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谈 第8章 第八章

如衿也回过神，面颊晕上浅浅绯红，好似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我先去更衣。”

如衿快步走到宽大的漆木屏风后，有些拘束地换上一身月白色裙衫，待面上的薄红渐渐褪去后才缓缓走了出来。

苏衡还是之前那副羞窘姿态，望着他修长雅正的背影，如衿心尖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触，好似一根轻轻袅袅的鸿毛掠过青波湖面，一圈圈的涟漪向外荡开。

“苏公子，你在想些什么？”如衿在他背后站定了半晌，眼前这人身上的萧索孤寂她看得真切，不由得问到。

“我在想我的娘亲。”苏衡侧过身子，一半面容隐在晦暗里。

如衿凝眸想了想，苏浣好像提起过故去的苏夫人，好像是生下苏衡后大出血而死。苏夫人辞世后，苏衡的父亲也未续弦，“苏府的主母，只会是她。”当初京都多少达官权贵都认定苏代远此话乃一时虚言，谁又曾料想到苏夫人过世的十几年里，苏代远身边只有一个张姨娘伺候，倒也落了个痴情的名头。

“我出生之日，便是我娘亲的忌辰。我与二姐，都一同养在张姨娘膝下。张姨娘待我们极好，她总同我们说，我娘亲是个温柔娴静，大方有礼的女子。我虽未曾见过她，但确是格外期盼着能与她见上一面。一面也是好的。”苏衡说得有些出神，双眼失焦不知落在了何处。

“苏姐姐曾与我说，她早已把张姨娘当作自己另一个娘亲。”如衿轻声回应着他的喃喃倾诉。

“我同二姐一样。自从二姐离了家，张姨娘便是苏府留给我的唯一温情，如若不是张姨娘，我在那个家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如衿听他话音里夹杂着不屑和苦闷，眉头不自知地蹙起，这般看来，苏家父子不和的传闻倒不像是捕风捉影的流言了。

“真是，明明我是来为你解忧的，反倒让你在这儿听我满腔愁绪。”苏衡转过身子正对着她，唇边挂着无奈的笑。

“那么解忧公子，如衿这忧你预备着如何解？”如衿微微歪头，唇边绽开一个浑圆的笑窝。

见如衿这般娇俏亲近的模样，苏衡只觉得自己冷硬疲顿的心被一汪暖水紧紧裹住，渗透，舔舐，交缠。

苏衡向她一步一步走来。

“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有我陪着你。”他这话说得极慢，也极庄重。眼眸里是纯粹醉人的光芒。

良久，苏衡才听到她轻轻地开口。

“我想回家，看一眼。”

“好。”

将军府。

苏衡缓步跟在她身后，随她走过将军府的一厅一堂，一径一亭。又走到一方院阁，苏衡抬头看了眼匾额——衿衿小筑，簪花小楷的字体分外隽秀雅致。如衿站在庭里一漆红色秋千前，大滴大滴的泪砸在青砖上。

“爹，给我扎个秋千吧。

如衿还记得当时爹的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宽厚地笑着说了声好。只是他的脸愈发模糊了，还有娘亲，他们的脸和将军府一样，都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翳，被很多人遗忘了。

苏衡见她瘦削的背影僵在那里，肩头颤动，泣音很小，仿佛在克制着浓重的哀伤。他想让如衿哭出来，但终究没出声。

“我们走吧。”

如衿身形恍惚地转身踏出了院子，像一片枯黄灰败的落叶。

倚松阁。

如衿已在门前怔愣了许久，她似乎陷入了无止境的沉思中。苏衡没有催促她，只是在她身后侧静静地看着她。

“这是爹和娘亲的屋子。我那时年幼，识的字不多，总读作绮松阁。”如衿轻声说着，话音含着浅浅笑意，似是追忆般抬头看向头顶匾额。

“你若是想进去，就进去罢。”

如衿回头望他，他黑亮沉静的眼睛让她安定下来。如衿推开阁门，忽的感到掌心一热，苏衡站在她身侧，眸色温柔。

苏衡一只手紧紧握着如衿，从手心传来的不属于自己的温热感触让如衿心上有些蚂蚁咬噬般的酥麻。

“屋里有些暗了，我去把蜡烛点上。你在此处等我。”苏衡紧了紧手掌，又轻轻地放开。

“好。”

苏衡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将屋内的蜡烛一一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