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江杉 第3章 未眠

叶简正在讲解金照村的历史，看到夏遥的反应，转身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

看清来人，她神情一变，显得有些局促。

“阿简，你还真在这，老板说你在楼上。”走在前面的男子大跨步走来，用方言对着叶简说。

“哥，我不说了今天带朋友参观嘛。”叶简撇嘴，朝桌上的人介绍，“这是我哥，叶桐。”

叶简逐个介绍完，叶桐一一打招呼。

“真是不好意思，阿简也没跟我说有长辈来，菜点了吗？这顿我请了。”

“不用不用，本来就是麻烦小姑娘带我们玩。”陈晓翡连忙摆手。

“应该的，尽尽地主之谊嘛，正好楼下没位置了，方便加我们两个吗？”

相比起叶简的温和沉稳，叶桐显然更加外向开朗。

“这位也是我们金照村的，付江杉。”叶桐转过身，介绍身后一直沉默站着的人。

付江杉礼貌地朝长辈打招呼，没再多说什么，浑身散发着几分疏离感。

一众人寒暄结束，叶桐直接坐在了叶简身旁，恰好夏遥和他之间留了个空位。

付江杉淡淡扫了眼空位，走到夏遥身边。

一股似有若无的水果清香和青草味袭来。

味道很淡，却沁人心鼻。

付江杉摘下鸭舌帽，放到座位靠背上，落座后身子微倾，对着夏遥点了点头，随后转头朝向桌面。

夏遥眨了下眼睛，瞥了眼他结实的臂膀，抿了抿红唇，转头看向桌面。

菜很快就上来了，鲜虾肠粉、油粿、猪血汤、砂锅粥、香煎马头鱼、麻叶、菜脯煎蛋、各种水晶粿。

满当当地摆满了桌面，有些是夏遥在阳城没吃过的，有些是点给父母品尝的。

她一早起来只喝了杯咖啡，又是开车又是搬行李，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也顾不得形象了，拿起碗筷开始享用美食，一边吃一边听叶简介绍食材和做法。

叶简不愧是学播音主持的，讲解起来绘声绘色。

叶桐也在一旁补充，闲扯村里的习俗，都是些有趣的见闻，一时间饭桌气氛异常活跃。

付江杉默默听着，没有插话，他点了一大碗促肉粿条，蘸着沙茶酱，慢条斯理地吃着。

夏遥闻着侧边飘来的香味，好奇心乍起，低声问他：“这个和阳城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昨天才和父母在阳城吃过，刚刚就没点。

付江杉闻声转头，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开口回道：“做法基本一样，但这家的沙茶酱是特制的，更香一点。”

夏遥挑眉，扫视了一圈桌面，咬着筷子思考用什么菜来蘸酱，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猪血汤底下有猪肉片，你可以试试蘸一下。”

他边说边拿起桌面上干净的小碟，往里面舀了些沙茶酱。

夏遥垂眸，看着小碟被干净修长的手指推至眼前。

她伸手夹了片猪肉，蘸着酱往嘴里送，入口顺滑香甜。

夏遥双眸一亮，说道：“好吃！”

窗外一缕阳光洒入，照在她明媚的笑容上，淡妆勾勒的眉眼在光影中异常明亮。

付江杉嘴唇抿成一条线，随后敛下眼睑，轻轻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转头，嘴角似有松动。

饭桌上聊得正欢，没人注意到俩人的互动，叶简正好斜眼看到这一幕，心底闪过疑惑。

直到桌面上的饭菜见底，叶桐还颇有兴致地在闲侃，一顿饭下来，他和二老相谈甚欢，这会已经从沙市聊到京市了。

见势头不对，付江杉开口打断：“抱歉，你们继续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诶，江杉，不是说好的一起去城里。”叶桐跟着他来吃饭，就是想着一会蹭车。

这边村里的人都管阳城县中心叫“城里”。

“没事，你继续。”付江杉微微挑眉，起身就要走。

“别呀，你也知道我们家那位管得严，载我一程。”叶桐急忙跟去。

两人匆匆告别，前后脚往楼下走去。

夏遥看着消失在楼梯转角处的背影，垂眸思忖。

叶简抱歉地笑笑：“我哥这人话有点多，但人不坏的。”

“没关系，看得出来很讨会讨长辈欢心。”夏遥调侃道。

一顿饭下来，陈晓翡被哄得眉开眼笑。

“小桐这人不错，挺热情的，有没有女朋友呀。”

“妈。”夏遥扁了扁嘴巴。

叶简失笑：“他大学毕业就结婚了，我小侄子都六岁了。”

陈晓翡有些失望，剜了眼夏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夏遥自小没什么事让他们操过心，学习、工作都自己处理得妥帖稳当，唯独感情关系没有什么进展，这些年也没听她说过谈了恋爱。

夏遥假装没听到，拿了张纸擦嘴，目光瞥到一旁的空碗。

付江杉？

这个村里的宗姓不是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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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吃饱喝足，在民宿美美睡了个午觉，再醒来已是下午两点，温度舒爽，阳光正好。

夏遥在床上滚了两圈，起来伸了个懒腰，才进洗手间换衣服，下午要去果园，夏遥换了身利落的烟灰色背带裤，搭一件简单的白T，长发随意挽起。

三人下楼时，叶简已经在小院里等着了。

为了迎接游客，阳城区政府联合金照村村委，拉来了一批侨乡同胞资助，在村里建了个大型果园，招募当地村民，在果园里种植本地特色水果，专供游客采摘。

四人刚到附近，远远便看到果园大门上的招牌，写着“金照村水果生态园”。

园内区域分布明确，路牌指示也很清晰，根据各种水果不同的特性和种植方式进行了划分，还有专门的陈列博物馆可供参观。

夏遥接过叶简递来的果篮，听她介绍当地的水果。

金照村以种植油柑、橄榄、杨梅、杨桃出名，但区域性比较强，以前出了沙市，很少有人了解，直到近年果茶盛行，一些当地特色水果一跃成为“网红”，为大众熟知。

几人边聊边穿过竹林小道，往采摘区走去。

“这边的水果都能采摘，看你们喜欢吃什么，摘完的水果一会到门口称重结账。”

