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乔窈真的极其擅长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一路出行随简,三个人同乘一辆马车,林安在前驾车,还有两个侍卫骑马跟在两侧。
马车内空间有限,林瑾思和玉婉对坐,两人倒是没什么越界的举动,只全程一直在聊天。
他们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也都是些乔窈不清楚的话题,插不上话,她只能缩在角落里看着两人。
乔窈觉得自己很是多余,就像是之前在宁州春阁里,蔡大人宴请林瑾思时一般多余,而此时马车内并没有菜肴,只有她缓慢的呼吸声以向他人证明着还有她的存在。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开始劝着自己想开一些。
不该如此难过的,毕竟他们两人是兄妹,是血亲,自然熟络,是她这个才认识不久的外人尚无法相比的。
她应该大度一些,瑾哥哥现在已对她很好很好了,是该知足的,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与妹妹关系太难堪,让瑾哥哥为难。
而且,他们的对话也全是和瑾哥哥有关,如此听着,她也了解了林瑾思的许多事。
如果他们不说,这些事林瑾思大抵是不会和她提起的,她因为不知晓,也绝对想不出要问这些,总还是有好处的。
从林瑾思与玉婉的对话中,乔窈听到,林瑾思来到宁州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为了剿匪。
宁州山匪作乱,当地官府无能,所以皇帝命他就近调一队兵马亲临宁州,也是为了安抚当地百姓。
但宁州官员可不配合此事,他才一来,蔡大人就亲自摆了宴意欲套话拉拢,幸运的是,当天与林瑾思同来的还有乔窈。
有她做掩护,林瑾思暂且隐下了此行的用意。
但宁州官员也不好对付,林瑾思也是早早布置下,已在来宁州城前,便悄然在暗处开始行动了。
这几日的早出晚归,便是已到了收尾的阶段。
乔窈听着,忽然有一种目前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林瑾思在利用她的感觉,虽然能帮到林瑾思的忙,她很高兴,可内心还是隐隐担忧着。
如果一切只是利用,那瑾哥哥对她是什么感情呢?会有感情吗?
瑾哥哥对她这么好,一定会有感情的!而且昨夜,瑾哥哥还说要带她回京!若只是利用,肯定宁州事了后就将她丢掉了,肯带她回京,就一定是,也是真的喜欢她的吧?
乔窈这么胡思乱想着。
另一边,林瑾思与玉婉已说起了剿匪的进程。
听林瑾思描述所说,玉婉那一日的遭遇,山匪逃得匆忙,留下了许多证据,这也让林瑾思的手下得到不少把柄,当天便顺藤摸瓜,打了山匪们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山匪的规模与蔡大人提供完全不符,且似乎有人从暗中相助,那次之后,他们的行动,这群山匪似乎总能提前洞悉并早早做出应对。
这几日,他们的人带兵捣毁了山匪的营寨,可营寨内早已人去楼空,但侍卫们还是寻着蛛丝马迹,追踪到一部分藏匿在山中的山匪,顺利推进了剿匪进程。
但仍有部分山匪仍藏匿在梅山附近,下落不明。
但林瑾思说,剿匪一事已能告一段落,他已要准备回京复命了。
因为这群山匪们干了一件极其恶劣的事,林瑾思得知后,不得不先一步回京禀告,余下剿匪的收尾工作只能交给宁州官府去做。
虽然这几日的剿匪,宁州官府几乎未出力,甚至可以说是帮了不少倒忙,但因为这件事,宁州官府也不得不出面解决。
是因,此前大约十几日前,淳阳王爱女,淳安郡主带一队人马路过宁州,竟于宁州境内神秘失踪,这几日林瑾思调查得知,淳安郡主与侍卫们是在路过宁州时不甚遇到了梅山上这批山匪劫路。
山匪恶胆滔天,抢夺钱财后,还杀尽了郡主护卫,杀死了淳安郡主。
淳阳王手握西南重兵,权势显赫,他一生征战,府中却寂寥,只淳安郡主这一个女儿,郡主生母体弱,早早撒手人寰,对这个独女,淳阳王宠爱有加。
如此噩耗属实是大事,林瑾思说,需得尽快回京与皇帝商议,要如何给淳阳王一个说法。
是以,玉婉也在思索着,要如何帮着林瑾思出谋划策。
这些关系纠葛,乔窈是不懂的,只是听他们说着,她也下意识跟着轻轻念了句:“淳阳王……淳安郡主……”
这是她上车后说的第一句话,声音不大,但足够落入马车内另外两人耳中。
正说话的两人都顿了下,不约而同回头看向她。
玉婉笑着问:“姐姐倒是会听重点,可是这两个封号好听?”
