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全是真的?”
黑暗之中,坐于太师椅上的男人紧促着眉,狐疑道。
“是。先前属下便见过一次,那女子和锦安王从宁州边陲小镇内的客栈出来时,神色便慌慌张张,动作也十分扭捏,今日更是过分,与锦安王一起上楼时,竟还笨手笨脚的绊倒了锦安王。”先前在驿馆内监视的那人如实答道。
男人颔首,沉思片刻,仍是不太肯尽信:“七弟眼光一向很好,怎么会瞧上这种不入流的东西?”
见男人表情冷下来,负责监视的人心中一时惊慌,连忙解释:“属下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殿下!”
“殿下。其实那女人,下官也见过,虽然一看便是个穷苦的乡野丫头,可她那样貌却极其好看,整个宁州,就是春阁里的姑娘,也是没一个能及得上的。但她也就生得好看些,其余看来,的确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蔡大人替此人打着圆场说。
“其余都可调习教养,独样貌是天生。姿容绝佳,也是本事了。”男人如此应了句,但语气不明,也不知是不是真信下了。
蔡大人揣摩着,连忙给了监视那人一个眼色,问道:“她如此莽撞,那王爷对此又是什么态度?”
“锦安王没生气,也没训斥那女人,反而还对那女人笑了,两人搀扶着起来后,又一起回房去了。负责监视的人说。”
“他还真是宽容,倒是和传闻所说一模一样,见谁都没有脾气。”蔡大人冷声说过,又朝向上座的男人,恭敬开口唤了句,“殿下,您怎么看?”
“非正宫所出的皇七子,却能十三被封太子,十五亲自前往凉州平边关战乱,十七便已是满朝文武心中唯一的储君人选,曾经这样风光骄傲的一个人,就算这五年内被明里暗里打压至深,折尽羽翼,如今已虎落平阳,再无翻身之势,但怎可能没有脾气?”男人冷哼一声。
“下官不明白了,照您这么说,那女人不过是个卑贱之身,敢对锦安王做出这样的事来,锦安王如何还能容她?”蔡大人问。
男人紧蹙起眉,没有说话,像是也在深思。
蔡大人思衬着,又开口劝道:“殿下,依下官看来,其实非常简单。不过是美人新鲜,又足够漂亮,故此锦安王便有耐心宠着罢了。这情爱一事,初时不都是如此吗?”
“如你所说,就算是七弟,也不能免俗了?”男人凝眸。
“锦安王大势去后,不就是从此一蹶不振,只醉心俗事了吗?”蔡大人说。
男人又是沉默片刻,再度开口,却满是失望:“近一年来,二哥的确也不再防他,看来,真是如你所说。就算天资聪颖,也着实优柔寡断,难成大器。”
“锦安王自然是远不能与殿下您相比的。”蔡大人恭维道。
这一句,说的男人心花怒放,也不再有疑虑。
“此事暂且先如此,你们下去吧。”他朝蔡大人摆摆手,又像模像样叮嘱了句,“平日接触时,多留意他和那个女人。”
“是!”
·
存放药物的包袱都在马车里,林安牵着停放到驿馆后院内。
乔窈先搀着林瑾思回到房中,又去寻林安一起拿了行李再回来。
她抱着东西推门走进去,却正好瞧见林瑾思坐在床边,外袍的衣带已被解开,松垮搭在他肩上,将将坠落。
听到动静,林瑾思立即抬手拉了一把,将伤口的部位遮住,警惕望向门前。
乔窈也当即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
但她也看出林瑾思对于自己受伤一事的遮掩,连忙先走进去关了门,才杵在门口道歉。
“对不起,瑾哥哥,我下次一定记得先敲门!”
林瑾思勾了下唇,态度也缓和下来。
“是你的话,便无需如此,过来。”
他唤了句。
这是,直白的表明她是他的特殊吗?
乔窈心中一动,微垂下头,心头喜悦也藏不住了,抱着包袱小步跑过去,摊开来放在他身边。
可抬头,瞧见林瑾思的衣裳,她又不禁蹙起眉。
新换的墨蓝色外袍上的血迹并不明显,但未换掉的带有破痕的中衣上,和缠着的那一圈白色细布上的红便十分刺目了。
这红十分艳,明显是才沾上,是早时简单处理过的伤口又裂开了,正朝着外圈晕染着。
乔窈只看着,便觉得心惊。
林瑾思才想起,之前在马车里,她见他上药时,也是这样慌张的情绪。
这个小姑娘,应甚少受过严重的伤,见到过这么多的血迹吧?所以,看到他的伤口,便慌张不已。
他年幼时第一次被刀砍伤手臂时,虽也是这样害怕过,但时间太久了,后来上战场后司空见惯过惨烈,也早习以为常,早忘了这些感受。
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他捡到乔窈的时候,她虽然身受重伤,濒临死亡。可在那之前的乔窈,也只是个普通的十几岁的小姑娘,是与他绝然不同的,被藏在罐子里保护着的,平安快乐的长大的小姑娘。
他下意识紧了紧拳,又不欲被乔窈看出来,很快松开,装作无事发生,只安慰着出声提醒道:“窈窈怕的话,可以不用一直盯着看。”
表情太明显,被看出来了吗?