陈晓翡和夏洋提出想单独去逛，不用管他们，还没等夏遥说话便转身走了。

“叔叔阿姨还挺让人省心的。”叶简笑道。

“是啊，嫌我碍事呢，想单独约会去。”

尽管聚少离多，夫妻两人感情却一向很好，夏遥看着他们牵手的背影，轻轻敛眸，藏住眼底的落寞。

“你想摘点什么？”

“摘点杨桃吧。”

夏遥这几天一直在用杨桃调制新品，她打算在这里摘一些回去试试，听李正阳说，他们家的杨桃就是从金照村进货的，不知道游客现摘的和批发的有什么不同。

为了方便游客采摘，杨桃园里种植的树木都比较低矮。

夏遥挽起长袖，拿起剪子就开始挑成熟的果子，很快篮子就装了满满一筐。

摘好后，篮子先放到了临时寄放区，她又领了个空篮子，和叶简在园区里逛。

路过油柑园时，夏遥闻到了熟悉的清香。

有点像柑橘加上柠檬的香味。

和那天在停车场闻到的一模一样。

“这个香味是油柑传来的？”

“是啊。”

原来是油柑。

她在京市喝过一次连锁奶茶店的油柑果茶，拿到手里时已经是榨好的果汁，没见过油柑本柑。

“摘点吧。”

她踏步走向油柑园，好奇地往里探视。

园子里的油柑长势正好，但总觉得没有在停车场见到的圆润饱满。

夏遥摘了几斤，结完账后，到洗手池里洗了一些，迫不及待地尝了一颗，入口爽脆，回味甘甜。

一颗很快吃完，她将核吐出来包进纸巾里，又往嘴里送了一颗。

叶简一脸惊奇：“难得你喜欢吃，很多外地人都吃不习惯，觉得味道太涩。”

“挺好吃的。”

“我们家也种油柑，不过我都不太爱吃。”

“为什么？”

“不太喜欢入口的酸味。”

“我倒是挺喜欢酸味之后的回甘。”

夏遥嚼得很欢快，几下又吃完了一颗。

叶简瞧她的五官随着咀嚼灵动地变化，棱角分明的脸颊平添了几分柔和，倒显得有些可爱。

似是想起些什么，她笑道：“不过我们这里油柑种得最好的，是江杉哥家。”

夏遥抬眸看她，叶简又补充道：“就是早上和我哥一起的朋友。”

夏遥笑笑，她记得这个名字。

“他的果园也在这边吗？”

叶简摇头：“在村子另一边，他的果园不做零售，只批发给果商。”

俩人边逛边聊，又在村里专门规划的步行街转了一圈，尝了些小吃和当地水果制成的果汁。

很快夜幕降临，天光渐暗。

叶简要回家吃晚饭，便给他们推荐了村子里的一家饭店，带路走到目的地后，就道别回家了。

饭店离民宿很近，装修轻简却不失雅致，看得出来是村里顶好的饭馆了，大堂人有些多，夏遥要了间包厢，三人落座后，各自点了一些特色菜。

菜很快就上来了，沙市美食追求食材的原滋原味，菜品丰富，口感鲜美。

走了一个下午，夏遥看着热腾腾的菜肴，眼冒金光，瞬间食欲大开。

“这地方挺不错，生活舒适，空气也好。”

陈晓翡这几天玩得很开心，想到明天就要离开了，倒是有些不舍。

两年前夏遥搬来阳城，她是第一个不同意的，阳城距离京市2万多公里，想见一面都得劳师动众，在她心里和穷乡僻壤没有区别。

夏遥忍不住提议：“要不把机票改签了，再多待两天？”

“你妈妈后天还有个演出，以后有机会再来吧。”

“好。”

她淡淡应了声，眉眼低垂，强压住心底的失落。

陈晓翡终究没忍住，提出藏在心底的疑问：“遥遥，你打算在阳城待到什么时候？”

夏遥手中的筷子顿了顿，抿嘴道：“不知道。”

陈晓翡皱眉，语气里都是不认同：“妈知道你从小就独立，但你一个人跑这么远过来，我们很不放心。”

夏遥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我一个人读书工作旅行，也不见你们担心呀。”

夏洋啧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旅行和定居能一样吗？你身边要是有个人照顾，我们也能放心点。”

夏遥心底升起一丝烦闷。

这两年，陈晓翡每次和她通话，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该谈恋爱了。

总说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和睦，琴瑟和鸣，也希望女儿能有个好归宿，于是不遗余力地找人给她介绍对象。

夏遥心里清楚，他们总觉得自己谈个京市的男友，将来就会乖乖地回京市。

“妈，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如果予欢一直找不到呢？你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夏遥神色迅速冷下去，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碗里的蟹腿肉，食欲全无。

“有话好好说，别着急嘛。”夏洋赶紧劝道。

陈晓翡自知话说重了，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

“我们知道你重情义，但人总要向前看。”她停顿片刻，叹了口气，“我们就你一个女儿，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总是希望能一家团聚。”

夏遥没说话，半晌，她才拿起筷子，垂眸掩盖住发红的眼眶，声音有些微微发抖：“至少，我要知道她是怎么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