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缘妖惑 第18章 赵氏死匹夫

从军，即将上阵送死的晚上，月光显得格外清冷，照在树叶上映出寒光来，没有风吹过的小树林里显得格外安静，静静的，朱明哲挨在树底下打瞌睡的呼吸声可以清晰听到。

离安营扎寨的不远处有一个小树林，南易考虑到敌人可能会趁着月色从这边偷袭，所以派人轮流守在小树林的四周，正巧黎良卿他们这个小队被安排来小树林四周巡逻，朱明哲认为大晚上的辽人肯定在燕云城里盖着被子睡大觉，根本不可能会来偷袭，燕云城已经被他们占领，他们大可在城门上巡逻，居高临下的，多好的视野啊，犯不着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所以朱明哲很安心地靠着树睡大觉，再说了巡逻的又不光他们两个，要是有敌人来别人肯定能发现，他还好心特意叫黎良卿一起睡呢，可是黎良卿没有睡。

黎良卿拿着长枪绕着小树林一遍又一遍巡逻着，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才放松警惕，望着冷冷的挂在半空中的弯月，他突然想起白天那只受了伤的大雁，天这么冷它受了伤，会不会熬不过去？心里寻思着，黎良卿便照着记忆找去，扒开树枝看到躺在枯叶上的大雁在颤抖，好像要冻死了，黎良卿把它抱起来，它睁开眼睛看着他，听他的话没有哀叫，他说要是叫就会被别人发现会被烤来吃的，不管再冷它也要死命扛住不叫。

黎良卿把发抖的大雁放在自己怀中，抱着它到离朱明哲不远的地方坐下来。

“还好是小生来这边守夜不然你可能就要被冻死了。”黎良卿低首对怀中的大雁呢喃着，“看着天马上就要下起雪了，你好些了吗？”黎良卿感觉到自己怀里的大雁像是一块冰贪婪地汲取自己身上的温度。

漫漫长夜，黎良卿闲着有点心烦，真的像朱明哲说的那样吗，他们不能活着回去了？

“小生名为黎良卿，家中有个小妹唤黎良华，小生的小妹，她喜欢画画，画技精湛可是却受不到赏识。”

闲来无事，黎良卿和大雁讲了自己家里的事，他现在很冷也有点饿，说话可以使他保持一定程度上的清醒，敌人来了可以发现。

半夜有人来换班，黎良卿叫醒朱明哲回帐篷里睡，他怀里的大雁很听话没有乱叫，他把它抱回帐篷，想等天稍微亮再把它藏到小树林里。

经过三天的勘察，探子回报了燕云城内里辽人的兵力情况，南易和军中个大将制定好攻城战略，燕云城虽然易守难攻但有个致命的防守漏洞，在燕云城城北有座高山，只要越过那座高山就可以不用通过城门进入城中，高山不是轻易就能征服的，要想越过高山就必要找善于攀山越岭的人，巧好南易曾经训练过这么一组能飞檐走壁的突袭队，经过商量决定由他们攀过高山潜入城中，负责接应，在突袭队出发前去燕云的第二天，赵军和辽人开战了。

南易骑在马上，他身后是五千名士兵，辽人出城应敌，辽人这次派出的大将是一名高大威猛、脸上长有很多毛的、赫赫有名的耶律雄，虽然之前赵辽开过战但这是南易第一次和辽人对战。

“你就是南易，赵氏大将军？”耶律雄不相信赵氏大名鼎鼎的南易将军竟是这般模样，柔柔弱弱的，长得像女人，一点也不像男人。

“正是，阁下是耶律雄？”按照得到的情报里描述，这个人应该就是这次辽人的统帅耶律雄，耶律家三代手握辽国的军政大权。

“既然知道我大名还来送死，你勇气可嘉，赵氏没人了吗，竟让一个小倌做大将军！”耶律雄不仅是在侮辱南易也是讽刺赵帝。

阿宣实在是忍无可忍，拉弓，箭从耶律雄的左脸上划过，“哼，敢侮辱我们将军，这只是警告！”

耶律摸着脸上的血，大怒，“尔等无耻之徒竟敢偷袭本将军！”耶律没有想到自称是文明之国的赵氏士兵敢当面偷袭用暗箭伤他。

“你们这群辽人占我城池杀我百姓还讲什么无耻，我看最无耻的就是你们！”阿宣振振有词。

“本想很文明的和你们赵人打一战，你们敢搞偷袭，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耶律雄一声令下，他身后，早已经备好战的辽国士兵纷纷冲上去奋勇杀敌，很快辽兵和赵兵就厮杀起来了。

南易和耶律雄厮杀，过了好几个回合，耶律雄都没能占到便宜，他才意识到刚才是他轻敌了，这个小倌倒是有两下子的。

“刚才是本将军大意了，现在看来你这个小倌将军确实有资格同本将军一战！”

