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修仙路 第31章 暗与光

明柚将将踏入第九千九百八十一层。

各种负面情绪便如同潮水般涌来，甚至生出了阴冷黏腻的触手，死死拖拽着，直到她坠入无底的深渊。

她都不知道自己内心原来潜藏着这么多负面情绪。

明柚沉默地感受着这些情绪。

悲伤，愤怒，嫉妒，怨恨，焦虑......

哪怕曾经只是很微弱的，很快就能消散的负面情绪，现在都仿佛得到了什么肥料一样，疯一般在她心中肆虐生长。

唉——

明柚不由自主地深深叹了口气。

——她本不想如此哀叹，但内心却无端感到悲伤。

好累啊——登圣剑山好累好难啊——

不想干了。

反正她又不追求什么剑道第一，也不用为了向谁证明自己厉害。

爬个圣剑山也只是徒增虚名，她就是不爬，照样能修炼好剑术。

那就回去罢。

明柚垂着头，默默转过身。

却在即将迈步时，心生迟疑。

她将抬了一半的脚放回去，低眸静静凝望层层叠叠的台阶。

黑沉沉的眸子晦暗不定，令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和她一起踏入这一层的时虚也被负面情绪侵扰，但是本应无暇顾他的时虚，却不知为何把目光落在了明柚身上。

