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香铺 第5章 目光

木桌上的白瓷茶杯釉色纯净，质地细腻，杯身莹白明净，将杯中浅黄茶汤映得清晰鲜明。那茶杯中缕缕往上冒的热气渐渐消散了，贺青归与唐玉遥这才开始举起茶杯，细品茶香。

坐在凉亭上的一阵客套寒暄过后，唐玉遥便问起正事，她抿下一小口温热绿茶，道：“贺氏深香是本城货商，许是能提供不少香材了。”

贺青归道：“不错，不知遥香铺今日需要何种香材？”

唐玉遥开门见山道：“本店招牌香主要成分乃沉香、檀香，前些日子招牌香极受欢迎，日销多量，如今再做招牌香，便急缺沉香檀香这两样香材。”

贺青归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沉香乃四大名香之首，檀香亦是珍贵之物，这两类香材并不常见。没想到遥香铺的招牌香用料如此诚心，那么招牌香大受欢迎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唐玉遥轻轻转动手中的茶杯，茶杯色泽透亮，圈足规整，握在手里触感极好，茶水温度透过纤薄的杯壁传入指尖，带来阵阵暖意。

她默不作声，静待贺青归接下来的发言，贺青归是要坐地起价？还是另有条件？她心里边揣测着对方的想法，边思考要如何应对。

怎料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旁边的人再出声。

她稍稍转动眼眸，瞟向贺青归，只见贺青归正悠哉悠哉摇着竹扇，两眼静静盯着她把玩茶杯的指尖，嘴角还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

唐玉遥转动茶杯的手一顿，只感觉茶杯霎时间变得滚烫如火，拿在手里宛如拿着烫手山芋，一时不知是该拿着，还是该丢下。

她缓缓放下茶杯，贺青归的视线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等她松开了茶杯，贺青归才慢慢将目光重新移到她脸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唐玉遥不明所以，总觉得这贺氏深香的贺长公子有些怪异，或许对方不似自己心中所想那般，是个品德高尚别具慧眼的正人君子。

她按下心中困惑，笑着回看贺青归，道：“沉香檀香的香材日渐稀缺，想必贺氏深香收价今非昔比，具体有何变动，贺公子但说无妨。”

贺青归闻言，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讶异，随即轻笑出声，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叹道：“玉遥姑娘似乎想错了，这真是……”

唐玉遥虽觉莫名其妙，却仍是好好维持面上的几分淡笑，道：“那么，贺公子所言，是为何意？”

贺青归将扇子刷地一声合上，双手随意环胸，两边手肘轻轻搭在木桌上，身子朝唐玉遥的座位前倾稍许，柔声道：“我是诚心称赞遥香铺招牌香，绝无坐地起价之意，玉遥姑娘将我那几句话想得，未免太远了些。”

唐玉遥面不改色，垂眸不语，拿起茶杯轻抿一点茶水，暗自缓解这份将他人好心想成不怀好意的尴尬。

贺青归眼里笑意更甚，朗朗俊目里仿佛盛有绚烂星光，他道：“玉遥姑娘不必把我当作名利至上的合伙人，若可以，能否把我当作好友呢？我并非唯利是图的小人，玉瑶姑娘还请放心。”

唐玉遥轻应一声，暗自斟酌几分，贺青归说得并无道理，三思而行固然重要，但太过瞻前顾后便有失气度了，无须将贺青归的城府想得如此深。

她道：“那么，贺氏深香曾与遥香铺是如何往来，今日往后，一切照旧。”

“好”，贺青归喝下已经放凉的茶水，“遥香铺所需香材，我会让贺氏香庄的伙计早点送来。除沉香檀香以外，还需要其他的吗？”

唐玉遥微笑道：“谢过贺公子，目前先补上这些便可……”

“小姐！”

唐玉遥话音未落，那头绑红色方巾的阿旺便打断了她的话。

阿旺风风火火地从前店穿到后院，跑过回廊冲到凉亭旁。等冲到了唐玉遥和贺青归眼前，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客人面前失态了。他便撑着双膝直喘气，一言不发，窘迫的目光扫过凉亭中的几人。

唐玉遥见他如此匆忙仓促，便将身子朝向凉亭外，随时准备站起身，她道：“这么着急，是发生什么事了？”

阿旺站直身子，抬起手背抹掉额头上滴落的汗珠，快速道：“小姐，有位客人自称是本城最大香业的府上千金，她要买我们遥香铺的香水。”

唐玉遥道：“那卖给她便是，难不成是香水已经卖完了，而她没有买到，便不高兴了？”

