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缪昌平这样的小人,最爱在背地里做小动作,要防他,是防不住的。
应到白瑾璎的身上,那就是学生之间似乎有了一种说法,说教洋文的白老师和新来的教务专员私下里是恋爱的关系,这谣言在前三个先进班里尤为盛传。
白瑾璎起初并不知情,只是走在学校里头,总感觉有女学生偷觑着自己窃窃私语,上去问她什么事,又什么也不说,只是捂嘴偷笑着跑走。
直到某一堂六班的洋文课,白瑾璎一走进教室,就看见孙立学并徐克行两个人站在讲台前,两条胳膊互相掣肘着,一副打架的样子。而孙立学的跟班梁小山则从背后扣住徐克行的腰肩,要把他拉开。
白瑾璎当下喝止住三人,让他们回去各自的座位。
孙立学见她来了,竟也没有纠缠,脸上甚至露出一点快意的笑容,大方地率先松开了手,向梁小山使一个眼色,两人大摇大摆地下了讲台。反倒是徐克行,一经自由,并不急着回去,而是拿起了讲台上的板擦,要先去擦黑板。
孙立学摊开手脚坐在椅子上,高声道:“你擦什么?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也让咱们白老师看一看呀!”
白瑾璎拧着眉头去看,才发现黑板上大大地写着自己和程佩生的名字,两个名字的中间画着一颗桃心,又飞着一支爱情之箭。再看孙立学得意洋洋的表情,这画作出自谁人之手,也就不言而喻了。
结合最近的种种迹象,白瑾璎心里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她同时也想不明白,自己和程佩生一句多余的话不曾讲过,何以就有了这样的谣言?
她冷凝着脸,望了孙立学道:“密斯脱孙,你自己的大作,就由你自己来擦吧。下课的时候,你怎样乱涂乱画我不管,既然上课了,那就要擦干净。”
孙立学歪着嘴坏笑,故意说:“干嘛擦了?这是件喜事呀,我当白老师见了会高兴呢,恭喜恭喜了。”说着,还抬手拱了两下。
可惜白瑾璎既不发笑,也不发怒,只一双眼睛既冷又静地看着他,孙立学一出独角戏唱不下去,反倒引了满教室的学生都盯着他看,只好讪讪地撇嘴收声。白瑾璎这才道:“这是子虚乌有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孙立学没了刚才那股嚣张劲儿,扯了扯嘴角道:“大伙儿都在说呢,我哪儿记得是哪里。”
要和孙立学掰扯,那是扯不清的,是以白瑾璎只是很严肃地让他来擦黑板,又用洋文催了他一遍,搞得孙立学的脸上很挂不住,且六班的学生,也知道了这一消息绝不真实。但在白瑾璎的心里,到底又多添了一桩心事。
下课回到办公室,隔壁桌的吴老师一见了她,竟也笑嘻嘻地凑过来小声道:“你和程□□的事,是真的吗?你们藏得真好,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哩!不错不错,我看程□□为人很——”
白瑾璎做不出一点笑脸,头一回抢白别人道:“根本没有的事,我正为此发愁,这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吴老师怔楞一下,吃惊道:“竟是假的吗?这——你要问谁传的,那我真说不出来,只记得学生里也有这样说的,教师办公室里似乎隐隐约约也听到一些。奇怪,你和程□□没有事,何以会无中生有呢?”
说完,又将嘴闭得紧紧的,对于恋爱恭喜之类的话,绝口不再提。
见白瑾璎愁容满面地锁着眉头,到底开口安慰她:“不过有另一件好事,绝不是假的,上周刚结束的月度汇总小考,分数已批出来了。我去偷瞧了一眼,你们六班的洋文成绩,真是漂亮!”他甚至情不自禁地击了一下掌,又向缪昌平的座位张望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把先进班,也给超过啦!”
白瑾璎的情绪多少好转一些,谢了他两句。
哪知没过多久,又有一位平日里和白瑾璎关系不坏的国文女老师凑过来,要来和她道恭喜。白瑾璎一样正色否认,连旁边的吴老师也探头来问:“小李老师,你又是哪里听来的?何以这假的消息,传得这样广?”
