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脚步停下,驻足许久。
而云夭故意不画这眼睛,就是为了让人感到一股缺失之感,心痒难耐。
太子抿唇皱眉靠近《鹤居图》细细观着,明明画技高超,却偏偏不画眼睛,而一股幽幽桃花香扑面而来,让他更是产生强烈的好奇。
他转头看向舅母,问道:“不知作这幅画的是何人?可否引荐给孤?”
舅母这时才注意到墙上忽然多出来的画,她并不知晓云夭会作画一事,只是弯着腰,恭敬道:“殿下,臣妇也不知晓,或许......或许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若殿下想知,臣妇定为殿下去寻。”
这桃花香并不像是男子会用之物,太子未多说,只是点头应下。
他笑道:“这画中笔墨淡雅,时浓时淡,时深时浅,恰到好处,看起来有着名家大师之风。实在没想到,这边境的驿舍中,竟有此能人。”
舅母一直生活边境,怎看得懂这画,只得一个劲儿地陪笑着。
太子见状,不再多言,直接回了自己所在厢房休憩。
而云夭此时并不急切上前自曝作画之人。
虽未出面,她却时刻暗中观察。
太子并未让人将《鹤居图》取下,只是每每路过时,总要多看上几眼。
第二日,太子离开白道驿,前往了戍军驻军处。
云夭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将画取回,趁此机会将画中枝桠又添上一朵朵盛开的桃花,而后将那画重新挂回原处。
果不其然,当太子回到驿舍后,一见到那新增的桃花,便停下脚步,好奇地观察许久,又看了一圈四周。
他摇头蹙眉,自言自语道:“如此高超画技,为何不画眼睛?”
到第三日时,太子再往那画上看去时,发觉竟又多了在树下玩闹的男童与女童,可却仍是不画眼睛。
他重重叹息一声,将手中折扇啪一声关起,寻近侍去买了画具,站在画前想要点睛一番,却始终下不去手。
最终放弃后,他让人向白道驿中众人打听,却无一人知晓这神出鬼没的隐秘画师。
时机成熟,在太子离开不久后,云夭回到房中沐浴一番,在身上特意用上与那画相同的桃花香蜜。
不浓烈,可只要路过,便能闻到。
她身为奴,虽是受着舅父平日的庇护,可也只穿得了粗麻素衣。
未施脂粉,却仍是艳色卓绝。
做好这一切后,便立刻拿上花篮,正准备立到白道驿外的门廊边。然而当她出门时,却遇见了一她最不想见到之人。
一道肥硕身影在门廊处堵住她去路,散发着淡淡的汗味。云夭皱眉,抬眸,是她那讨人厌的表哥,唐武,白道驿中舅母与舅父的儿子。
此人整日吃喝嫖赌,这便算了,让云夭最头疼的是对她的觊觎。
前世,唐武便是夜间喝了酒,翻窗想要对她用强,结果被她拿陶壶砸破脑袋晕了过去。舅母知晓后大骂自己勾引她儿子,便将她锁了起来,导致突厥破城之时,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无。
活一辈子,她学会了隐藏心绪,学会了夹缝中生存。
“表妹这是去卖花?没想到几日不见,表妹竟越发美艳动人了。”唐武阴柔的声音响起,勾着嘴角,一步步靠近云夭。
当云夭后退着贴上墙壁,已无退路之时,她才抬起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胸口,唐武的举动让她感到作呕,她还是柔软道:“表哥,人多。”
“人多?”唐武左右转头看了看走廊,见空无一人,又朝着云夭一笑,露出几颗黄牙,“表妹睁眼说瞎话呢?”
他继续往前了一步,云夭力量不敌,身为女奴,无法与驿丞的儿子硬碰硬,前世便是教训。他抬起一只手,撑住云夭身后的墙,猥琐的目光顺着她的鼻梁往下,至锁骨与衣襟内。
他深深吸了一口云夭身上气息,“表妹今日好香啊,刚刚洗完澡?”
云夭忍住呕欲,朝着他轻笑道:“表哥,近日太子殿下入住驿舍,跟随者众多,若是让人看到,传入太子耳中,不说奴的名声,便是连带着表哥,舅母和舅父都不会好过。太子可是来抚边犒军的,怎会容忍光天化日下,有人行此秽乱之事。”
此话一出,唐武停住了脚步,看着她伶牙俐齿的小嘴,有些热气上头,只是舔了舔唇,终究未做出进一步的举动。
虽没更多动作,口舌上却不愿多让,“一个女奴,我若真做甚,太子也管不着。不过是离开榆林几日,没想到表妹像是变了个性子。”
云夭还未来得及反驳,便听到门廊传出脚步声,两人一怔,转身看去,可唐武肥硕的身影将她挡住,她并没能看到路过之人。
听脚步声是一队人,却沉稳而整齐。
太子不在白道驿中,那究竟是谁呢?
