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曲池径直走到吧台点单,庄筱霖认出是昨天那位,伸手戳了戳夏遥。
“哈喽姐姐。”叶曲池又是一副闲散的姿态,趴在吧台上,勾唇朝她打招呼。
夏遥双手抱臂,上下扫视他亮橙色的宽松卫衣,不怀好意道:“怎么,想给这件衣服染色了?”
她那些咖啡渣都是专门晒好存储的,是非常好用的染色剂。
夏遥知道,他昨天那身衣服,八成是废了。
叶曲池嘴角一抽:“别这样嘛,那天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总行了吧。”
叶简正好也在一旁,她们昨天已经听说了开车溅水事件,毕竟是同乡的,父母互相之间都认识,她帮着劝道:“你认真点道歉。”
叶曲池站好,一本正经地说:“对不起。”
夏遥给叶简面子,回道:“行吧,这事算扯平了。”
“那我能在这里喝咖啡了?”叶曲池瞬间恢复散漫的笑。
夏遥微笑:“可以。”
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到她朝庄筱霖说:“给他打二十折。”
“二十折是什么意思?”叶简疑惑。
庄筱霖解释:“就是两倍价格出售。”
叶曲池不服:“喂,凭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爱喝出去。”夏遥语气不善。
“行,不就是钱嘛,我有的是。”
叶曲池看了眼菜单板,点了杯手冲咖啡和甜点,拿好单子正准备找座位,又想起什么,转身道:“我要你做。”
显而易见,他指的是夏遥。
庄筱霖抱歉一笑:“不好意思,老板今天没空。”
“做杯咖啡而已,要不了多少时间。”
夏遥有些不耐烦了:“筱霖,给他退餐吧。”
叶曲池立马妥协,老老实实找了个位置坐下。
庄筱霖开始做咖啡,调侃道:“小遥姐又来桃花咯。”
夏遥无所谓地笑笑,一个比她小六七岁的小弟弟,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她应付得过来。
付江杉看向隔壁桌的叶曲池,染着金色头发,五官俊美,浑身透着一股青春的气息。
他有次陪阿公散步,遇到他们一家人时打过招呼,叶曲池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应该是没记住他。
付江杉抿嘴,前两年不是没见过她拒绝搭讪的样子,个个被她一顿输出,灰头土脸就走了。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允许搭讪的人落坐。
-
打烊时间快到,夏遥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叶曲池坐在吧台前,整个人松松垮垮地靠在台面上。
庄筱霖正在和他解释:“不好意思,我们准备打烊了,暂时不接单了”
叶曲池一副耍赖皮的样子:“我就坐一小会,很快走。”
夏遥绕过他,走进吧台,示意庄筱霖继续清洗杯具。
她双手抱臂,看着面前嬉皮笑脸的人,脸色不太好看。
“姐姐,你回来啦。”叶曲池嘿嘿一笑。
“打烊了,出去。”
“打烊了好啊,晚上一块吃个饭?叫上叶简,就当我赔礼道歉了。”
夏遥勾唇:“叫什么来着?”
叶曲池见有戏,立马接话:“叶曲池,曲水流觞,瑶池玉液。”
“叶曲池。”
“诶!”他故意拖长尾音。
“我对你不感兴趣,也不想和你有任何往来,你要来消费,我不阻拦,但你要是来骚扰我,那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了。”
“还有,叶简只是我的员工,你别拿她当借口,最后害她丢了工作。”
“最后,别叫我姐姐。”
夏遥语气冷硬,一顿输出完毕,开始抬手赶客,她对这种没礼貌的人提不起任何兴趣,更不想陪他玩这些幼稚的小把戏。
叶曲池被她几句话说愣了,却不肯放弃。
“你看看,这都是误会,你赏脸吃个饭,咱们聊一聊就说开了。”
“走不走?”
夏遥已经完全没有耐心,正要发难,一个清润的声音打断了她。
“夏遥。”
付江杉站在叶曲池身后,面色沉静。
夏遥听见自己的名字,神情一顿,朝他看去。
“我有事找你聊,门口等你。”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修长的身影候在门外。
夏遥嘱咐了庄筱霖几句,将打烊的收尾工作交给她,随后跟了出去。
两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店外。
叶曲池一脸懊恼,啧了一声也走了。
远处休息室旁的座位边,叶简垂下眼睫,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工作上。
-
夏遥和他并肩而行,等了片刻,见身旁的人没有说话的意思,忍不住主动开口。
“怎么了,有什么事?”
“没事,帮你找借口离开。”
夏遥轻笑:“谢谢你,不过我应付得来。”
“嗯。”
知道她能处理得很好,但还是忍不住想帮忙,或许是不该有的占有欲作祟,不想让她和别人有太多交集。
付江杉垂眸,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走着走着,两人又一次来到三元牛肉店。
老板瞧见他们,十分热络地打招呼。
“小妹小弟,又来吃饭啊?”
“……”
夏遥粗略算了下,最近吃炒牛河的次数快要超过她以往一个月的量了。
“要不,吃点别的?”怕被老板听见,她稍微靠近了一些,低声道。
付江杉看向她近在咫尺的素手,只要他轻轻一动,就会碰到。
他清了清嗓子:“可以。”
夏遥偏头,朝着牛肉店老板道:“老板,我们吃过了,下次再来。”
老板乐呵呵地和他们道别。
走出老街后,付江杉才问:“想吃什么?”
夏遥认真想了想,说道:“倒是有点想吃金照村那家早餐点了,可惜现在太晚了。”
“那家店晚上也开,走吗?”