林瑾思脸上却没有笑,反而脸色更是阴沉,一双眼微微眯着望着乔窈。
乔窈只是一句无意识的脱口而出,脑袋里其实没有一点思绪,没想到自己会打扰他们,她连忙尴尬笑了笑,接话说:“是,是很好听。你们继续……”
玉婉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了无兴趣,重新望向林瑾思:“七哥……”
她刚一开口,被林瑾思打断了话。
“梅山到了,准备下车吧。”他掀开帘看了一眼,回身,却是看向乔窈说道。
“哦,好。”乔窈答应了句。
车内一时沉默。
很快,林安停住马,迎三人下车。
林瑾思率先下去,乔窈起身也想跟上,但玉婉紧随其后,她离车门更近些,也更是方便。
不知是否故意,或是玉婉当真身体不适,她下车下的极慢,堵占了乔窈的出路。
车帘整个掀开,冷风灌进来,乔窈又缩回原处。
能看到的空间有限,在玉婉身形的空隙间,她看到一双手伸过来,扶住玉婉的手腕,似乎要撑着扶她下车,可玉婉却偏没急着有动作,而是停顿了许久,似是对外面人说了些什么话,声音不大,听不清晰,可随后传来的笑声却很清晰。
那双手,与衣袖的袖边她都认得,是偷偷看过许多次,内心觉得很是好看的一双手。
从前都是喜欢,此时看着却觉得心烦。
乔窈垂下头不想再看了,她开始缠着自己的衣边,盯着自己的手指绕着圈发呆。
这么无聊了好一阵子,大约是太专注着无聊,乔窈感觉自己的感官有些退化,无视了周围的动静,连玉婉什么时候下的车都没听到,直到头顶的光忽然被遮住了一片,她才茫然抬起头。
林瑾思竟又重新上来,来到了她面前。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他弯着腰,双眸也跟着弯起,笑得温柔。
“可是不想动,等我抱你?”
他低沉的嗓音也只稍稍盖了些冷风,轻轻落入她耳侧。
虽然一开始是有些失落,可当乔窈抬头看到林瑾思时,瞬间便觉得心虚。因为这大约是意味着外面已有一群人在等着她,而林瑾思大概是等不及来催的!
再听到这句话,她瞬间尴尬的满脸通红,忙使劲摇着头。
“不用不用!”
她立刻弯着腰起身。
林瑾思身侧留了空,她从空处快速钻了出去,撑着车框,踩着矮凳下了车。
外面一众人果然已全收整好,离马车有一小段距离站着,正环顾四周,在等着她们了,虽然从其他人眼中,乔窈未看出任何抱怨的情绪,可她注意到,玉婉那眉心明显是紧蹙着的。
看来,果然是她让人久等了。
她来不及再想更多,林瑾思已来到她身边,仍是笑着说:“羞什么?窈窈若是不想动,对我说一句就好,我又不是不抱。若是不喜欢抱着,背着也没有任何意见。”
他声音不大,又是在室外,其余人似乎并未听到。
而乔窈听着又是害羞,看向他低声控诉:“瑾哥哥!你故意的!你想让我说话不算数!”
