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所出来祝余的脸色一直不好,纪南歌对着手机骂,“你朋友有精神病就去看,拉着祝余做什么,就他那狗样子,白给小鱼儿都不要。”
对方似乎也很愧疚,不停的让纪南歌安慰祝余,对话框隐隐显示出一个烈字。
她叹息一声,那个叫李毅的,说话着实太过分了些,看见小鱼儿后非但没有任何愧疚,还大言不惭说当初穆千野就在这里亲口说祝余就是一个野鸭子,比不上旁人。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后面的一句话,让祝余彻底失了温度,不管不顾的跑了出来。
别说是祝余,她也没想到,穆千野是这样的人。
想安慰无从开口,只能默默的跟着,怕祝余做傻事。
祝余捏着手机,漫无目的走着,不知道等待什么。
二十分钟过去了,周烈和李毅即便打起来现在也有结果了,何况不会因为她打架。
四十分钟过去了,想要联系的人除非天塌了,不然不可能悄无声息。
祝余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什么都没等。
天似乎突然变暖了,清明节还是暖洋洋的,太阳高高的挂着,让发霉的心绪无处遁形。
让她想到了她高三那年,压力最大的一年。
她的父亲,为了照顾亲儿子,让她从农村出来,去春城一中伺候人。穿着不适合她的公主裙,是个丫鬟命。
初中三年,她没有能力改变任何事情,勤勤恳恳的读书,夹着尾巴做人,忍受祝霁川时不时的刁难,帮他买水打饭写作业。
做了这些,才能换自己在城市读书的可能,才能从继母手里拿出学费。
面临初升高时,她的成绩已经很稳定了,春城一中附高承诺只要她选择直升,可以减免学费,她犹豫了。
继续在春城一中读书,她未来三年也会陷入父亲、弟弟、继母的怪圈。小的时候常常听村里人说女娃娃不配读书,都带到别人家里了,让她读书,完全是村里要求,适龄的孩子一定要接受九年义务教育。
越想越害怕,那段时间她整日偷偷地哭,不小心被穆千野看见了。
彼时的穆千野还没有现在沉稳,喜怒容易被人解读出来,担忧也写在脸上,“哭什么,哪个不长眼睛的小混混欺负你了?”
祝余摇头,想说有你在没人敢欺负我,最后在穆千野的逼问下,她说出了自己担忧。
三年的苦读,增长的只有对课本的理解,世俗的掌握远不及穆千野这样生来就站在别人终点上的人,她的困惑,对于穆千野来说也不难。
他说:“祝余,不要怕,你有另一种选择。”
祝余没有选择直升,她考去了省实验,在穆千野的帮助下。
如今想来,省实验才是她真正登天梯的起点。
高三对她而言压力尤其大,按照常理来说,她的成绩在省实验也是前十之列,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压力才对。
可她对标的是永远第一的穆千野,想去的是最好的北城大学。
春城的教育水平在全国来看实在不怎么样,偶尔任课老师也会怀疑穆千野这个超级天才选手为何家长会甘愿他留在这个小庙。后来由结论推到初因,所有人都明白了。
天才,在哪里都是天才。同样,天才,不需要环境辅佐。
高三的姑娘心绪敏感,在别人谈恋爱的时候,祝余也暗戳戳想过,并且找穆千野实践过,对方就像是一个大哥哥一样,包容她的幼稚。
百日冲刺的时候,她心里莫名多了一个念头,为什么。
为什么幸运会降临到她的头上,为什么穆千野会不遗余力的帮助她,但总感觉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浩大的星河。
尚在年幼不经事的时候,她曾把自己比作灰姑娘,而穆千野就是那个救她于危难之中的王子,是她的Mr right。
在信息闭塞的时候,人们总会相信普罗大众所说出来的所谓真理,人云亦云,大抵如此。
祝余记得几条好笑的事情,哪怕她知道这些没有科学依据,如今还不由自主地遵守着。
比如说,挖完耳屎要洗手,不然吃到耳屎会变成哑巴。
比如说,吃鱼籽会变笨。
再比如说,王子喜欢的通常不是城堡里的公主,而是一无所有的灰姑娘。
时隔十年,终于解密了。
原来如此。
以前啊,她总想着凤凰村就是一个驯化场,走不出来,就要遵守它的规则,在合适的年纪读书,在合适的年纪结婚生子。
多见识了些,她以为春城就像是牢笼,她想逃离,奔向自由的天地。
她以为,她成功脱逃了,有了新的人生,可以勇敢追求自己想要。
没想到,她居然生活在供人取乐的斗兽场。
她是有点不同的,大概就是,拥有一整个玫瑰园的人,见到万千废墟中,一朵疑似玫瑰的可怜草,于是捧在怀里,细心呵护。
玫瑰不是草,草也不是玫瑰。
玫瑰生长在玫瑰园,野草生于荒野,废墟中的荒野,他们本不该相遇。
六十分钟过去了,祝余低着头,沉默看着路边石缝里挣扎破土的野草,猜测几时会被铲除,换成更绚丽的花草。
许久,她淡淡开口,“南歌,我想一个人走走,能委屈你自己回去吗?”