夏遥眼睛一亮,对这个提议很心动,又突然想到什么,眉头一皱,变得有些纠结。
付江杉观察着她丰富的神情变化,语气里带了些蛊惑:“现在开过去只要半个小时,晚上回来还能打包碗姜薯汤。”
-
墨绿色皮卡向金照村驶去。
今日是金照村祭祖的日子,村子里非常热闹,车子路过祠堂时,门庭若市,男女老少手里都拿着香火,正进进出出地祭拜。
夏遥坐在副驾驶上,嚼着车里备着的油柑,目光好奇地往窗外探。
“你不用去吗?”
付江杉摇头,母亲去世后,他就很少参与祠堂的活动了,一般都是叶友仁去。
到了之前那家早餐店,才发现店里人满为患,到处都是人头和嘈杂声,找不到座位。
村里祭祖,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备贡品,没空做饭,全都跑外面吃了。
夏遥嘴唇抿成一条线,有点失落,但没有抱怨,开口道:“要不我们等等?”
“打包回去吃吧,快一些。”
夏遥肚子确实很饿,点头同意了。
两人打包了满满几袋,付江杉没有将车开回后院,直接往小院前门去。
车辆缓慢驶入小路,夏遥眼尖地发现老宅门口坐着一个小女孩,正是被她误认成张慈巧的妹妹。
她转身看向身旁的人,付江杉显然也注意到了,视线投在那个方向,眼底晦暗不明。
叶绮年衣衫单薄,抱膝坐在台阶上,听见动静欣喜地抬头,待看清车辆后,眼中划过一丝失落。
皮卡在小院门前停下,两人下了车。
付江杉绕到后备箱,去拿打包的餐盒。
夏遥站在车前头,撞上了叶绮年怯怯的眼神,小女孩看起来已经坐了很久,夜色里昏黄的灯光照得她小脸有些苍白。
半晌,付江杉走到夏遥身边,将袋子递给她,自己拿着钥匙去开锁。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夏遥转身跟着他走了进去,才踏进院子几步,付江杉便叫住了她。
“介意再多一个人吗?”
夏遥很快摇头。
-
饭桌上。
夏遥站在桌边,袖子撸到胳膊肘,利落地拆着包装盒,付江杉在厨房里切杨桃,刀起刀落,连成一道节奏韵律。
叶绮年拘束地坐在椅子上,手指攥住衣角,不安地摩擦着。
这是她第一次进这里,陌生的环境和不熟悉的人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村里祭祖,叶友仁很早就去祠堂忙着了,叶新鸣和张慈巧起得晚,打扮梳洗后,一袭盛装就出门去了,虽然给了钱让她自己去吃饭,可叶绮年走出小路才发现自己分不清方向,她胆子又小,实在不敢一个人出去,只好回到老宅,吃零食充饥。
等到夜色降临,张慈巧才给她的儿童手表打了电话,说晚些回,让她吃完饭就睡觉。
白天还好,大晚上的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老宅里,她有些害怕,才坐到了门口,至少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鞭炮声。
夏遥瞧出了她的不安,摆好餐盒后,她熟练地去厨房拿来碗筷,放在叶绮年面前。
“饿了吧?你先吃点。”
叶绮年眨眼,看着这个漂亮姐姐,她笑得很好看。
“谢谢。”她小声道。
夏遥坐在她身旁,拿起筷子给她夹了块肉。
“今年几岁啦?”
“十岁。”
“那我才大你十八岁。”
叶绮年很聪明,听出了她的暗示。
“姐姐。”
夏遥嘿嘿一笑:“真乖。”
“读三年级了吧?”
“四年级了。”
“真好,我四年级的时候可没你这么乖,成天闯祸,不过有一点和你很像。”
叶绮年被勾起好奇心:“什么?”
“和你一样嘴甜。”
叶绮年腼腆一笑。
付江杉正在给杨桃洒甘梅粉,听着两人的对话,嘴角微微上扬。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兄妹俩都不是健谈的人,硬生生被话唠的夏遥给带动了,听她讲了许多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名场面。
叶绮年终究是小孩子心性,一顿饭下来,已经放松了许多,看着夏遥的眼神里都带了几分崇拜。
洗完碗后,付江杉把柑柑放了出来,几人一起去了院子里吹风。
叶绮年很快和柑柑玩了起来,两道小身影在院子里奔来跑去,耳边都是银铃笑声。
夏遥坐在秋千上,看向站在石桌边的人。
“看起来你不讨厌这个妹妹。”
付江杉目光停在远处,平静道:“大人犯的错,没必要迁怒。”
他和叶绮年没什么接触的机会,谈不上喜欢,却也绝没有讨厌。
夏遥察觉到身边人低落的气场,语气里带了几分调侃:“你也坐过那个冷冰冰的地板吗?”
“……嗯。”
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坐在石阶上,日复一日地等待。
一年又一年,直至他彻底没了期望。
“那大家的童年经历都很像嘛,不过我比你好点,家里有暖气。”
每年快到春节时,她就趴在窗边看着小区楼下,在大雪纷飞里等待父母的身影出现。
付江杉正垂眸思忖,想象着小小遥裹成球,被暖气烘得脸红红的模样,耳边传来她轻快的声音。
“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们都长成了还不赖的大人,不是吗?”
他回头看去,夏遥垂在秋千椅下的长腿,正悠悠晃荡着,望着两道小身影的双眸中流光溢彩。
他忍不住走了过去,俯身靠近夏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