南易轻蔑说道，“可是你却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你！”耶律被激怒，手中举弯刀，骑马冲向南易，南易用长枪挡住了他的弯刀，耶律拉马转身再攻击南易，南易正面迎敌，铁器之间因激烈摩擦产生的火花刺到耶律的双眼，耶律没有多想，只是眨了一下眼，就在这瞬间南易的长枪趁机贯穿了他的身体。

耶律震惊的双眼还没有完全张开，就已经落马，倒在地上，辽人虽然死了将领，士气不但没有因此低落反而更加勇猛，辽人副将大喊着为将军报仇，报仇，辽人抱着必死的决心杀敌，赵军士气虽然旺盛但也没有讨到好处，辽人善骑，能骑在马的赵兵很少，没有骑在马上的士兵很容易就被杀掉了，赵军的损失也不比辽人少。

朱明哲是杀猪的，在这刀剑无眼、辽人骑兵纵横的沙场上，他还没有失去性命，念在近邻之情他也护过黎良卿这个柔弱的书生几回，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如果能活着回去黎良卿这个书生以后当官了肯定不会忘记自己的恩情。

“书生你到我身后来，省得早早的就把命丢了！”朱明哲一边护着黎良卿一边抵抗敌人，辽人骑兵杀来了，他灵活闪开，专门跑到敌人少的地方去，他不会冲上去杀敌只是防守，冲上去就会没命，所以能躲他就躲。

黎良卿靠在朱明哲的身后，气喘吁吁的，他没有想到自己还真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没有杀一个敌人就已经累成狗。

辽人副将见没有占到风，反而快要处于劣势，就鸣金收兵。

南易没有看到从燕云城里发出来的信号，加上赵军也没有讨到好处，辽人已经鸣金收兵，他也下令命号角收兵。

双方鸣金收兵，各自回去休整军队，终于收兵了，命可以暂时保证，朱明哲看到躺在地上经常来他家买猪肉的老张家的大儿子、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一颗心一直颤抖着，热汗慢慢变成冷汗，死的人，还有受伤的人都被弄回去了，朱明哲没有参入搬运尸体的队伍，因为他得扶着早已经无力站稳的黎良卿，他半扶半拖的，把黎良卿拖了回去。

回到帐篷，吃了从家里带来的大饼，喝了水，黎良卿才缓过来，知道沙场死人成堆所以他才要读书做文官不做武将。

朱明哲给黎良卿拍拍背，顺顺气，“书生吓坏了吧，别说是你了，连我都快吓尿了，真是太可怕了！”虽然开战之前朱明哲想象过死人有多么可怕，但亲眼看到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血，热乎乎的血喷洒到脸上，再害怕、手再抖、也不敢让长枪离手，不然就该是他的血喷洒到别人脸上。

“到你给我顺顺气！”朱明哲背对着黎良卿。

惶恐之中的黎良卿愣愣地用手拍着朱明哲的背。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两人才从对死亡的恐惧中缓过来，黎良卿睡的地方放有包袱，包袱里有东西在动被朱明哲看到了。

“你那里有什么东西动？”朱明哲指着黎良卿在动的包裹。

黎良卿想起，赶紧赶去看，他忘了，忘了把大雁放回树丛里，黎良卿乱踩了一通，“该死的老鼠，敢跑来偷吃小生的大饼，踩死你，踩死你！”

朱明哲还累着呢，懒得上去帮忙，“是老鼠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赶跑了吗？”

“跑了！”黎良卿朝躺在薄被里的大雁小幅度的摇了摇头，示意它不要乱动，要是被朱明哲知道了肯定会被烤来吃。

“跑了就好，哎，书生啊，别说死字了，我心里还怕慌慌的！”

“哦。”

黎良卿走回朱明哲身旁还没有坐下来外面就喊起来了。

“开饭了，开饭了！”

“开饭了，书生吃饭去，吃饭要紧！”朱明哲起身就往外边跑，跑得太急了，还摔到了，但很快他又爬起来跑去抢饭了。

黎良卿确定帐篷里就他一个人，走到帐篷外望了望，见没人要回来，就走到自己睡的地方，“小生忘了，没把你送回小树林，是小生疏忽了，害得你差点被发现被烤来吃。”黎良卿真诚地跟大雁道了歉，“小生喂你水喝。”

黎良卿给大雁喂了水之后，还把自己带来的大饼掰成小块给它吃，大雁一边啄着放在黎良卿手心的食物一边流着泪，黎良卿见它流泪便用干净的布给它擦泪，“你啊，这么大了还哭，还真像个小孩子。”

它就是一个小孩子，它用头轻轻拱了拱黎良卿的手，他很手温暖，像父母的羽毛一样，可是父母死了，被猎户射死了，它不小心也被猎人用弓箭射伤了腿，不得不停下了，休息了两天伤好了再启程南飞，可是它飞了那么多天也没有赶上大家，大家都飞远了，飞得远远的了，没有等它，天越来越冷，它的伤不但没有好还越来越严重，那个穿铠甲的男人拉弓要射它，它知道，它很害怕，但它只能一个劲地往前飞，在没有被弓箭射到之前不能落下，不能！那个穿铠甲的军人没用箭没有射到它，可是它没有飞多远再也坚持不住了，掉了下来。