那姓李的老师也奇怪:“是我班上的学生,三号班,上课偷偷地传纸条,被我没收了,那上头就写着呢。”
两人带着疑问,那目光又再一次看向白瑾璎。至此,白瑾璎的心情已是很低沉了,只思忖片刻,便道:“我去找校长谈一谈,这个谣言太害人,我非得制止不可。”
随即去了校长室,偏偏这样不凑巧,秦校长正值外出,去天津的友校见学参观,少说也要三天后才能回来。白瑾璎难得心急起来,脚下一顿,转而去了教务办公室。
教务办公室里,程佩生倒是好好地坐在办公桌后写着教案。见白瑾璎来了,先就对她扬起很亲切的微笑,然见她面色不善,那笑容也就收敛起来。
白瑾璎也不拐弯抹角,话说得又客气又直接:“程老师,我想来想去,这件事应当找你。一来,秦校长不在,你是教育局派下的教务专员,多少有暂代她的权利;二来,关于你我的谣言传的很盛,我不信你没有耳闻。何以我因病休息了两天,回来就流言四起了呢?你是流言里另一位主人公,我很想听听你怎样说。”
程佩生的笑脸彻底隐下去,嘴唇紧抿着,放冷了声音说:“你是在指责我没能未卜先知吗?还是疑心这谣言是我放出去的?”
白瑾璎道:“我不管这些,而是你明知道谣言不实,你有何作为呢?”
程佩生无言地和她对峙,到底在那透亮直白的目光里败下阵来,语气也放软不少,道:“我确实也听说了,但凡别人来问我的,我都严词否认;可若别人不问,我也不能抓着他去解释,是不是?”
“谣言之所以难办,正因它一旦传开了,就很难追溯源头。设若大张旗鼓地去澄清,我又担心‘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本来,传闲话的人只三四成,就因为我们广而告之地去否认,所有人的猎奇心,都要被激起了。又有一些学生,你越否认,他越认为你是心虚,更要引起相反的效果。”
程佩生叹了口气,道:“我的意思,就是等秦校长回来再做定夺。在这一类事上,她总归更有经验,并且她说的话,也更有威慑力量。”
那就是只能等了。
可程佩生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白瑾璎自己也不晓得,设若真的公开否认,眼下还是私下流传的谣言,会不会直接传到明面上来。她从没碰到过这种事,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只听门外一阵吵闹声,却是两位家长太太找来了教务处。
两人一进门就问程佩生是不是学校管教务的专员,听到说是,那就吵开了。
一个咄咄逼人道:“我听说,贵校新来的洋文老师在学校里和另一个姓程的老师大谈恋爱,到底是学洋文的,行事就是开放,只不过这是在学校里,对年轻学生的影响多么不好!”
另一个也说:“就是这个道理!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本来该本本分分读书的学生,看见老师都谈起恋爱来了,岂不是个个有样学样,那还读什么书?”
她们自顾自说得起劲,可对着程佩生和站在一旁的白瑾璎并没有反应,可见并不真的认识口中批判的这两个人物,只是对这一则谣言,很义愤填膺罢了。可当程佩生问及孩子所在的班级时,这两人又支吾了一下,答曰一个在一班,一个在三班。
程佩生向白瑾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离开,转而微微冷下脸色,对着两位家长道:“据我知道的,那位新来的洋文老师既不教一班,也不教三班,和您二位的孩子,简直没有交集。”
其中一个一下就涨红了脸,强词夺理道:“专员老师,你是不信我说的话了?她虽然不教我的孩子,可学校是什么地方?何况学生间的交流那样密切,有什么事,大家都会知道的呀!”
其实,先进班的家长针对白瑾璎,也有自己的想法。
明明学校里有一位更好的老师,却怎么也不教自己的孩子,那就干脆拉下马来,让后进班也占不到便宜好了!
另一位太太也缩在边上弱弱附和道:“是呀,我看那新老师为人就不好。我听佳明妈妈说,上回她专程等在校门口,请新老师转去教先进班,只不过不当心把新老师的胳膊拉疼了,那老师就不答应教。气量那样小,忒记仇了!”
白瑾璎站在旁边,早已气得脸色煞白,眼眶里转着眼泪。
她长到这么大,从没感受过这样的委屈,甚至生出一种迷茫来:自己拼了命地用心对待每一件事,难道是错的吗?怎么到头来,所有事都不顺利,所有人都来责备自己的不是呢?
她再也听不下去,轻手轻脚地径自离开教务办公室,也不管还有半个钟头才放学,抹着脸上的眼泪一路往校门的方向走。
回家,回家。
这一片流言蜚语声里,她一秒钟也待不下去,只想逃回家去。
至于她走之后的事:教务办公室,程佩生已然摆出了公事公办的冷脸,拿出纸笔对两位太太道:“劳驾写下二位孩子的名字班级,这一件事,敝校一定从严查处,另外——还没有自我介绍,敝姓程,程佩生。”
而另一件,在教学楼三楼的过道上,缪昌平正看见了白瑾璎离校的背影,伸手一指,对同行的另两个老师玩笑道:“喏!还是白老师厉害,来趟学校,都是洋车专程来接送呢!”
璎璎宝(颤抖、、要碎了、、、)
徐克行:我是老师的唯粉!我要保护老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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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