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事隔一个月后,洛州城门再次伴着第一抹晨曦打开。
二十多名士卒手执长矛跑出来,分例城门两侧。
露出身后穿着玄色衣服的侍卫,他身后是一队扛着锄头和铲子的衙差。
他们小跑着出了城,其后是推着独轮车的衙役。
一辆辆独轮车推出城门,见头不见尾。
有的上面放着几五六袋麻布袋,看不清里面放着什么东西。
玄色侍卫在在离城半里的地方立定,接着一挥手,身后的衙差散开。
拿起肩上的扛的东西开始挖坑。
远远看着那些人官差的动作.
不远处是大片一脸茫然的灾民。
张柱生脸色一冷道。
“那些狗官想干什么,莫不是还想活埋我们。”
“柱生,你忘了昨日叶大人的话吗?”
旁边的老者扯扯他的衣袖,脸上露出笑意。
“他说咱们以后大家都有饭吃,你看后面那几辆车上放着的是不是锅,想来这是打算挖灶呢。”
张柱生顺着他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锅不假,还有不少干柴。
难不成真要给他们做饭,天下还能有这种美事?
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远处灶已经挖好,炊烟燃起来,杂役开始添水煮粥。
秋风轻轻一扫,久违的饭香直往面上扑。
周围俱是吞咽之声,若不是张老伯在灾民中的威信,以及不远处几百手执长矛和短刀的士兵在不远处站着。
怕是此时灾民早已经冲过去,将那灶上的东西抢入腹中。
“锦衣卫来了。”不知谁说了一句,执守的士兵散开。
只见数百手执绣春刀的锦衣卫大步而来。
张柱生捏着拳头,冲兄弟们使了个眼色,正要护着老父隐到身后。
“钦差大人到。”
忽见为首的锦衣卫高高抬起手说着,让开站到两旁。
穿着钦差服的年轻官员,带着一干护卫走过来,张柱生楞了片刻在认出。
那正是昨日他送进城的那些人。
“小老儿见过叶大人。”
他爹早已激动地迎了过去,卫川忙将老人搀住。
“璟之来晚一步,让张叔久等了。”
叶槿安望着早已经按老幼顺序站好的灾民,歉意道。
“大人并未来晚,是我们睡不着,起早了。”
张铁生说着上来扶着他爹,被张老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前者尴尬地移开视线。
确实是他不相信叶槿安才早早把人集合起来没错,谁让他长得面白如玉,还以锦衣卫的令牌叫开门。
他还以为是东厂的公公呢。
幸好叶槿安并不知道这事,张柱生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
“不知大人将我等召集起来有何事要吩咐?”
“确实有些事需在大家去做,不过不急,先用完饭再说。”
叶槿安刚说完,吴游大步而来,那边粥饼已经熬好。
张柱生只好让人按现在的队伍排好,去打饭。
卫川也端了饭过来,只是两碗煮并两张干面饼罢了。
他席地坐下,拿起一个饼子递给老者道。
“张叔若不介意,不如陪小子用些。”
“蒙大人不弃。”
张老伯哈哈一笑,接过饼在坐下。
叶槿安一边将手上的饼撕成小块丢进粥里。
见他没有钦差的架子,老者也就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这里有好几万灾民,乡野里怕是还不少,一个不好怕是要起民变,不知道大人有何打算。”
老者问的直白,叶槿安需要对方的配合,自然也没有隐瞒,将自己打算说了出来。
灾民自然是要救的,但光发粮食却只是饮鸠止渴,并非长久之计。
“自京城一路行来,见连着几个月的干旱,河里的水位已经下到极底,几近干涸,不如趁此机会将河底淤泥清出来,一边可加固堤坝……”
“明年春季的雨水不怕了,清出来的泥还可以肥田,果然妙极。”
老者击掌而笑,彻底松了口气。
“不瞒大人说,以小老儿这些年所见,但凡只要大旱一年,未来一两年必有大涝,原本老朽还担心,如今见大人准备充分,在没有可担心的。”
张老伯放下心,叶槿安要操心的事却还很多。
光是这几万人的管理就是一项大工程,好在张老伯父子的威信很高,对灾民了解很深。
那些人踏实可用,那些人是刺头需要重点注意。
张老伯毫无保留,全都趁着喝粥的功夫一一相告。