阿旺：“是，但也不全是，今日香水卖完了，我们让那千金小姐明日再来，那小姐却道，若明日才有，那她便要指定的香水，不要店铺里常有的那几样。”

唐玉遥思索半分，指定香水的做法她不是没想过，现代就有不少产品是可以根据客人定制所作，独一无二，既能满足客人的喜好，又能拥有世上仅此一份的名号。可这计划不该提前实施，得先把常规香水卖稳定来。

她起身道：“带我去见见那客人。”

说罢，她转身朝贺青归点头致歉。

贺青归也站了起来，他道：“事出紧急，玉遥姑娘去忙吧，香材一事也已谈妥，其他尚待商榷的要事，我另择他日来访。”

几人从凉亭走到了前店。

遥香铺生意近来已稍有起色，偌大的店铺终于不再无人问津。店里的伙计忙前忙后，买香的客人或问价或谈天，店门进进出出的身影让店里有了不少蓬勃朝气。

贺青归道：“玉遥姑娘做生意的点子又妙又绝，初遇遥香铺时，我便知道，这香水必会让街坊邻里深受喜爱，现在看来，我的想法果真没错。”

唐玉遥回道：“说起来，这还要感谢贺公子捧场，若不是贺公子第一个买下香水，那天做好的香水，后面都还不一定会有人买下。”

贺青归笑了笑，与唐玉遥别过，他展开扇子轻轻摇动，带着家仆招财信步离开了。

唐玉遥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等那背影渐渐消失没入人海中，她便看向眼前挠着脑袋四处张望的阿旺，问道：“那小姐是不是离开了？”

阿旺回眸看了眼唐玉遥，又扭头东张西望，“也许是了，我方才让她在门口稍作等候，没想到她走得这么快。”

唐玉遥也跟着他转动脑袋，两边看看，寻找衣着华丽面显千金相的女子，“许是那客人没买到香水，一时说的玩笑话，说完便走了吧。”

阿旺却转过头来，肯定道：“小姐，那位千金小姐衣着富贵，举止张扬，高声扬言要指定的香水，我们劝了好久，如何也劝不动，听着不像是玩笑话。”

“话虽如此，如今却不见那位客人的身影，这事暂且搁置一边，若那客人真心喜欢，定会再次上门。”

语毕，唐玉遥打量两边的街道，被一家糕点摊位吸引了注意，她穿越至今，除了偶尔去酒肆茶馆吃点不一样的东西外，平日里都是千篇一律的粗茶淡饭，鲜少有吃糕点零嘴的时候。

唐玉遥问阿旺和碧春：“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阿旺挠头的手移到了下巴上，他挠着下巴，疑惑道：“啊？”

碧春也微微歪着头，脸上写满了好奇，好奇中夹杂着些许期待。

唐玉遥被两人可爱的脸庞逗笑，忍俊不禁道：“我刚接手遥香铺不久，很多事都有所变动，这段时间真是辛苦大家了，你们，或者店里的伙计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阿旺睁大了眼睛，喜上眉梢，奔进店里跑了一圈，经过一个伙计便拍拍对方的肩，“哎，阿七，小姐今天要请我们吃东西啦！

“小八，想吃点什么？小姐说请我们吃东西！”

“大九，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啊？小姐说她去买。”

……

唐玉遥站在店铺外笑着摇摇头，以前她在现代，身边同学同事有不少人家乡里的家犬名叫阿旺，一只两只都精神饱满爱闹腾。而她现在店里的伙伴阿旺，也像那些狗狗阿旺一样有着浑身使不完的力气。

阿旺从店铺遛了一圈回来，将大家想吃的东西报上名来：“小姐，大家都说小姐买什么便吃什么，除了大九，她说她想吃胡饼。”

“好，那我便买些来。”唐玉遥带着碧春往她第一时间看中的糕点摊走去。

碧春见她似乎早已选好了摊位，便笑道：“小姐是有想吃的东西了吗？”

唐玉遥难得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来，“嗯，但是我不吃独食，大家一起吃。”

碧春道：“小姐真……”

她尚未把话说完，目光忽地被一道行色匆匆的熟悉人影给夺去了，剩下的话语便咽入腹中。

唐玉遥有所察觉，转头看向她，见她直愣愣目视前方，便又顺着她略带惊恐的目光朝前方看去，只见大街上熙来攘往，并无丝毫异样。

唐玉遥唤道：“碧春？”

碧春似是没听见这声呼喊，仍望向前方寻找着什么。

唐玉遥这回声音提高了些：“碧春。”

“啊”，碧春猛然回过神来，“小姐。”

唐玉遥忙问：“怎么了，你是看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