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这两日想是忙着接手酒坊,没多少空闲。
叶也不愿闲着,趁着天气好,便打算带着青玉去旁边的小库房整理新到的粮食。
按他的要求,江南祖地派人送来了一万石秋粮。
整个庄子多得了近万斤粮食,与后世的产量起起来,还远不够看。
不过他却很高兴,特意嘱咐将今年的租子送到京城来。
他要在这些粮食里面挑出种子来。
原本留下的银子,让他们直接走镖局押运。
谁知柳庄头却亲自来了。
对方目光灼灼地望着叶槿安,若不是眼中没有邪念,青玉差点叫护卫把人叉出去。
“求九爷传授种植妙法。”
当时他们很不以为然,育苗泡种之类根本没记。
年近不惑的汉子,说着就要跪。
叶槿安示意青玉把人扶起来,将人带到书房,细细讲了近半个时辰。
接着又回答了对方无数个问题,待终于把人打发下去休息,已近黄昏。
库房里新送来的稻子昨天自然是没时间细看了。
转天是初冬难得的暖阳,他拢了拔身上的披风。
绕到旁边的小库房里,如今满满当当堆着的不是绫罗绸缎、金银玉器。
全都是些谷物,却是他眼中的宝贝。
“主子,这里可是一万石,全都要选出来吗?”
青玉抱着竹筛,望着几乎堆到房梁上的粮堆发愁道。
“没错,如此就要辛苦青玉了。”
他眸子在那竹筛外面打量一圈,随后眨了眨眼,看着青玉脸瞬间一白,委屈巴巴地问。
“主子,小的也不是想偷懒,您看这么多,就是小的不吃不喝,三年也选不完,到时候种子都坏了吧。”
“瞧你吓的,我何时说了要让你一个人选。”
叶槿安伸手弹了弹对方的额头,浅笑道。
“咱们院里都是些小厮,做事不精细,你去大嫂那里借二十个细心的嬷嬷来。”
“主子,您刚才就是故意的。”
青玉放下手中的东西,揉了揉额头,望着主子灿烂的笑脸,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小的这就去借人,还是主子英明,老嬷嬷们平时看着吓人,做起事来可不是那些小子们能比的。”
说完转身跑远了,背影透露着欢快。
他不自觉勾起唇角,蹲下拾起一个竹筛,看清外面那圈编织的异常精巧的是一个个同心结。
怪不得青玉说一个要十两银子,原来钱都花在这上面了。
叶槿安失笑摇摇头。
急匆匆的脚步哒哒地进了院子。
“这么快就回来了?”
“主子!”是青石的声音。
“柳庄头送走了?”
叶槿安疑惑抬头,对上前者带着汗珠通红的脸。
青石微微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跑进来的,对于向来沉稳人,这是少有的情况。
难道?
“主子,赵爷出事了。”
吧嗒!
竹筛掉到地上,一只脚从上面踩过去,外圈精美的同心结瞬间变了形,只是此刻无人顾忌它。
“赵爷的继母不知什么时候跟酒坊的大师傅勾搭上,早得了完整的方子,又以赵家酒坊的名义向国库借了五十万两银子。
她故意放风要转让酒坊,将赵爷身上钱财搜刮一空后,卷了秘方,带着儿子跟大师傅跑得没影了。
内库那边得了消息,当即就来要账,赵爷还不出来,被大理寺抓进牢里了。”
国库的钱并不是谁想借就能借的。
除开有爵位的勋贵,三品以上的官才够得上。
此风不知何时起的,到如今已经倒成了证明自己权力地位的方式。
“国库的钱怎么会借给一介商贾?”
“叶九爷是怀疑大理寺判案不公?”
