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华山。
细软的青丝在清风的怂恿下,在酣睡已久的女子脸庞上挠了又挠。
一只毛绒绒的白爪出现,猛地拂开那欢快跳舞的发丝,却不料细密的浮毛钻进女子的鼻子之中。
鼻子微动,眉宇微皱,睫毛微颤,下一刻,女子缓缓睁开双眼,眼眸里仍存着朦胧的困意。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斐雎飞速收回白爪,神情淡定。
刚醒的赵金金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反应好几秒才摇摇头,伸手抱紧小白虎,闭上眼睛休息。
“很困?”斐雎伸爪按了按女人的脸,神情逐渐严肃。
赵金金含糊唔了声,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突如其来的暖意从指尖钻入体内,须臾之间便抵达心脏。
赵金金吓一跳,困意都吓跑许多,连忙睁开眼,却看见表情认真的白虎与自己指尖对指尖。
“没什么问题吧?”赵金金问。
“一切正常。”斐雎很是纳闷,怎么还会发困?不应该啊。
赵金金的心安定下来,顺着老虎的毛说道:“没问题就不管了,不要想太多。”
斐雎想了想,也放下心来。
反正有他在,她若再出什么事,他再解决便是。
“话说你...”赵金金想起之前温泉的事,正要找他算账。
这时,斐雎拿出一块绿豆冰糕怼到她嘴边,“你喜欢的。”
被迫中断的赵金金视线下移,颇有些惊诧,张嘴咬一口,模糊道:“哪来的?”她记得中毒前都消灭完了。
“和程鸢拿的。”斐雎一个接一个往她嘴里塞。
噎得吞不下的赵金金包裹住那肉乎乎的白爪,腮帮子使劲动。
待咽下全部,赵金金才长舒一口气。
“可能是吃多了,我觉得好饱呀。”赵金金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白虎拍掉手上的碎渣,没有说话。
“你给我过来。”
赵金金锁住小老虎,拉到怀里,开始秋后算账。
“之前为什么要给我下毒?”赵金金绷着小脸说。
斐雎一点儿也不慌,淡淡回一句:“帮你调养身体。”
赵金金:?
头一回听说用毒药调养身体。
“你不老实,不和我说实话。”赵金金神情凶狠地捏虎子的肉腮。
别说,还挺好捏。
斐雎的老虎脸上满是抗拒,可奇怪的是,他并不拦着她,任由她又捏又掐。
“你今天...”赵金金正要说他乖,下一秒从张牙舞爪都很可爱的小老虎变成荷尔蒙爆棚的男人。
赵金金:......
糟糕,又来。
来不及说出口的求饶从碰触的唇齿间被迫吞回腹中。
窗外是大好的阳光,屋内是窸窸窣窣的声响。
戴上出门必备的面纱,赵金金啪地打开屋门,扫视外面的风景,深吸一口气,“空气真好!”
忽感背后有炽热的气息贴近,修长的手放在腰间,“出去走走?”
“好!”
刚下山不久,恰好碰见上山来的程鸢。
赵金金讶异,下一刻又想明白了,“你来和我告别吗?”
“不是,”程鸢笑了笑,“我暂时不用去了。”
不用去?
赵金金愣住,继而略微高兴地问:“战事结束了?”
“还未。”
“噢。”
清虚宗对安排人员自有考量,但赵金金仍有点担心程鸢,“长老如此调整,必是认为你更适合负责其他同样重要的工作。”
可不能以为是自己太弱而遭长老放弃。
程鸢微怔,笑意印在眼里,“是,你说得对。”此语不过是怕自己失落。
她有善心,那他呢?
程鸢不露痕迹地瞥了神情冷淡的男人一眼。
“你上山是来找我何事?”
程鸢敛下思绪,弯眸浅笑,“前几日听闻你身体不适,不便打扰。但多日过去不见你,内心总存担忧,便失礼来瞧瞧你是否有好转。如今看来,你已是恢复得不错。”
竟是昏睡了多日,那夜的毒究竟是什么?居然还招惹来天道。
赵金金颇多疑惑不得解。
“嗯!现在完全痊愈了,”赵金金撸起衣袖,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健康得很。”
“噗嗤。”
这举动逗笑程鸢的同时惹恼了斐雎。
“放下。”斐雎表情恶狠狠,迅速拉下她的衣袖。
封建老古董霸道大男子主义。
手臂都不让露。
哼。
“你们还没逛过清虚宗吧?带你们去看看。”程鸢适时道。
“好啊!之前怕不小心误进什么禁地,都没怎么出屋子。”赵金金又高兴了,荡着和斐雎相握的手。
“清虚宗没有那么多禁地,而且禁地都有结界封印,一般不会误入。”
赵金金放心了,“那就好。”
“星华山是给各大门派安排的住处,有提供食物的珍膳斋,亦有疗愈伤痛的仙泉,更有适合修炼的灵地。”程鸢在前面介绍道。
跟从程鸢的步伐,赵金金来到仙泉。此时人不算密集,仅有一二十人,而其中便有认识的人。
千剑派的南晁。
南晁早就发现他们到来,瞥一眼就继续擦拭自己的剑。
“这里竟有提供饮品?”赵金金望见木屋前一排小竹筒,颇感惊奇。
“要试试吗?玉灵茶尚可。”
赵金金点头,兴致盎然地跟上程鸢,接过竹筒,闻不出有什么味,试探尝一口才发觉清香馥郁。
“确实不错,”赵金金笑得露出牙齿,见斐雎也似有兴趣,手便举高了些,“你尝尝。”
斐雎就着竹筒喝一口,难得赞同。
程鸢见状,再拿来一个装着玉灵茶的竹筒递给斐雎。
赵金金双手捧着竹筒,小口小口喝着,露出一小截细白的手臂,腕间绛红玉镯与繁星手链折射的光芒交相辉映。
凋零的叶自由飘落。
身旁神情骤冷的斐雎瞬间挡在赵金金面前,一手掐住来人的喉咙。
“咻!”