林瑾思张了张嘴,略有些惊讶,很快反应过来,无奈笑了笑:“记得这么牢,好,今日一整日都让你自己来。”
如此说过,他又转了话题,思索着问:“窈窈,方才一路上都不见你说话,可是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我,我在听你们说呢。”这是实话,她一路上脑袋都很空,完全是在被动接收着他们对话中的内容。
林瑾思闻言垂眸,语气也跟着低沉:“方才与玉婉妹妹提起此次宁州之行的目的,有些太过投入了,窈窈,方才我可是疏忽了你?我……”
他还有话没有说出口,乔窈立刻抬手捂住他的嘴巴,条件反射一般。
“没有!不许说!”
虽然意识到自己这举动有些过,可乔窈还是硬着头皮如此做了。
瑾哥哥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总喜欢自责。
她属实不愿他自责难过。
手掌被林瑾思握住,他也再度扬起唇冲她笑了笑,答应道:“好。”
他以指尖摩挲过她手背的柔软,拉着她缓缓放下手,又继续说:“窈窈以后跟了我,我自是要对你负责,今后,你若想起从前的任何事,全部也好,零星散碎也好,都告诉我可好?我说不定能从中听出些什么,说不定,能帮你找回从前。”
乔窈明白了他这话的原因,是她方才在马车上冷不丁的那句话。
“谢谢瑾哥哥,但我其实,没想起什么,其实我脑袋里还是空的,应该的确是方才那两个封号很好听,又听你们多说了几次的原因吧。但我答应你!今后,等我有了任何从前的记忆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瑾哥哥!”她许诺道。
“好。”林瑾思应声。
乔窈思索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笑着,小声说:“但其实,其实不记起来,也没什么不好,如果能永远和瑾哥哥在一起,从前,也没有什么重要的。”
反正,也已是被她丢掉的,找不回来的东西了,远没有眼前人重要。
林瑾思听着忍不住笑。
“小傻瓜。”
他宠溺地望着她,忽然又一把揽住她,将她搂在怀里。
脑袋上传来轻轻的重量,林瑾思竟垂下头,吻了她发间,才又缓慢松开。
感受到这个动作,乔窈震惊地抬头看向他。
这,这还是头一次,林瑾思竟吻了她!
虽然之前曾在河边相拥,可那是出于安慰,远不如此刻这个吻的意义。
震惊的情绪,很快融为满心的欢喜。
周围几人虽听不清两人言语,可动作却是看的分明,不出所料,所有人皆是震惊不已。
尤其是玉婉,当即变了脸色,手指掐着指节,快要嵌进皮肉里,但看到林瑾思,她还是尽数忍了下来。
林瑾思没多解释一句,只是紧接着自然的拉起了她的手。
“那片野梅林应是在前面吧,走吧,今日一定要带窈窈看到它!”
“嗯!”她握紧他的手,漫无目的却盲目相信的跟着他的步子。
不知怎么的,野梅林一时间竟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她的脑袋与心脏全被眼前人占满了,再容不下其他东西了。
有了方才的亲眼所见,其余人自觉停好车马,自觉拉开些距离缓慢跟着,就连玉婉也没主动靠近了。
只是,也不知乔窈与梅山犯冲还是如何,这一次仍是没走两步,竟又立刻出了事。
平静的山林中,忽然传来一阵喊打喊杀的叫骂声,为首的几个从林子里冲出来,挡住了几人的去路。听着阵势,似乎还有更多人在朝这边赶过来,意欲将他们包围起来。
这群人一副山匪的装扮,手里却拿着制造精良的武器,所有人皆是怒目瞪着林瑾思,像是全要来杀他。
他沉着脸,却并不紧张害怕。
看到他这模样,乔窈想起了上次他所说过的那句“不可能得手”。
可此时,他们面临的处境远比上次危险!敌人的数量瞧着也更多!
这次,瑾哥哥还能化险为夷吗?
虽已是第二次见这样的阵仗了,乔窈心中还是没由来得紧张起来。
林瑾思似乎看出了她这情绪,握紧她的手没有松开,又抬手拍拍她手背,温柔安抚:“别怕。”
只简单两个字,乔窈的心却一下子静了下来。
无论什么样的处境,只要他一句话,她全都相信。
她总能对他如此。
这大约就是最无条件的偏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