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江杉 第9章 小城

时间很快来到12月，温度也在某一天骤降，湿漉漉的冷气瞬间弥漫，整座小城进入速冻模式，幸而白天还有太阳高照，驱赶了一些寒意。

夏遥前几天便开始翻箱倒柜，将冬衣拿出来晾晒，放了**个月的厚衣物，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清早起来，凉意刺骨，她挑了件深红色的高领毛衣，套在保暖衣外，下身搭了条直筒牛仔裤。

收拾完毕，她走出房间门，准备给家里的小猫倒猫粮。

房子是她两年前来阳城时租下的，两房一厅。

当初谢匀美提出要和她一起来阳城时，她本想着住一起，相互有个照应。

结果谢匀美拒绝了，一来她不想打扰夏遥的生活，二来虽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但因着廖予欢失踪的事，她心里始终隔着一层膜，频繁见面难免会想起女儿。

于是夏遥在同小区给谢匀美又找了个房，自己便在这里住下了。

当时租的是空房，如今房子已被她布置得温馨舒适，屋子朝向很好，客厅宽敞明亮。

刚踏出房门，脚边传来一阵温热感，豆花正在用头来回蹭她。

豆花是她收养的小猫，一只很粘人的狸花猫。

她租下这间房子的第二天，就在楼道碰到瘦弱的小豆花，那是它还是只小奶猫，刚刚出生几个月，可怜巴巴地蹭着她喵喵叫。

夏遥小时候养过猫，不忍心看它流浪，于是这个小家就有了第二位成员。

“花花来，妈妈给你添饭。”

客厅有一半都是豆花的区域，用软垫作为划分，摆放着猫爬架、猫粮和玩具。

另一半是她的位置，一张柔软舒适的墨绿色单人沙发，沙发上随意放着读了一半的书，旁边是线条简约的亮黄色落地灯。

人猫界限分明，互不干扰。

她将猫粮添进碗里，豆花兴奋地摇摆着尾巴，急不可耐地开餐了，

“慢慢吃，没人和你抢。”

给豆花备好水和粮，铲干净猫砂盆，夏遥便提着垃圾出门了。

她租的房子就在老街附近，步行十五分钟到达，

夏遥丢完垃圾，往停车处走，阳城不大，电动车出行成了首选。

刚来头个月，体验了小城从不准时没有规律的公交车后，她便毫不犹豫地买了辆小电动，这两年跟着她风雨无阻，纯白的小车已经染上了些许斑驳。

小电驴很快抵达，她推开店里的玻璃门，开始做开工准备。

从置物架上拿出遥控器，打开门口的自动遮阳伞，店外摆着几张桌椅，沾染了些昨夜被风吹来的灰尘和落叶。

夏遥将桌子擦拭干净，又开始搬运店内的椅子。

平时晚上闭店后都会打扫大厅，一些方便挪动的椅子便架在了桌子上，刚搬了两张，庄筱霖和秋姐也相继到达。

“小遥今天来得早呀。”秋姐口音浓厚，普通话里夹着些方言。

夏遥刚开始听不懂，现在听习惯了只觉得亲切。

庄筱霖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早啊大家。”

“早。”

三人干活都很利索，很快将店里的桌椅摆放整齐。

秋姐到后厨做清洁和食材检查，庄筱霖则去后门等着接杨宇送来的甜品。

夏遥走进吧台，将机子都打开调试，调好参数，打开收银机测试打印，又检查了物料有效期，开始准备各种饮品原料。

一切准备就绪，从电脑上选了一个歌单播放，取出工作手机打开外卖接单平台。

之后走出吧台，将店门口的木牌反转为“营业中”。

咖啡店早上生意好点，她们一般七点就开始营业。

这会太阳才刚刚升起，光线柔和，夏遥抬头看着天空，舒服地眯起眼睛感受晨光。

杨宇的面包刚好送来，庄筱霖抱着食品箱走了进来。

“杨宇那家伙，又不肯帮忙把面包搬进来。”

夏遥闻声转头，走过去帮忙。

自从杨宇提出涨价后，夏遥便直接拒绝了续签，约好这周供应合同到期后，便取消合作。

她可以让步一次，但决不允许别人得寸进尺，否则该觉得自己好欺负了。

也是从她挑明了之后，杨宇每次来送面包，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摆谱子只送到门口，还要人自己爬上小货车搬下来。

“他也就这点本事了。”夏遥嗤笑一声。

“那我们以后的面包找谁供应呀？你之前不是说，阳城除了他家，很难再找到品质和价格都合适的吗。”庄筱霖戴上口罩和手套，打开箱子，把面包和小蛋糕一个个放进玻璃橱柜里。

“不在阳城找，咱从舒市进货。”

夏遥在沙市无亲无故，也没有什么渠道能找到合适的供应商，杨宇也就是仗着阳城烘焙供应商少，才敢和她坐地起价，于是她干脆跳出这个框架，从其他地方想办法。

“舒市？那么远啊，运过来不会不新鲜吗？”

舒市是本省的另一个市，距离沙市大概四五个小时车程，是省内有名的食品加工地。

夏遥有个大学同学是舒市人，得益于她的好人缘，一通电话过去，人家便帮她介绍了一个合适的供应商，对方产业链成熟，中西式品类都很齐全，市面上卖得比较火的网红产品也都有，还提供冷链运输，两三天运送一次不成问题。

夏遥琢磨了一下，原料加运输成本抵上杨宇想涨的价，还要再便宜些，而且可选的产品品类多达数百个，马上要到年底了，各种节日活动要做，可以上几波新品，这笔买卖她不亏。

“冷链运输，只不过以后需要到国道去拿货了。”

