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泽渊再也忍不住,他快步走到唐良晏身边,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下巴贴住他的额头,试探了一下温度。
没发烧。
但是他的头发**的,霍泽渊的大手穿梭其中,冷的他像走在冬季哈尔滨大街上一样彻骨。
“你在害怕。”
“我没有。”
霍泽渊轻轻叹了口气,把嘴巴死硬的人儿抱紧,“你只是自己没发现罢了。”
唐良晏眼神中流露出迷茫,害怕吗?他被蛇抓走,到落入水中,最后求救成功。这一套下来,是肾上腺素支撑起原本并不具备如此强大精力的自己。
他有点看不清自己了,但总有人能帮助他看清。
“你就是在害怕。”
“随你怎么说,抱我再紧点,我冷。”
霍泽渊便用自己换下来的衣服给他擦头发。
唐良晏本来不愿意让他擦,衣服抖动会带起来风,他嫌冷,可又拗不过霍泽渊。待头发不再有水珠往下流了,他顺着霍泽渊的衣摆,猫一样钻了进去。
霍泽渊身上永远很暖和。
唐良晏抱着这个火炉,终于有了一点他在活着的真实感。鼻头一酸,他隐约要流泪。
霍泽渊真的没说错,他害怕,他怕极了,他就是个被家里保护的很好的胆小鬼,遇到的每一件可能涉及到他生死的事情他都怕的要命。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勇敢了,现在想想,那才可能是中邪了。
“呀,怎么哭了。”霍泽渊抱着他,这些近距离的贴着,看着他眼眶一圈都红,声音都柔了许多。
唐良晏的不真实感原来全都跑到了霍泽渊身上。
“别害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那……那你会一直救我吗?”
“废话。”
唐良晏从他的衣裳里钻了出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们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哑巴却长途跋涉过来,打手势告诉他们要出发了。
“走的这么急?”
“是因为昏迷的人刚才清醒了几个,赵禁想趁着人清醒的比较多,抓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我们也快走吧。”
清醒的人果然很多,不过黄成伍依旧昏迷着,众人迅速离开这里。走到外面的长廊,仰心还靠着墙坐在老地方,玉墙虽然微亮,却是那种凉薄的浅薄冷光。
唐良晏一出门,就看着仰心面前坐着个盘着腿的黑影,他吓了一跳,立刻嚷道:“你是谁?”
话音未落,霍泽渊握着光照了过来光芒下,黑影露出一张青春洋溢的笑脸。
是个少年,有点眼熟,唐良晏见过他,在喀拉库勒湖边上,这是一直缠着仰心的那个男孩,想来也就是仰心一直要等的人。
“你们好。”他微笑着挥了挥手,“是你们救了仰心吗?”
“是秦大夫。”秦殊在唐良晏身后,她在指挥怎么背病号,因为有一些粗人总是会把病人背的难受到呻吟。
“秦姐,忙完了吗?有人找。”
“谁?”
“是仰心等的那个朋友。”
秦殊走了出来。
“有事吗?”
“没,就是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救我的仰心。”
“这有什么,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应该的。”
“秦姐,里面还没忙完吗?”唐良晏适时岔开话题,“有一会了吧。”
“快了,现在就能出发。”
身后慢慢不停有人出来,“喂,你们两个跟着我们一块吧,这里危险,别乱跑。”
“好。”那男孩应了一声,转头背起仰心。
“小心点,他身上固定夹板挺多的。”
“哦哦哦。”他变得更加谨慎,慢吞吞走到唐良晏身边,“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连廖祁,廖就是广字旁那个廖,祁是祁门红茶的那个祁,你们呢?”
“我叫唐良晏,他叫霍泽渊,给仰心治病的那个是秦殊秦大夫,她身边那个跟屁虫叫薛瑜,最前方带路的那个是赵禁。这么多记不住对吗?没关系,记住他们的名字也没什么用,你就记住我俩的名字就可以了。你还记得我们两个叫什么吗?”
廖祁眨眨眼,“知道,你叫唐良晏,他叫霍泽渊。”
“十分正确,跟紧队伍吧。”
廖祁就背着仰心吭哧吭哧追在他们后面。
“这是要向哪里走啊?”廖祁问道。
唐良晏说:“这个我也不知道,领队是赵禁,喏,前面背着个瘸子的那个。他脾气臭,你问他他估计也不会告诉你。你们哪里来?”