给叶槿安省下不少麻烦。
等他们用完,灾民也都吃饱了,叶槿安给他们各自分了队。
年轻力壮的干重活,年老体弱还有孩子就做些力所能极的事。
由朝廷供给一日三餐。
他宣布以劳换食时,身后如雁翅般站着如狼似虎的侍卫,周围拱卫着手据着绣春刀的锦衣卫。
后者对于刺头的震慑力比前者更甚,有锦衣卫的凶民在外,就是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压下。
今日是第一天,叶槿安亲自带队,去了半干的河边。
将河道分段划完,各处选了管事一民一吏相互牵制,又选了张家父子为主事。
留下几十名衙差及数半锦衣卫从旁协助管理。
将一切安排妥当,这才带人回到洛州知府府,没进大堂,直接入了后宅。
此时早有人再次等候。
那人见他带着侍卫进来,忙站站起来拱手道了声“大人”
“劳赵兄久等了,赵兄帮了大忙,璟之还未谢过。”
叶槿安挥手让人下去,笑着拱手走过去道。
来人正是赵宇,他听到这个谢字,忙自嘲似地摇摇头。
“大人何须自谦,昨日在下什么也没做。”
“在下谢的是赵兄之前专门来信告知中州灾情似情的事,怎么赵兄以为是昨日。”
若不然,他远在京城,哪里知道李时敬他们的勾当。
叶槿安眉梢一挑道,顿时赵宇羞的脸都红了。
“在下以为……”
以为是昨日借粮之事。
这就不好意思起来,可见商人里也有单纯老实之人,叶槿安收起笑容正色道。
“昨日之事,璟之确实要谢赵老板慷慨解囊,解万民于水火之中,也帮了璟之大忙,否则那些老板们怕是还难松口。”
“有周敬开头,就是没有赵宇带头,那些人精明的很,早知道该怎么做了,在下只是带头,担下一个顺风倒的名头而已。”
不过这个名头也没担多久,出了府衙不到一个时辰,根基深厚的商人们就将新钦差干的大事查清了。
于大人和主簿一起下了狱,两府被围,所有人不准进出。
还有其他有点实权的官吏,全都被关在衙门里,只道是钦差有了时间再处理。
家人提心吊胆,不知道那屠刀何时会落下。
整个洛州城满打满算,除了锦衣卫外,竟只有一个胆小怕事的冯守备得以保全。
谁能不心惊。
当然钦差想杀人祭旗,那些人也不能干坐着等死。
赵宇正了正神色,一脸凝重道。
“今日趁着大人外出未归,全洛州城有头有脸的人,除了桑于两家出不来,全都在聚英楼会面。
已经说定要联合上书参您,在下将递送的事了揽了下来,能拖延几日,只怕他们疑心起来,还会再递,大人要尽早应对才好。”
赵宇说完,抬头望了眼门外的严密的守卫,自袖中递来一本折子。
叶槿安摆摆手,将折子推回去。
“你能有今日,着实不易,不应为此小事失去商会信任。”
“大人,这是抄家灭门之祸,如何是小事。”
赵宇听到只处处为自己考虑,急得眼睛都红了。
“若无你当日相求,赵某现在还在天牢里,在说赵家的生意,本就不在这些上面,便是都得罪了也无妨。”
见他不接,赵宇抬手就要撕折子。
“赵兄,何时也如此性急。”
叶槿安忙哭笑不得救下折子,回身走到旁边的书案上拿起一本奏折递过去,示意对方看。
赵宇踌躇着,在他鼓励的眼神中打开。
这是一封面圣的折子,上面已经将近日所做之事全数写好。
并解释了如此的理由,全都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错来。
“我走的官道,八百里加急,此奏折三日便可到京城,如此赵兄可放心了?”
叶槿安笑问,赵宇点点头,被他说服了。
将人送走后,他回身,将折子放回案上。
与它一起的,还有无数催他回朝的密折。
密密地积压在一起,足有数十份之多,全都被以读不回。
前堂于知府和桑主簿的案件还需要好好审问 ,以及被锦衣卫选过后不能用的一干大小官吏。
也不能放任不管。
赵宇的折子五日可达京城,在递到相对应的官员手中。
怕是一个星期就会有圣旨下,他得在此之前,将案子全都审完。
人证物证俱在的事,谁还能翻出花来不成。
至于递送的事,像是忘了似的。
别看这次要审的官吏大大小小加起来三十来个之多。
有锦衣卫在,罪证其实都是现成的,叶槿安特意贴了告示,与民三日诉冤情。
一起贴出来的,还有以工换赈之事。
告示一出,一时整个洛州闻风而动。
活不下去的灾民,受了冤屈的百姓,纷纷往洛州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