袭来的风吹过程鸢的额前碎发,她怔怔看着眼里蕴满杀气的男人。
青山派祖师爷好生敏锐,实力果然强悍。
程鸢在察觉不对劲时,那人已闪到赵金金的面前。
“你找死?”斐雎一字一顿地说,加重掐脖的力度,看那人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反应不及的赵金金呆呆看着堵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手里仍捧着竹筒。
她方才有发现南晁的异样,可未有反应,南晁便冲向自己。若不是斐雎,南晁的剑便是横在自己脖子上。
斐雎下手很重,南晁的灵气被锁住,根本挣脱不开。
不远处刚回神的千剑派弟子急忙跑过来。
“前辈手下留人!”
“前辈莫怪!其中定有误会!”
局面已控制。
赵金金戳了一下斐雎的后腰,“先放开他吧,听听他怎么说。”
斐雎冷哼一声,动作粗鲁地丢出去。
千剑派弟子连忙稳住自家大师兄的身体。
赵金金从斐雎身后冒出头来,就见南晁的眼睛已变鲜红,眼里的情感太过复杂。
她只读得出欣喜、委屈和悲伤三种。虽然没全部读懂,但已然能拼凑出大概的真相。
赵金金胆子大了点,朝南晁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南晁直直盯着赵金金不出声,眼神却逐渐温柔。
“你再看一眼试试!”那黏糊的视线看得斐雎怒火中烧,伸手就要揍人。
赵金金连忙抱住冲动的斐雎,“你先别生气,听他说完再打。”
南晁的目光移向紧紧抱腰的手,那腕上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你为何要伤我?”赵金金问。
南晁没有回应。
千剑派弟子急得不行,“大师兄你怎么了?你快说呀!你为何有如此大的反应?”
南晁似是刚从回忆中醒来,凝视赵金金许久,久到斐雎又要杀人。
赵金金连忙哄住人,等南晁开口。
看见这一幕,南晁紧紧攥着剑,心里仿佛破了一个大洞,而洞口鲜血直流。
她早已转生,不记得从前种种,如今甚至有了相守一生的道侣。
体内灵气紊乱,南晁眼里的悲痛越发明显。
若早知她已是他人妇,他宁愿永不见她。
“大师兄?大师兄你还好吗?”千剑派一女弟子颇为不安。
不受控制的灵气在南晁体内乱窜,被女弟子的手这一晃,南晁蓦地吐血。斑驳的血落在地面,南晁的脸色苍白如纸,而唇边仍有一抹血。
白与红的强烈对比,刺眼又鲜艳。
“大师兄!”千剑派弟子齐喊。
南晁失去意识前,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她紧紧抱着别的男人,神色怔愣地看着自己。
她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寻了她一生,亦念了她一生,到头来,她不识我半分。
“大师兄你还好吗?”
“大师兄你醒醒!”
千剑派弟子吓得不知所措,程鸢上前替人把脉,淡定道:“气急攻心而已,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千剑派弟子暂且心安,但看向阴沉的斐雎,又怯怯地看向赵金金。
他们也认得斐雎的身份。
“先带人回去休养吧,有什么事等人清醒了再说。”赵金金说。
千剑派弟子瞄一眼斐雎,见他没有反对,赶忙道谢,扛着南晁跑回去。
临走时,千剑派的女弟子看过来,与赵金金对视上。
赵金金自然看得出女弟子眼里的疑惑,但她也找不到南晁发疯的原因,明明刚来的时候,他还是很冷酷的样子。
赵金金左手举起竹筒,左看右看。
斐雎瞧见,“干嘛呢?”
“在找南晁奇怪举动的缘由。”
听到这名字,斐雎就来气,“越想越气,我还是得去杀了他。”
“诶诶!别闹,”赵金金右手拉住他,“他不像是乱杀无辜的人,而且他很有责任心,担得起千剑派大师兄的身份,你也看得出来,他其实没想杀我,后来剑也收了回去。”
她最开始被吓到,以为南晁要伤她,但后来看他吐血昏迷,又觉得其中应有误会。
斐雎说过南晁很可能是某个大能夺舍重生,那此事若能好好解决,绝对能让南晁欠个人情。
“剑无杀气是事实,但他举剑冲你来,后面还用那种眼神看你,我很不爽。”斐雎咬牙切齿。
“到时再算账嘛,啊呀我都忘记夸你了,你反应好快呀,我完全没有被伤到。”赵金金朝他甜甜地笑。
“我自然最厉害。”斐雎仍有余怒。
“真棒!”赵金金竖大拇指。
斐雎瞥一眼,嘴角略微上扬。
满腔怒火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