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月光 第4章 倒下

沈清舒从竹林上飞跃下来，众人才发现居然是位小姑娘，看样子不过14、15岁，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襦裙，娇娇悄悄的。

手上虽然拿着剑，却缀了个五彩斑斓的穗子，活像是个装饰品。

杀手们左看右看，这小姑娘实在不像是什么“埋伏的帮手”。

几个杀手面面相觑了一下。

不过，管他呢？上！

主人既然已经下了命令，那么有牵扯之人，就只能死。

于是，七个人分成两拨，两人对付那个小姑娘，另外五人对付李瑞，一齐动起手来。

李瑞咳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沫来。但是脸上一点痛苦都看出不来，他甚至笑了笑。

至于这个小姑娘的安危，与他何干？

死了，不是更好吗？

他眼睛里好似有黑雾弥漫开来，在那个肮脏的深宫里挣扎了这么些年，死的时候只有这么点儿人，他哪里能甘心呢？

更何况，那个小姑娘既然能够在上面藏这么久，结果如何，还未可知呢。

他握紧自己的刀，轻蔑的看了眼对面的人，能用你们的命换本宫的伤，真该让你们跪下来谢恩。

不过，他舔了舔唇角的血，去找阎王说也行。

沈清舒本来在听见打斗声时还有些慌乱，此时听了大半场，慌乱早就不翼而飞了，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冷静和兴奋。

她深知自从那人叫破她的藏身之处，还把她扯进来时，自己已经躲不掉了，不如借他们轻敌的机会，出其不料，进而反杀！

她一上来就使出了全力，观察着对方的动作，继而出手。

杀手们袭向她时并没有料到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看起来只有一点轻身之法，在竹子上藏了这么久也不敢出声的小姑娘，居然有如此凌厉的剑法，虽然并不狠辣，但剑势大开大合之间并不给敌人留喘息之机，反而料敌先机，处处先至。

如果不是这个小姑娘仁慈之心太重，他们早就死了两回都绰绰有余了！

不过，看她这个样子，似乎对敌经验尚且不足，只是剑法高明而已。

既然如此，两个杀手对视一眼，那就攻其不备，佯攻之时至她于死地！

沈清舒原本还对自己的战力非常诧异，她没有想到自己一对二还能不落下风，反而隐隐处于攻势。

只不过还没等她得意一会儿，场上形势立刻发生了反转——对方出剑更为诡谲了，处处难以预料，看似是杀招，实际却是佯攻，而看似是虚招的，却反而是真正的杀招！

如此一来，令人防不胜防！她开始左支右绌，只是体力上占优，一时没有受伤。但她很清楚，这样一来，很快她就会被消磨精力，到时候……

她咬了下唇，扭头看了一下另外一边，而且，他也快撑不住了。

沈清舒狠了狠心，神情一厉，开始攻向对方的要害，剑指之处，要么是敌人的脖颈，要么是眉心，同之前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而杀手们本来也就是欺她出手仁慈，一旦她狠下心来，很快就又处于下风了。

这两名杀手原先还以为杀掉这个小姑娘是件十分简单的事情，见她一身浅绿色的襦裙，鲜嫩地像能掐出水的嫩芽儿，气质无害，一副世家小姐的娇弱样子。

却没想到剑法竟然如此高明，他们招式还没到，对方却好像已经知道了似的，处处占尽先机。

开始还能欺她对敌经验不足，下手留有余地，如今她一狠起来，可真是吃不住了。

两名杀手开始苦苦支撑，只希望另一边能快些把人杀掉过来帮忙。

沈清舒招式连着招式，出手越来越快、越来越稳，也越来越狠，两个人被逼得节节败退。

当两名杀手倒下时沈清舒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剑势一空，才发现敌人已经都被解决了，而自己身上也溅上了血。

她呆了一下，心里有另一种奇异的感觉升腾起来，有点像是……还没等她仔细回味过来，另一边的杀手已经反应过来，又分出三人像她袭来……

过一会儿，竹林里一片静谧，她有点茫然地看了看一地的尸体。

像是在问旁边坐在地上的那个小哥，又像是在问自己，“我……”她声音有点滞涩，带了些不敢置信，“杀人了？”

一瞬间有些恶心感从胃里浮现出来，她脑子里有些空白，又有些晕，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一下子瘫在了地上，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鲜红的血早已凉透了，颜色暗沉地粘在手上，她擦了擦，没有擦掉。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这里是盛朝啊。她终于有了些真真切切的感觉，感觉到了时空的转换，感觉到了一种脚踏实地的荒谬感。