站在她身前的唐武立刻将手缩了回来,福身行礼,不知为何,牙齿竟开始哆嗦。
云夭则定在原地没动弹,低着头,听着看着这群人脚步不停,但她似乎隐隐能感受到,路过之人视线似乎能穿透唐武一般,乜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咬唇,带那人离开白道驿后,趁着唐武未注意时也悄然离开,可心中烦闷因着唐武的原因,而更上了一层台阶。
看来除了防突厥大军,她更是得想方设法防这令人作呕的表哥。
云夭因着遇见唐武,竟没了卖花的心情,只悄悄又回了自己房间。不过也是巧,太子出去了一日,也未归来,她向驿舍中人侧面打听一番,才知晓太子或许明日下午才会回来。
她松了口气,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后,才终于堪堪睡去。
夜间刚下过一阵微雨,路上还有些许积水。
翌日,她站了一个清晨,脚有些酸疼,徐阿母为云夭做好午膳,两人用膳后,她重新打起精神,给自己弄上香蜜后,便又准备继续去门口卖花,彼时已是傍晚。
夕阳西下,远处橙光铺满了天际,草原,长城与山脉。美则美矣,却非云夭所喜。
正在阳光最美的时刻,太子终于乘马车而回。他在驿舍不远处先行下车,每一个动作皆是礼仪君子之风。
云夭刻意低下头没有看他,在他路过之时,却忽然闻到一股来自于她身上的桃花香,竟与那幅画上的香气一致。
太子脚步顿住,转头看向云夭,却见对方低着头不敢直视,看不太清她的脸。
云夭没等太子发话,主动缓缓抬头,远处的光洒落鬓间,瓷白的肌肤,小巧的脸蛋,带着柔美的表情和上挑的眼尾。而她微微勾唇一笑,揉进世间春光。
她朱唇轻启,声线柔美,“公子,买花吗?”
太子在这一瞬间感到心脏被猛烈击中,忽有些不知所措,憨憨点头道:“......买。”
他视线离不开她的脸颊,只是一直盯着她,伸手从她的花篮中抽走一枝桃花。少年情窦初开一般,连掏银子都磕磕绊绊,掉落一地,惹得眼前少女捂嘴轻笑,似鹂语。
他纠结一番后,问道:“不知姑娘可知那驿舍中所挂的一幅白鹤图。”
云夭轻轻点头,“公子说的那幅《鹤居图》啊,奴不才,此乃奴平日闲暇时所作,不值一提,让公子见笑。”
她的自称让太子有些不解,如此风流笔法,竟是出自一女奴之手?
“怎会?”太子有些急切,“那画作技法皆为上乘,只是......不知姑娘为何不画眼睛?”
云夭笑道:“奴学画多年,却独独在点睛之处遇到困境。也不知为何,每每点睛之后,整幅画便失了最初的风光。”
“那姑娘可愿同孤共同执笔,完成那画作?”太子对自己的身份充满自信,自觉她不会拒绝。
可没想到,云夭瞪大了漂亮的双眼,似乎没听懂的模样,带着少女羞涩,想要拒绝,不知如何回答。
此番模样,太子明白了自己的唐突,正要说什么时,天空竟又飘下了零碎的小雨。
她低头暗笑,今日观过天象,算准了此刻定会下雨,太子必然会伸手以袖为她挡雨,彼时再制造些轻微的肢体接触,加之她刺激太子对自己产生的好奇,如此一来,便已将他拿下八成。
果然,太子看了眼突变的天气,想要为她抬袖挡雨。
正在这时,一辆急驰的马车从云夭面前飞奔而过,毫无礼教,直冲入白道驿院内。而那马蹄与车轮溅起的污水将她连带着脸到衣,竟喷了一身,污了她洁白的素衣和脸蛋不说,还将那股桃花香隐了去。
这一番,连太子都忘了为她挡雨之事。
云夭差点因此失控暴怒,可想到太子还在眼前,硬生生压下口中怒骂了一万遍的脏话,伸出头看着那辆毫无素质的马车。
马车停在不远处,车上的人很快走了下来,淡漠地看向太子与一身污泥的她。
云夭瞳孔不由放大,袖下的手忽然止不住颤抖起来。
熟悉的脸,熟悉的黑衣,曾经因他而死的怨气连带着多年的恐惧侵袭蔓延。
太子也是一怔,看向朝着自己走来的逆光之人,笑着喊了一声:“五弟,你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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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三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