黎良卿帮它检查伤口，它的伤口已经有好转，外面很冷就快要下雪了，要是把它送到外边它可能会被冻死，要想伤全好还要等几天。

“外面很冷，要是把你送到小树林里你可能会被冻死，赌一把，你就乖乖待着我这里，只要不动就不会被发现。”

大雁用头拱了拱黎良卿的手，它要留着这里不要到外面去，它的伤还没有好，去外面会死掉的，它不想死，它还要回南方过冬呢。

士兵吃过饭，沙场又点过一次兵，确认还活下来的人，点完就回帐篷休息，因为住这个帐篷里都是熟人，都是朱明哲他们隔壁邻居，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个，其他人，死的死，伤的到也被送到军医那里。朱明哲把头露出帐篷外探一探，没有人走过来。

“书生，书生，我跟你说个事。”朱明哲把声音压得很低，他附到黎良卿耳边，“书生我们找机会逃回去吧，要是我们不逃，活命的机会怕是没有了。”

逃？逃？黎良卿懵了，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当逃兵，摸着脸上用药水纹的记号，他要是逃了，这辈子就要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他也不想逃，他还要参加科举、还要当官、还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呢。

“别管这纹青先逃回去再说，我们找个机会趁乱把别人的血涂在自己身上，找个不容易被乱马踩到的地方躺下装死，他们不会马上收拾尸体，怕被发现，我们就等夜战的时候再逃，他们忙着厮杀一定注意不到我们。”朱明哲祈求他们能活到在夜晚打仗的时候，夜晚比较容易逃走。

朱明哲见黎良卿久久的都没有做声，便打了他一下，“书生难道你不想活着回去？”

朱明哲不想死在战场上，为什么而战，到现在他还搞不清楚，为了守我家国依旧？可是这是赵氏的国并不是他朱明哲的，没了赵氏也会别的张氏李氏取代，反正赵氏灭了还有别的人来取代它，他们小老百姓还不照样过他们的日子，说不定换了一君主日子会更好过呢！

现在的徭役赋税太重了，他们朱家虽然是卖猪肉的但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好，一个月要交的税足足有十两银子，整整十两啊！他们朱家每月净赚的钱还不到十二两银子！上次赔了十万两黄金给西夏后又增加百姓的赋税，说不定这次和辽人打完，即使打赢了也要给钱！上次和西夏打打仗明明就是大胜，可是赵氏皇帝还要给钱给西夏，真是窝囊废一个！就知道拿百姓的钱去做人情，西夏也不会惦记他的好！这等软弱的君主换也就换了，很多人都巴不得呢！朱明哲也想知道，赵氏没了要轮到谁上场！

“我想活着回去。”黎良卿肯定地说道，他想要活着回去，活着回家。

“那就和我一起装死逃回去。”朱明哲怂恿黎良卿一起当逃兵，即使被发现也有个伴不至于那么害怕。

“我不想当逃兵。”逃了即使不被发现能活着下来也会被唾弃的，要是他逃回去，小妹怎么看他，她又怎么看他。

“哎呦，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些穷酸书生脑子里装了什么东西，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是你的天下吗？是吗？你是骑马的匹夫吗，不是！”朱明哲像一个夫子敲打黎良卿的脑袋，“可怜的书生读书都读傻了，命才是最重要的，反正我不愿做赵氏死匹夫，你不逃我自个逃！”

“我不会逃的。”黎良卿坚信自己不逃，他不能逃，他要光明正大地活回去或者惨死在黄沙中。

“你可要想好了，到时候死了可不要埋怨我没有约你！”说什么朱明哲也要找机会逃回去。

黎良卿点了点头，“你自己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朱明哲压根就没有想过黎良卿会说出去，“你不说我都给忘了，你可不能说出去，可别出卖我，我可约了你，是你自个不愿意！”

黎良卿保证，“我不会说的。”说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那你发誓。”朱明哲还是不放心。

“我发誓不会说出去，否则天打雷劈。”黎良卿发了重誓。

朱明哲还是不放心，“不行，你用你小妹来发誓，就，”朱明哲想了一下子，“就发誓，如果你说出去就让你小妹一辈子嫁不出去。”

黎良卿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发誓了，“要是我黎良卿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就让我小妹一辈子嫁不出去。”

朱明哲终于可以放心了，他知道对黎良卿最重要的不是黎良卿自己，而是小画师黎良华，那个有点愣的小画师，“作为回报，如果你战死了，我逃回去了，我会替你照顾你小妹的。”

“那就麻烦你了。”

“呃，不说了，睡觉，睡觉。”

朱明哲拿了那些没有人盖的被子到自己睡铺上垫了好几层、又盖了好几层，他好心给黎良卿留了两张，毕竟人家是文弱书生，不能太欺负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