倒也不远，开车过去十分钟的事。

“小遥姐，我崇拜你的理由又多了一个。”庄筱霖一脸星星眼。

“您有新的订单。”

工作手机不适时地响起。

“行啦，别拍马屁了，准备干活。”夏遥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系上围裙走进吧台。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

夜幕降临，月色皎洁。

秋姐要回家给孙子做饭，依然是第一个下班的。

庄筱霖从休息室拿了包，准备回家，发现夏遥还在吧台内，榨汁机正在嗡嗡作响，她大声问道：“还不走吗？”

夏遥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走。

她最近晚上都在调配新品，这两天微微有些灵感，但总调不出想要的味道。

“那我走啦，你别太晚哦。”

“好嘞，拜拜。”

夏遥将榨汁机内的杨桃汁倒进容器里，加了点糖浆，搅拌均匀后，倒了一点到小杯子里尝了下，甜度适中。

接着从制冰机里舀了些冰块进去，再倒入刚做好的浓缩，表面放了两片自己泡制的海盐柠檬片。

又分别拿了粗细两种吸管插进去，两边各吸食了几口，将口感和味道记录到本子上。

喝了口白开水漱口后，她又搅动吸管，让果汁和咖啡液充分融合。

味道很好，还未搅拌前层次分明，杨桃果汁口感绵密。

搅拌之后的果汁甜味和咖啡液的酸度完美中和，海盐柠檬片又增强了风味，整体口感清爽，余味酸中回甘。

亚热带小城的春天温暖湿润，再来场春雨，湿热弥漫，一杯清爽的冰饮刚好合适。

夏遥查了好些天气博主的分析，今年的春节预计不会太冷，她打算利用阳城的特色水果，制作一些有本地特色的饮品，用来吸引游客。

她这几天从不同水果店买了好几种杨桃，但试出来的饮品总是达不到预期。

比起糖浆，她更喜欢纯天然的配料，但为了适配大多数人的口感，特调饮品不得不加入糖浆来提升甜度。

这几天她一直在苦恼，如何尽可能减少糖浆的混合，让杨桃的香味发挥最大的用场。

老街上有家水果店，离「清欢」只有十米远，他们家的杨桃制作出来的甜度是最接近的。

店里现有的果咖菜单，基本是使用浓缩果汁，成本可控，但要做特色饮品，就必须使用原果鲜榨，才能借此造势，打出差异化。

直接从水果店进货不现实，成本太高，最好是找到源头果农。

可她去哪认识呢，正想得出神，手机传来震动声。

是徐隽宴的消息。

「都搞定了，转让费打你卡上了，油画挂平台寄售，卖出去后平台会给你打款。」

夏遥看了眼手机银行app，十分钟前有一笔钱转了进来。

「谢啦，徐总。」

「元旦过去，全福楼请我吃饭。」

全福楼是阳城一家高档酒楼，价格不菲。

「元旦太忙了，你过完年再来吧。」

「？」

夏遥笑出声。

她来了阳城之后，京市的工作室虽然暂时关停了，但那间小办公室交了几年的租金，一直没有转让出去，夏遥潜意识里总觉得，还会再回去的，毕竟是自己多年的心血。

当她意识到咖啡店要面临的经营压力后，突然就有了危机感，两年前这家店能站稳脚跟，纯粹是得了阳城咖啡店少的便宜，如今沙市大兴旅游业，可以想见不久的将来，各种连锁饮品店会占据各处，侵蚀「清欢」的生存空间。

咖啡和甜品，再如何创新也已经趋于饱和，她思来想去，也只有从别处花些心思，让这家店打出一些差异化。

沙市经济发展平平，一向不怎么起眼，阳城作为隶属的小县城，就更加没有存在感。

夏遥第一次来时，便觉得这里很适合发展旅游业，虽然没有奇特的地形风貌，但几千年的历史底蕴造就了这里独有的风土人情、地域美食和传统习俗。

刚来小城第一年，她连着好多天都没吃过重复的本地美食。

小城人民信仰神明，每年都有许多关于神明和祖宗的祭祀节日，风俗礼仪各异，几乎每条街道都有一个建筑精美的祠堂或寺庙，遇上农历大节，大街小巷还会有盛大的迎神活动，举城欢庆。

她本就爱凑热闹，每次遇上有活动，便跟着秋姐和庄筱霖去围观，一切都是她在其他地方旅游时没有过的体验。

有的外地人觉得是迷信，夏遥倒不这么认为，当地人未必全然信仰，但这些习俗历经代代相传，已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传承了千百年的民间文化，习俗繁多，如今还能保存完好，是当地人对老祖宗智慧的敬畏。

如今官方要发展旅游业，夏遥便想趁着东风，结合本地文旅元素，推出特调饮品，再根据阳城的特色民俗定制一个店铺专属IP形象，改造包装，制作附属的文创产品，利用社交平台宣传，吸引外来游客。

即便日后有人模仿，她也要做小城第一家打出名声的店。

只是做这些改造，需要成本投入，开这家咖啡店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这两年赚来的钱还不够回本的，夏遥只能狠下心来，将京市的工作室转让出去，再卖掉自己以前的油画作品，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在没有廖予欢的新消息前，她不会让「清欢」倒闭，甚至要让它越来越好。

夏遥将剩下的材料包好，放进冰箱冷冻，收拾干净后，走进休息室。

房间的挂钩上只剩下她的斜挎包，她伸手抓住一边的带子拿下，包没有拉拉链，一时间物品洒落一地。

她只好蹲下来捡东西，口红、纸巾、钥匙、便携话筒……一件件拿起收回包里。

一堆零碎杂物里，她看到了之前随手塞进去的卡片。

是付江杉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