“北京,这不今年大学毕业,社团的朋友组织了一个毕业旅行。”提起这段旅程,廖祁话语中含笑,笑了没一会,不知道他是面部哪块肌肉变了,笑容变得很苦的样子。
“不知道我同学他们怎么样了,我和仰心失踪,他们一定很着急。”
唐良晏忽然说:“你还能找到你们掉下来的位置吗,要是还能找到,说不定我们可以送你们出去。这很危险,弄不好会死人的。”
“啊?会死人?这么危险吗?可是下来的路我找不到,掉下来以后我晕过去了,摸黑到处跑,连那地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那我们往这个方向走,你沿途多看看,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线索。我看你是同龄人才和你说这么多的,能出去就尽快出去。这个地方很难讲有什么。”
廖祁沉默着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他又问唐良晏,“你多大呀?”
“刚毕业。”
“哦!”他像小狗一样张开了嘴巴。“你看着年纪不大,知道的东西好多啊。”
“我?我知道什么。”唐良晏笑了笑。
廖祁欢快的讲:“我也说不上来,可我就是觉得你知道东西的一定很多。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地底下怎么竟然有这么宏伟的建筑,难道是谁的墓吗?”
唐良晏刚要开口作答,霍泽渊长臂一展把他拽到了身边。
“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说话了?”他话语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责怪。
当然了,唐良晏并不觉得,他以为那是嗔怪。
他抿了抿唇,口水把嘴唇润得亮亮的,凑近霍泽渊一直到可以感受到他的眼睫毛眨眼时可以擦过他的脸。细声细气的说:“我平常不爱说话吗?”
霍泽渊皱起眉头,眼神如深夜浩瀚的大海,看着他并不是很听他话新男朋友,脸色难看的吓人,“他是个陌生人。”
“认识了就不是了。”
唐良晏的表情,说认真也不是很认真,两条长眉扬起来,像在逗猫。可要说他不认真,霍泽渊却也能感觉出,他说出的每句话都是心里话,他真的是这么以为的。
可对于霍泽渊来说,这怎么能行呢?他年纪比唐良晏大,感情扪心自问和唐良晏目前还并不深厚。而廖祁是个皮囊比他年轻,笑容比他灿烂,声音比他动听的刚毕业大学生,又和唐良晏同龄同届。
该死。
他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看着唐良晏,寂静的表象下是慢慢滋生的狂风暴雨,他声音都嫉妒的哑了,“唐良晏,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唐良晏就知道这人介意他和廖祁说话,他笑容鲜活的像扬州最热时候从冰柜里拿出来还冒冷气的老冰棍。
“哈哈哈,霍泽渊,你……”他的杏眼一弯,看上去一点也不涩苦了,摇头晃脑的贴住霍泽渊的胳膊,声音脆的不行,“你说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是你老公。”
唐良晏笑着离开他,像一团云,他们已经落在队尾的地方,后头只剩下背着仰心的廖祁,不过两对一左一右正好错开,基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唐良晏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霍泽渊听到的声音说:“对!我是你老公!哈哈哈!”说完仿佛是怕霍泽渊找他的茬,他跑到秦殊那给她背包去了。
看着他这么欢快,明媚,和霍泽渊初见时那个冷着脸看着就很难养活的样子对比鲜明。
但霍泽渊明白这都是唐良晏,人分很多很多面,见识到的面越多,就说明他对你越信赖,越把你当自己人。
这不比和在廖祁面前严肃的样子好?那看来唐良晏还是更信赖他一点。
他脑海中不停地想,眼睛不自觉的黏在唐良晏的背影上,看的最入神时,身后有脚步声在靠近他。
他迅速扭头,原来是廖祁。
他用不欣赏的目光注视着他,想看看他有什么花样。却看见他嘴唇翕张,仔细侧耳听才听到一句:“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些。”
声音模模糊糊的,霍泽渊只听见了:“……相公……相公……”