纪南歌忧心忡忡,“小鱼儿,你当我不存在好了,我绝对不打扰你的。”
祝余喉咙干涩,“我没事,宿舍关门之前一定会回去,你知道的,我没有其他地方去了。”
纪南歌眼睛一酸,靠近,轻轻抱了抱她,“小鱼儿,你还有我们呢,我在宿舍等你回来。”
祝余闭上眼睛,不让情绪外泄,“替我和周烈说一声谢谢。”难为他什么都明白,还小心翼翼维护自己的尊严。
听到周烈名字那一刹,纪南歌感觉自己好像背叛她们之间的友情,要不是周烈,祝余也不会经历这一遭。
感受到了纪南歌身体的僵硬,祝余想开口劝劝她,可是身体的能量好像耗尽了,最终垂下头,慢慢走远。
直到纪南歌再也不看见祝余身影,她才接通周烈电话,对方很着急,“你看着点祝余,我联系不上穆千野。”
纪南歌听到这个声音就烦,听到了穆千野的名字更加爆炸,“不用你们管!你们不是喜欢养蛊吗?不巧,姑奶奶我也喜欢,我告你周烈,你也是老娘养的玩意儿,我们完了!”
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删除拉黑一条龙服务,最后设置禁止陌生电话打入,纪南歌才勉强呼吸畅快些。
原地跺脚,还是很难过,纪南歌扯着脖子高呼,“穆千野,喜欢集邮是吧,看老娘再见你不拔了你的皮!”
“看什么看,没看到美女灭渣男啊!”纪南歌还真感觉自己活久见,这糟心事要是发生在她身上,她肯定当场撕了李毅那个嘴臭的,然后狂甩穆千野几个大比兜。
祝余没有听到身后纪南歌在释放情绪,她安安静静的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身边喧嚣似乎不见了,安静的胡同里多了些人间烟火的味道。
传说中的四合院,来北城四年,未曾见过。
细说起来,她未曾见过的东西很多,北城远近闻名的历史底蕴建筑没有见过,众人吐槽的地方特色没有吃过。这四年,她生活圈子狭窄而简单,圆心却清晰可见。
这个人,也是很多人的圆心,她扯了扯嘴角,很想举杯敬自己一望见底的人生。
就让她好好看看这北城吧。
被纪南歌狂吼了一声的周烈低声咒骂了一句,气急败坏又踹了李毅一脚。
李毅这会儿也醒酒了,想起来自己方才干的蠢事,有点不自在,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我说烈子,没必要大惊小怪吧,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我是真看上祝余了,没开玩笑。”
周烈额头青筋跳了三尺高,捏紧拳头,生怕自己一拳下去送对方去地下工作,“你指着仇萧雅的鼻尖骂我都不会管,可那是祝余!你他妈的喝的是福尔马林吗!”
“祝余不也是一样的,对于野子来说,萧雅才是更有用的人。”李毅不甘心反驳。
“就凭他只给祝余一个人设置了铃声!李毅,装傻要有个限度,玩笑也要有个限度,你对野子执掌公司的方向不满意,大可直接找他对峙,凭什么把好好的一个姑娘拖下水。”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是他自己不做人,不然他为什么不敢把祝余带到我们的圈子,还不是怕他那点破事藏不住。”李毅摸了一把嘴角的青紫,疼的龇牙咧嘴,“我说,她和你又没有关系,皇上不急你急什么。”
周烈喉头一梗,当他想急吗?要是这事不处理明白了,他看上的姑娘以后可能要十八般武艺招呼他了。
造的什么孽,看来看去偏偏看上一个加麻加辣的大辣椒,极有可能上演武全行那种。
算了,找到穆千野再说,李毅话说得难听,意思没毛病,要不是穆千野造孽,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让他自己头疼吧,祝余那个姑娘他也很欣赏,自家兄弟不干人事,他总不能一直助纣为虐。
联系了一圈,最后在仇萧雅那里听到了穆千野的消息,周烈脸色难看,一脚踹翻了茶几。李毅笑得讽刺,好像在嘲笑周烈的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