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修仙路 第32章 怪物

明柚睁开眼，入目便是一个极为熟悉的场景。

黑日，天灾。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其实没有重生，还在那千里焦土的战场上。

明柚恍惚了几秒钟，直到耳边炸开一句“小心”，她才猛然惊醒拔剑。

伴随着一道剑光，一只准备从身后偷袭她的怪物被劈成两半。

但是怪物没有死。

这些由黑色线条组成的奇形怪状的东西，被劈成两半后，又由一分裂为二。

这些线条状的怪物没有脸，没有血，不是妖，也不是人。

就像黄髫小儿在宣纸上用墨笔画出的线，有曲有直，有粗有细，没有完全相同的两条。

祂们杀不死，灭不尽。

只要还有一根线条存在，就可以滋生出无限根。

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于是只能称之为“怪物”。

与这些怪物一样颜色的黑日，还是静静悬挂在空中。

各门派掌门长老纷纷出动，穷尽一切办法杀灭怪物，但是怪物依然是压倒性的胜利。

自然也有人瞧出黑日与怪物之间的关联，想着“擒贼先擒王”，但是他们却无法靠近太阳半步。

每当有人尝试靠近，便有大批怪物扑上来阻止。

她突然想到当初自己重生一事。虽然黑日说得什么已经模糊不清，但是她的目的是解决天灾，而它又让她重生……

这感觉很怪异。

......这些怪物真的是在保护黑日吗？

明柚心下纳罕，此时再见天灾，除了一开始惊惧不已，现在倒恢复了几分冷静。

毕竟这不是真正的天灾。

这天灾的威力程度比她所真正经历的要轻，并且现在的自己虽然被困以前，所使用的能力却是现在的。

这更像是在复刻她记忆中的天灾。

明柚继续观察黑日，恰巧瞧到不远处想要接近太阳的圣元宗宗主被缠上来的大波黑线怪物吞噬。

明柚在心里为惨死的宗主默哀几秒。

她的实力还是低微。距离太远，甚至赶不及过去救他，且这只是一段不断循环的回忆。

因为每次她一死，便又会重复刚睁眼时看到的景象。

于是这让明柚更加坚定了“这不是真正天灾，我确实重生了”的想法。

只有不断坚定这个想法，自我意识才不会在这无限的重复里迷失。

那么，如何才能打破这个循环呢？

明柚讨厌这段梦魇般的经历，她一点也不想重复这段惨痛回忆，只想要尽快出去。

可她越是心急如焚，识海便越是混乱。她不断思考如何破局，不知不觉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

与明柚那声势浩大的天灾不同，时虚所面对的只有一人。

眼前的人，身着一袭墨色衣衫，猿背蜂腰，身姿挺拔如劲松。

这人脸上无悲无喜，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看着十分冷傲。

他抬起眸看向时虚，玄色的眸子里闪过一点细碎的金色。

时虚攥紧手中的剑。

眼前之人正是——他。

但与他自己又有一点细微的不同，时虚说不清是什么不同，或许是因为眼前的自己看起来更加疏离冷淡吗？

如果明柚在这里，那么她一眼便可以看出，眼前的时虚更像前世的他——那是没有和明柚、上官等人敞开心扉，没有接近世人的时虚。

时虚讨厌眼前的自己，自己也讨厌眼前的他。

二人相看两相厌，时虚转瞬拔剑出鞘。

*

“癸干子支！”

无数黑线袭来，明柚不断施展术法，阻止这些黑线漫延过来。

这些黑线怪物几乎没有弱点，明柚渐渐疲惫不堪。

黑色太阳的光芒忽然强烈了一瞬，顿时便有更多怪物从黑日中降落于世。

一股熟悉的痛苦感悄然萦绕于明柚心中。

明柚不禁吃了一惊。

她记得这股痛苦，只是她原以为那是当时她失去亲友，自己无力复仇时的悲痛。但如今再次感受，却品出了一点细微的不同。

当时内心的痛苦，除却她自己的，还有这股莫名熟悉的。

现在一想，恐怕这股痛苦就是黑日所散发出来的。

所以，祂又在痛苦什么？

明柚环顾四周，只见有少数人和她一样，流露出了痛苦之情，想来也是被黑日所感染。

而这些人，凡她所识的，无一不是感知力敏锐之人。

明柚不过分神一瞬去想这些，便有大片黑线怪物互相纠缠着朝她扑来。

她连忙凝聚心神，抬头紧紧盯着笼罩于头顶的大片乌黑，正要出招，就听欻地一声，大片黑色之间出现了一线白色。

明柚望着眼前青年瘦削的背影。

内心却并不觉得惊喜，只有无尽悲痛。

因为她知道，他很快便要死在她面前了……

时虚斩杀那片怪物，转过身来，不料却见小师妹神色悲悯。

这不在他的设想之内，是她讨厌他擅自帮忙砍杀吗？

是了，他和小师妹不熟，依照小师妹的心性，恐怕也是想独立斩杀。只是方才举动实在是他下意识所为，而非故意。

他执剑的左手不免微微发抖。待他强压下翻涌的思绪，正想开口道歉时，却见她突然睁圆了眼，朝自己扑来！

时虚猝不及防地被扑倒在地。

刹那间，红晕便布满了他的脸。

可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便见上方一大片怪物排列成尖锐形状，猛地朝他方才所站之地刺了过去。