大理寺主簿许槐匆匆而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如今要被推出来应付一个小小的侯门庶子,心里本来就有些不顺。
他皱了皱眉头,语气顿时就不怎么好了。
这是一个仕途不顺,连带着脾气也有些暴躁的人,叶槿安在心里下了判断。
脸上歉意一笑解释。
“许大人误会了,璟之只是有些奇怪,并不是质疑大人的公正。”
他一身素衣,容颜俊美,声音更是清润动听,实在很难让人产生恶感。
让本想借题发挥的主簿话音一转,不自觉多提两句。
“赵家酒坊传承数代,京城的贵人们都爱喝,再说也没有哪条规矩说国库的银子不能借给商贾。
如今人证物证据在,还有那赵家主母画的押,这银子赵家是无论如何也赖不掉的。”
像是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主簿将按了无数手印的供词展开。
叶槿安刚要伸手去接,对方又将供词收了回去。
“这可是重要证据,无关人员不能查阅,还请叶九爷勿怪。”
许主簿嘴上告着罪,脸上并不以为然。
他是官位低微不假,那也是正经朝廷官员。
上官还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对日落西山的忠毅候府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一个侯府庶子更不用过份客气。
“许大人,不知在下可否见见赵煜。”
叶槿安眉头暗拧,拱手道。
眼下他只想确认赵煜的安全。
“户部金大人下了令,银子还不出来,谁也不能见犯人,叶九爷别让本官为难。”
许槐脸上还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对方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叶槿安无法,只能从大理寺离开。
“那银子分明就是那个赵夫人借的,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没本事去抓人,倒将无辜的赵爷抓起来,简直是……。”
青玉忍了半天,不平道。
他只差没有把昏官两个字吐出来。
“这笔银子是以酒坊的名义借的,如今赵夫人带着亲子跑了,赵府如今只剩下赵煜一个主子,不找他,找谁。”
总不能那些撑管国库的官员自己赔这笔银子。
自来民不与官斗,就算是没有供词。
只要赵煜的继母当真借了,赵家无论如何都得还出银子来。
除非将罪魁祸首找回来。
“听说那个女人将酒坊卖给赵爷就谎称回娘家省亲,再没出现过,到官差找上门,中间已经隔好几天了,天高路远的,谁知她去了哪里,这要如何找。”
将青石打探到的消息捋了一遍,青玉顿时两眼一黑。
“那可是五十万两银子,怎么还得清。”
“会有办法的。”
叶槿安捏了捏眉心,登上马车吩咐。
“去赵氏酒坊。”
许久马车停在酒坊门口,前面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青玉望着那张封条,担忧地看了脸色苍白的主子一眼。
实在不想不清楚在这里能想到什么办法。
如今没了秘方,酒坊根本就不值钱。
再将赵府的宅子也算上,最多也就能卖五万两银子。
剩下的四十五万要怎么办?
叶槿安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此时不能慌,若连他也慌了,赵煜要怎么办。
“走吧,下去看看,我需要找几个人。”
“主子,您坐在车里,别让外面那些人冲撞了,要找谁,小的去吧。”
他摆手拒绝了青石和青玉的提议,他想亲眼看看。
他俩从小跟主子一起长大,对他的脾气才清楚不过。
见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能冲青玉使了个眼色。
示意对方扶着主子,自己跳下马车。
将围在门前的人推开一些。
“劳驾诸位让一让。”
“推什……”
被推开的人恼怒地转头,触到主仆三人,忽地就失了声。
人群慢慢散开些许,自动让开一条路来,露门上大大的封字。
门口瘫坐着几个人,正是这酒坊的伙计们。
大难临头,怕惹上麻烦的早就远远的躲开了,就如同那已经空下来的赵府一样。
叶槿安捏了捏拳头,掌心的刺痛提醒他要冷静。
“我能救你们东家,不过需要你们帮忙,我会付报酬,你们愿意吗?”
留下的,本就是忠心于赵家的世仆,报主无门,现在有人主动找上来。
他们没有丝毫犹豫。
原本已经做好了当街拦轿喊冤的准备,却被带到了酒仙楼的包厢。
见那神仙似的公子面前铺着白纸,手上拿着画眉的笔?
“谁见过赵夫人,还有那两位公子和大师傅。”他问。
“小……小的们都见过。”
一个时辰后,酒坊的伙计呆愣愣地被送出酒仙楼。
叶槿安盯着桌上四张栩栩如生的画像片刻,眉头皱了皱。
“主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青石凑近打量画像,画的活灵活现,就跟真人一样,有了它们,定能找到人。
“这两位公子长得跟咱们赵爷比起来可差远了,咦……他们的眼睛跟那大师傅怎么这么像,莫非……”
“这赵老爷莫不是瞎得。”
青玉倒吸一口凉气,还有赵爷是不是也有些糊涂,就从没想过这两个弟弟和大师傅有问题?
“也许就是因为赵煜发现了什么,赵夫人怕事情败露才急急卷钱跑了。”
大概赵煜也跟自己一样先入为主,没想道那赵夫人还能借到国库的钱。
要说户部没有官员参与其中,得了好处,叶槿安怎么也不信。
“如此看来,她定是早有预谋,怕是不容易抓,主子,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是呀,他要怎么办。
他只是一介小小的举人,在小地方上还能说上两句话,在这京城里根本就不够看的。
而忠毅侯府更是被排除在中心多年。
根本就改变不了大局,也许他避世的心,从一开始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