她要放弃吗？

连她都放弃了，那他还有必要再坚持吗？

一瞬间，自我怀疑和否定迅速占据他的整个心房。

反正他本就是多余的——

时虚也默默转过了身，准备下山。

忽然，明柚半垂的羽睫如同蝴蝶振翅般轻轻眨了眨。

她怎么舍得半道放弃？

原本消沉低落的情绪转变成愤怒与不甘。

越是这样，她越是要去最高层瞧一瞧！

然后把这圣剑山砸个稀巴烂！让它知道操控本姑娘情绪的下场！

*

时虚墨色的长靴抵在台阶边缘，久久未落。

他不能就这样下山。

不能让小师妹失望。

——毕竟才与她做了约定。

时虚缓缓将身子转了回去。

他想要和小师妹一起前行，不想被她抛下。

他想......小师妹只和他一起前行，不想旁人插足。

为什么小师妹和二师兄可以互相打闹？

为什么他不会说那些有趣讨人欢心的话？

为什么要让二师兄下山？

原本存于心中的一抹小小嫉妒，现在正疯狂生长，逐渐占据了他的心。

苦闷，酸涩，不甘......时虚缓缓往上走着，内心却是爬满了毒荆棘。

每一根毒刺都扎得他心口抽疼。

他要登上最高层，拿到灵剑。

他要证明，只有他才配站在明柚身边。

他还要把脑海里那股烦人的“杀死祂”声音揪出来杀掉！

天天嚷着“杀死祂，杀死祂”，我先把你给灭了！

最后，他要杀死二师兄，这样小师妹只能和他一起历练——

他——

时虚忽然颤抖起来。

他怎么这样残暴？

时虚“嚓”地一声抽出长剑，毫不犹豫地伸手攥住锋利剑刃。

鲜艳的血和伤口的疼痛令他烦躁的心冷静下来。

这把长剑都是二师兄借给他的。

他却生出那般可恶的想法——

愧疚铺天盖地般席卷上来，时虚更加用力攥紧剑刃，银白剑刃深深嵌入掌心，割着被血浸染的肉。

什么时候，他积攒了这些嫉恨？

明明他从前只是能远远看着小师妹便心满意足——

*

一直闷头前行，准备登上最高层，再把戏耍他们的圣剑山捣个稀巴烂的明柚忽然顿住了。

她的脸因为心中的戾气而扭曲不已。

明柚伸出手，自己抚平自己倒竖的黛眉。

真是的，被操控了情绪还不自知。

明柚啊明柚，你的心性还不行啊！

明柚唾弃着自己刚才的行为。

她站直身子，缓慢的深深呼吸。

肺叶因为深呼吸而充满了新鲜的空气。

这空气还带着一丝冷意。

——高处不胜寒。纵使她身上的法衣能够护体，灵力也可暖身，但这山实在太高了些。

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混乱暴躁的精神识海因为这冷意，渐渐平静下来。

明柚识破这关的本质后，心绪不再为情绪所控。

她要掌握情绪，而非被情绪牵着鼻子走。

不知不觉间，她的精神识海比之前更为强大了些。

只是明柚还未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她现在更关心身后的时虚。

小师兄已经停留在此关第五层许久了，并且还用手攥剑......

明柚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他看起来状态非常不好，她不喜欢他这样伤害自己。

每个人的身体都是很宝贵的，怎能轻易伤害？

明柚往下走去。

小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太在意别人，太为难自己。

他总是忽略自己的感受，默默为他人付出。

啧。

自己不也是众生的一部分，不也是要关心的啊？

明明他看着最是冷漠，为什么心却是最软？

明柚记起一些关于他的细枝末节。

时虚总是在一天的课业结束后，主动留下打扫学堂。

他还经常救助一些受伤的灵兽。

他做这些图什么呢？他也不拿这些事情去邀功……

一只突如其来的手，猛地按住了长剑。

时虚呆愣愣抬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小师妹……”

一股难以言喻的窃喜涌上心头。

原来小师妹会注意到他。

“笨蛋师兄！”

明柚另一手轻轻覆在他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处，输送灵力疗伤。

时虚的呼吸紧张到近乎停滞。

他垂下眸，紧紧盯着对方握住他右手的手。

只觉那素手所碰之处，皆有种细细密密的痒。

这痒似乎是在手，又似乎是在心。

“……小师兄，你这指头怎么也受伤了？”近距离的观察下，明柚才察觉到时虚的右手小指指节的触感不对。

很凉，很硬，就像块石头。

该不会是中了什么术法？

明柚不免有些担心。

“没事……旧伤而已。”时虚默了一瞬，决定还是不说自己指节断了的事。

“……疼吗？”明柚沉下了眸。

本想下意识掩盖自己的真实感受说不疼的时虚，望着骤然有点生气的明柚，不由得顿了顿，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疼。”

“哼，这么多伤，疼就对了！”明柚咬了咬牙。

小师兄总是不爱惜自己，真是呆子！

她止住了他手上的血，又掏出上官给的药粉，撒了上去。

“好了，伤口这么深，得三四个时辰才能完全好。”明柚还是没消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这么大脾气，“真是的，这种伤自己的方法是下下策知道不！”

也许是受这关卡的影响吧？

明柚说完那些话，燥郁的心情又变得平静许多：“唉，走吧，现在能摆脱它的控制了吧？”

明柚这话说的有点语焉不详，但时虚听懂了，知道她是说这关会操纵情绪，激发人的负面情绪。

其实他在用剑割伤自己的时候，就摆脱了控制。只是他觉得产生过阴暗情绪的自己应该受罚，于是又加深了伤口。

“嗯，可以继续往前走了。”时虚立马回答，态度十分恭顺。

总觉得现在小师妹在炸毛。

时虚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左前方小师妹。

在他的视角，只能看到一点小师妹的侧脸。

带点婴儿肥的脸颊现在鼓囊囊的了。

果然，不论什么状态的小师妹都好可爱。

时虚深深吸了一口气，强硬地把注意力从明柚身上拉出来，关注到前方的台阶上。

此关为“暗”，不仅激发人的黑暗情绪，外界环境也是昏暗无比。

方才他们都用灵力作了灯，指引方向。

但随着台阶越来越高，周围环境也越来越暗，灵力照明几乎不起作用。

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一脚踩空，跌落下去。

还有几层？

时虚在心里估算。

八，九……

二人一起踏入下一关，只见黑暗顿时如潮水般快速褪去，刺目白光乍现，笼罩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