高几上摆的美人瓶不见了。
如今空空的立在那里,地下不家些青色的碎瓷片藏在角落里躲过了清扫。
对锦妃的无脑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许久不见皇帝,陛下清减了。”
请安的奴才退下去,太后一脸慈爱着,叫心腹嬷嬷端了参茶和点心上来。
“前几日宫里有了些不好的传闻,有损陛下威严,哀家久不理事,也没个章程。
就找了锦妃来,本意是让她管束好六宫,不让陛下劳神,哪知好心办了坏事。”
她言语诚恳,脸上满是懊悔,鬓角夹着几许银丝,太后终究是老了。
“太后本是一番好意,是小辈们没处理好,您又何须自责。”秦煜扯了扯嘴角。
他抬起茶杯,只略沾了沾唇,放下杯子问。
“不知太后让朕来所谓何事,今日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怕是不能多留。”
言下之意让她有话快说,太后脸上有些不自在的闪了闪。
很快拉开一个慈爱的笑意问。
“听闻皇上要送大皇子到梅园养病,那地方风景虽好,到底深山寒凉,易儿病了这么些日子,身子骨弱,这一去怕是又要添新症。”
“太后娘娘消息灵通,自然知道朕为何送大皇子去梅园。”
这是嫌她手伸得太长,太后不确定,于是她顺着皇帝的话点了点头。
“属相相克之事,到底不能尽信,锦妃也是一片慈母之心,锦绣宫离前朝又确实有些近。”
话落停顿片刻,窥着皇上的脸上,好像并未动怒,她才轻轻道出本意。
“哀家这慈宁宫离得远,还有处佛堂,每日里没事,哀家常念几卷经文,不如将大皇子挪过来,如此易儿不用长途奔波,又不用劳动其他。”
她将最后几个字拉长,那个其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