乔窈又是止不住慌张,却未收回视线,她仍犹豫的望着林瑾思,轻轻掐着手指,说:“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但我不会这些,多看两遍,说不定就会了,就可以帮你了。”
她上一次也一直这样看着,原来也是怀了这样的心思。
他还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担忧和自责。
这倒也印证了,小姑娘从前是真没怎么受过伤,也大约是没见过人受伤的。
“比起看,问我不是更直接一些?”他反问。
“我……”她像是恍然,不好意思的解释说,“我刚刚没想到。”
林瑾思哑然失笑,抬手落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你可以问我,我会教你。”
他重复过一遍,顿了下,目光轻转,又望向她,郑重补充道:“任何事都可以,我会教你。”
“嗯!谢谢瑾哥哥!”
·
行驶的马车内条件简陋,林瑾思只是隔着中衣简单处理过。
乔窈本以为,这次也是和之前一样,可她没想到,林瑾思竟直接单手解了自己里衣的系带。
乔窈握着白瓷药瓶的手不禁捏紧了几分,有些局促地望着。
许久不见阳光的皮肤同样白皙,乔窈视线盯着,不自觉缓慢向下移。
没了衣物的遮挡,林瑾思竟不像看上去那般瘦弱,一道一道线条勾出流畅的肌肉。
他坐在床边,衣物坠在腰间,挡住下方的光景。
然后,他抬头望向她,笑了声:“待会儿再看,窈窈,先来帮我。”
乔窈立刻惊醒,慌乱收回视线转向一旁,尴尬垂着头。
“我……咳,怎,该怎么做?”
林瑾思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半臂长的短刀,握住刃尖,将刀柄递给她。
“先割开它。”他说。
乔窈连忙先将其他心思都压下去,顺着他所说,小心割开原本缠着的细布和已沾血凝固过的里衣,帮林瑾思将衣物彻底褪下,又清理过伤口的残余,再重新上药包扎。
林瑾思望着乔窈早已红透了的面颊和耳侧,浅浅笑着。
小姑娘的步伐轻快,他自然分辨得出来人是她,稍稍假装一点,她便立刻又起了自责,与对他的心疼。
但进展比他想象中要更快。
小姑娘虽然笨手笨脚,但却很用心,也不排斥与他过度的亲昵,如此说来,便定是喜欢了。
只要喜欢,便可利用,哪怕是受到伤害,也不会轻易弃了他。
如此,也不枉他时时做戏。
·
做好这一切,乔窈立刻退到一边去,背过身面朝着墙壁静立发呆。
重新处理过伤口,便急需要面临另一个现实问题!
这房内可只有一张床!
若是早些时候,她还不至于太过胡思乱想,可刚刚,刚刚才看到那样的景!
身后,林瑾思已拿出一身新衣,缓慢换着。
乔窈看不见,但能听见细微的动静。
指尖轻轻蜷着,她又想起方才所见的白皙,和触碰到林瑾思时的感触。
帮着上药,指尖便难免会接触到温热,她藏着私心,借此机会轻轻去碰他,她感觉到,他身上的肉似乎很紧实,并不太柔软,但不好意思多停留触碰,便立刻又收回了手。
可这些当下愉悦过的回忆,在此时全变成一点一点的折磨,似是蚁虫在心头细细啃食着,折磨着她,又痒又难受。
但她可不好意思再回头去看!尽管林瑾思先前那样开口。
但,那句话一定是开玩笑吧?
他们才只是,才只是见面不久的陌生人,她却如此不矜持的盯着他,甚至,甚至内心竟止不住再度描摹过……
他也定是在笑话她吧!
“窈窈,辛苦你了。”林瑾思换过衣服,扬声唤了句。
“没,没事……”乔窈应了句,却没转身。
喉咙有些哑,莫名干燥着,不止,还有身体的其他地方。明明远离火源,站在墙一角,可她偏是燥热着难以平息。
身后突然安静,一时没了声音。
乔窈更是心慌了。
难道自己方才的心思太明显?明显到他直接看了去,便,便不搭理她了?
眼里不禁露出惊恐,乔窈犹豫着要不要回头,肩上却突然多了重量。
“怎么看着烧得这么严重?哪里不舒服?”
额间覆上略有些凉的掌心,林瑾思竟已搭着她的肩膀,半揽着她,站在她身后了!
这个人!
这个人!
怎么偏偏靠的这样近!
怎么办!
救命……
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