看了眼地上遍布的黑衣尸体，还有处处可见的红色血迹，一阵呕吐感从胃里涌了上来。

呕吐感消失之后，一种空白和茫然占据了她的脑海，有那么半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李瑞依然神情淡漠地坐在地上，脊背挺直地靠着一支竹子，恢复着体力。

他此时的状态比沈清舒刚见到时糟糕了许多，几缕碎发凌乱的垂下来，其中一缕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脸上。

额前几乎全是汗水，整张脸上染着血污，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与苍白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唇色也更为浅淡，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琉璃脆弱之感，让人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碎了。

他闭着眼睛，右手仍然紧紧握着自己的刀，即使是在休息，也透着一种谨慎与戒备。

听到沈清舒的话时，他并没有回应，小崽子第一次杀人之后总要有点反应的。他心里甚至有点恶劣的想，如果不是此刻伤重，难以起身，真想看一下她的表情呢。

有一小会儿，竹林里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竹叶发出簌簌的响声。

沈清舒回过神来，看着那人闭着眼睛直挺挺地靠在竹子上，有点担心。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踢了踢他的腿，“喂，”声音有点哑，“还活着吗？”

李瑞慢悠悠地睁开眼睛，黑沉沉的眼珠里映出一抹绿色，他盯着沈清舒瞧了一会儿，应了一声。

随即敛了敛神色，略显歉意的向女孩子拱了拱手，彬彬有礼，神色诚恳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在下姓江，名钰，金陵人士，泰亨商行少东家，此来京都是有些事情要办，没想到兄长恼恨我继承家业，雇人追杀，我一时不察，被追杀至此。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来日姑娘若有差遣，必定万死不辞。”

“江钰？泰亨商行少东家？”沈清舒狐疑地看着地上这个少年，她原先瞧着他的气势，以为是个成年男子，没想到这回仔细一瞧，虽然身量很高了，但是身形略显单薄，分明还是个少年郎。

李瑞见沈清舒虽然面上怀疑，但隐隐之间已经有些相信了，正打算再添一把柴，拿个什么信物，却没料到，对面的女孩子带着笑意开口道：“商户之子，穿绣着龙形暗纹的锦服？”她边说着，边蹲下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李瑞有些惊讶，没想到对面继续说道：“尚未加冠，如今又出现在这里……听说太子殿下三月前偶感风寒，不宜见客，三月来一直病情反复……人人称赞温和有礼、秉性醇厚的太子殿下，原来是如此面善心黑，不顾他人性命、欺骗无知少女之人吗？”沈清舒开始还气定神闲的，越说越气，到最后一句时，脸都涨红了。

李瑞原本还在等着这个小姑娘提什么要求呢，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话，“欺骗无知少女？”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怎么？本宫瞒着你，是为了你好，”接着，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孩子一眼，“不是你先前不愿掺和到夺嫡之事，才躲到竹子上吗？怎么这会儿又怨本宫不说真话了呢？”

沈清舒震惊，他怎么知道自己先前不出手是不想掺和这件事？！

随即转念一想，不是我告诉我知道了他的身份的吗？为我好？

如果不是我自己会功夫，这会儿人都没了，还为我好？！巧言令色！

李瑞盯着女孩子的眼睛，看她黑褐色的眼珠咕噜噜地转个不停，里面有什么心思一眼就能瞧得出来，心情有些愉悦。

想起她之前藏在竹子上的样子，实在是像极了小猴儿，又笑了一声。

“那你先前叫破我藏身之处，若不是我有些武艺傍身，换个人来，早就成了那群杀手的剑下亡魂了！你还说这是为我好？”

李瑞微微前倾了一下身子，两个人的距离顿时就有些过于近了，彼此之间呼吸可闻。

“换个人？能藏在竹子上大半天的人恐怕也没有那么好找吧？嗯？”他好整以暇地盯着女孩子的眼睛，期待自己在里面再见到些令人高兴的反应。

沈清舒刚刚抓住李瑞话里漏洞的得意还蕴在眼神里，就听到了这样一番话，登时气急，也不想着起身了，一把推到李瑞胸口上，将他推了个半倒，恨恨道：“你这是狡辩！”

沈清舒这样的力道放在平时，不要说把他推倒了，稍微动一下位置都难，只是——他如今胸前有伤。

李瑞也没有料到，向后倒时下意识抓住了女孩子的胳膊，沈清舒其实也没有想到真的会把他推倒，于是同样没有防备，两个人就一起擦着李瑞背后那根大竹子向一边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