他不禁惊愕了一瞬。

如果不是明柚那一扑，此时他已经被那些怪物穿透了胸膛丹田……

正想着，就见明柚站起，还伸出一手准备拉他起身。

时虚不禁又红了耳朵，他犹豫一瞬，仿佛用尽了勇气般将明柚的手握住。

他正起身到一半，忽见那化作尖锐形状的黑线再度折返。

来不及细想，时虚立马提气运步，将自己与明柚的身形置换。

转瞬间，黑线贯穿了他的五脏六腑。

大片大片的鲜血止不住地流淌，隐没在黑色的衣衫中。

时虚再一次庆幸自己穿了黑衣。

“请......杀了我......”时虚依然强撑着没有倒下，但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这黑线穿透他的躯体，正疯狂汲取他的血肉力量，如不及时杀了他，只会让怪物更加强大，“小师妹莫......哭......对不起……”

时虚想要抬手，为她抹去眼角珠泪。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无力抬起。

于是他只好用一双饱含深深感情的双眼望着她。

再一次亲眼目睹小师兄惨死在眼前，明柚只觉更加悲痛。

她明明带他远离了之前的攻击，却没想到，不论她做什么，结局还是这样。

她伸手为他拭去嘴角鲜血，然后拿起倚虹剑，穿透他的心脏。

她的剑法很快，她刺得又准，不会让他难受。

感受到心脏被刺穿，时虚才终于放心地阖上了眼。

他宁愿早点死去，也不想把一丝一毫的力量便宜给这些怪物。

见濒死活物已死，那黑线怪物便不再汲取对方的血肉力量，而是迅速游走，寻找下一个目标。

祂们喜欢汲取濒临死亡之人的血肉，从中获得力量。

因为那一瞬间的人们，情感执念往往最强。

见黑线离开，明柚呆立在时虚的尸体旁边，望着这满目疮痍的世界，一时无措。

会有办法解决的吧？

会有办法离开吧？

这一切可以被改变吧？

太阳黑色的部分变得更多了，混杂着浓重血腥味的风吹过，低低拂动明柚那片浸满鲜血的衣角。

*

时虚阵道天赋很高，加上他一贯冷静，于是他一眼便看出生门在眼前的“自己”身上。

而对付自己，他更不会心软。

出手即是杀招，如此试探一二，时虚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眼前之人是他又不是他，那是他最讨厌的自己的模样。

此关应该是一阵法幻象，能将入阵人内心最为厌恶的东西折射出来。

而只要杀了他，便能破关。

思及此，时虚看向他的目光更加冰冷。

*

天空分明挂着一轮太阳，但祂只有周围一圈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于是世界并不温暖明亮。

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想要辨别黑线更是难上加难。

明柚再度睁开眼。

这是第五次循环了。

她冷静下来后，遂察觉到这是阵法幻象。

只是她一时还不确定哪里是生门。

这里的一切太过危险，她要随时提防这些神出鬼没的黑线，还要寻找不知藏在哪里的生门。

此关......

天为死门，四面八方又皆是伤门、惊门、休门和杜门。

明柚握紧剑，景门、开门似乎是在不断变化，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她不好判断其准确方位。

生门则一直没找到。

明柚剑尖游动，在地上画出一护体金光阵。

此阵乃娑婆门之法，内含纯正佛气。

明柚不是娑婆门之人，最多只能将此阵威力发挥七成。

但是七成也足够撑一会儿，让她不为黑线怪物所侵扰。

这些黑线怪物怕至纯至善之人的气，也讨厌光。

普通灵力所散发的光虽能吓退黑线一小会儿，但也只是让祂们吓一跳的程度。

祂们的最大的克星是什么，这是大家都想找到的答案。

明柚趺坐在地，将倚虹剑横放于胸前。

她双手捏诀，闭目凝神。

无形的神识自识海灵台散出，寻找生门。

眼睛有时候会欺骗自己，明柚调动自己的其他感官，细细感知周围环境。

哭喊声……黑线游动时所发出的细微“沙沙”声……痛苦的呢喃声……还有浓稠粘腻的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沉寂于此的明柚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