他哼笑了一声,算这个小子有点眼力见,就当他是在问自己是不是那个谁的相公。
“呵,那是当然了。”
他不欣赏的目光变成欣赏,更掺杂了不少赞许。头一扬,面不改色的嘴角勾着跑去找唐良晏了。
只留下惊讶的廖祁在原地困惑不解,“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男的是单相思吗?痴汉还这么自豪啊。”
他小狗眼转了转,还是决定找机会把霍泽渊喜欢你这件事告诉唐良晏。
……
廊道里热的要人命。
这种暑热就像进了蒸包子的笼屉里,薛瑜甚至觉得他额头的汗水都够浇一亩旱地了。眼前的路还是一眼望不到头,他两眼一黑。
“要死啦,赵禁!咱们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啊。”眼看着右手边的雪白玉墙都到了边界,前方成了彻底的石头墙壁。
这昭示着过了这段路后再休息他们连个能贴着纳凉的地方都没有了。
“要不然先停下休息一会吧,热的我们要中暑了。你赶紧趁着这会规划规划之后的路,破地方再出不去直接把我烤成干尸了。”薛瑜不耐烦的说。
“是啊,禁哥,太热了。我想贴着这墙坐会。”
“停一停吧,再走到前头休息就没这么好的地方凉快了。”
有了薛瑜做出头鸟,队里的声音也多起来,赵禁只得答应。
总算换来了这片刻休息,短暂的幸福也是幸福,薛瑜后背紧紧贴着墙。另一边有人喧哗,原来是黄成伍醒了,秦殊被请过去给他看病,薛瑜并没有跟过去。
他左侧空出来一块,右侧则是唐良晏,他下意识以为霍泽渊也在他身边,探头看了一眼,发现竟然不在。
稀奇,这俩人这会竟然没挨在一起?
“看什么?”
“霍哥呢?你把他弄哪去了?”
唐良晏翻了个白眼,“让赵禁叫走了,有病,你别和我说话。”
“呵,谁稀罕。”他把屁股往旁边的空地挪了挪,然后闭着眼抬头倚在墙上。
墙凉凉的,极热的状态下得到的凉爽边际效用是最大的,他幸福的快要睡着了。年轻人睡眠状态是极好的,不消两分钟,他意识已经没了一半,恍惚间回到了军队里的硬板床上。
门开着,窗开着,穿堂风一吹,为他消解仲夏的暑热。
可惜还没彻底睡熟,他耳边总有一道人声。声色他还没怎么听过,光听声音识别不出是谁。
他在梦里听见那个人说:“同学,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那个男人喜欢你!”
轰!
薛瑜立马就清醒了,但却没睁眼。
“谁?”是唐良晏的声音。
“就是那个男的,你旁边那个!”
“薛瑜?!”
“不是!姓霍的那个!”
轰!
薛瑜立马就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的?”
“哎呀你这就别管了,我就是知道,你小心点他,我怕你吃亏,特意来通风报信的。”
唐良晏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笑意,“我吃亏?都是男人,我能吃什么亏?”
“能吃的亏多了。”廖祁掰着手指,“不说门当户对,起码得找个正经的吧。他比你老……倒也不是老,就是感觉你们差着不小的岁数。男大三抱金砖的,他能抱好几块……”
唐良晏的笑容怎么挡也挡不住,光顾着听廖祁说话,忽视了静静看着这边,眉头越皱越深的薛瑜。
“哈哈哈你接着说。”
“长的也不如你。”
“他不好看吗?”
“都没有仰心好看,但是唐良晏,你比仰心还好看。”廖祁真诚的说。“而且他看起来没什么文化的样子,有时候我打量着他看着还挺贵气,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现在想应该就是缺文化。而我的同学,你不一样,你看着就有文化,一身书卷气,跟仰心似的。”
唐良晏乐不可支,连忙摆手:“这个就有点不对了,他挺有文化的,不过不是文学领域,理科方面高出我一大截。”
薛瑜慢慢凑近,表情如同愤怒的汤姆,已经决定好怎么一刀解决了他。
没想到廖祁画风一转,小狗音脆生生的:“理科?秦大夫应该也是理科生吧,我猜他不如秦大夫。”
薛瑜又默默收起愤怒的表情。
“总而言之,那个男的根本就配不上你,今天你在前面走,他跟个痴汉一样在后头盯着你。那样子我一个男人看了都起鸡皮疙瘩。这种老男人心眼最多了……”
“咳!”
薛瑜冷不丁一声咳嗽,给小声吐槽别人的廖祁吓了一跳。他以为被抓包了,回头看霍泽渊还在另一边,不免松了一口气。
见薛瑜直勾勾盯着他,他疑惑的问,“大哥,你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