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谈 第2章 第二章

苏衡拿着那卷《缥缈录》走上前，杜府下人见是苏府小公子，忙迎他入门。厅前的院子里，苏浣正和一黄衫女子踢着蹴鞠。那女子虽踢地忙乱，却是笑靥如花，看上去肆意畅快的紧。苏衡观她面若银盘薄施粉黛，两颊颜色如朝霞映雪；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眼波盈盈，眸似水杏，当真是清丽非常，风华无双。苏衡微微发愣，这女子面生的很，通身的气度也不像府里的丫鬟。

这一怔愣间，苏浣倒是先注意到他，她极高兴地唤他“衡儿，你怎的今儿得空过来？”

“我得了一罐顶好的雨前龙井，想着二姐你最喜好茶，便送来与你。”苏衡从衣袖里掏出那紫砂罐，一着湖蓝色衫裙的丫鬟上前接过朝苏衡服了福身，“见过小公子。”

“清鸾，你先带衡儿和衿儿去紫薇亭，再下去备些糕点糖酥，煎些清茶。我这身上汗津津的，得先更衣。”苏浣吩咐着那湖蓝衫丫鬟，又笑着对黄衫女子道，“衿儿，你先和衡儿去紫薇亭，踢了好一会儿蹴鞠，现下怕是有些饿了吧？”看她微红着脸点了点头，苏浣笑意更甚。“你姐夫啊，在他那书房闷了一下午，前几日得了本诗集，着迷的紧。我去叫他。”这话是对着苏衡说的，苏衡速来知晓他那姐夫嗜书如狂，不由得笑了笑。

苏浣去了后院，清鸾引着苏衡与那女子去向凉亭。这府里下人不多，但草木种种打理的倒是极为雅致，可见苏浣用了心思打点府中上下。环顾了一周，苏衡将目光移到了与他同行的黄衫女子身上，她不复之前踢蹴鞠时的不拘模样，步履款款仪态端正，只是面颊上还留着一抹薄红，想来是蹴鞠踢的有些乏了。苏衡好奇她是哪家千金，想要开口却有些没来由的紧张，踟蹰间，三人已到了紫薇亭。清鸾启声：“请小公子和方小姐稍坐片刻，奴婢下去准备些茶水糕点。”随后欠了欠身，苏衡颔首，清鸾便轻掀了竹帘退了下去。

亭内有一方圆石桌，苏衡坐定后便发现他身旁的女子已挑了个与他隔得远远的位置，有些拘谨地偏着头望着湖面。苏衡面色一僵，他总觉着对方对他似乎有些不喜，心下微微发涩。罢了，原先攀谈的心思冷了下去，苏衡翻开《缥缈录》，又读了起来。

只是片刻，苏衡便发觉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探究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歪过头，视线与那双水亮杏眸撞在一起，那黄衫女子有些赧然，移开了眼。

“你想看么？”苏衡温声问道，随即便见她急切地摆手，“不是的不是的，这本书我已然读过了。只是我在想，《缥缈录》乃世间孤本，应当是在舅舅的揽书阁里的，你怎的也有一本？还是一模一样的。”她的眼微微睁圆，困惑的盯着苏衡手中的那卷《缥缈录》，似乎在分辨真假。

“咳，这个，其实——”苏衡看到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忽的不想骗她，也不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其实，这缥缈录是我托陈崇从陈府里偷出来的，”说着这话，苏衡一边偷瞄着她的神色。

“表哥？你认识表哥？”

苏衡心下隐隐有了猜测，陈崇既是她表哥，她先前又唤陈近时为舅舅，“你是方如衿？”

“嗯，我是方如衿。”苏衡见她郑重点头的模样，唇边不禁绽起笑意。她竟是方如衿，定远大将军方竣松的独女。陈崇不是没和他提过他那位深入简出的表妹，只是每次提及，潇洒如陈崇，都不免有些哀叹神伤。定远大将军战功赫赫，边部夷寇闻之无不色变。方竣松三度出征，无一战败。兴国百姓称其为战神，每逢凯旋，京都百姓夹道庆贺，拥簇着方竣松的马骑直至皇城。战神之名，乃兴国大辛，更是一代传奇。抛开功名，方竣松与其发妻，也就是当朝六卿之首陈近时的胞妹，素有京都第一才女之称的陈画绮，两人鹣鲽情深琴瑟之和，时人称为方陈佳话。只是沙场风云诡变刀剑无眼，方竣松以一当十，不料那敌方副将使出奸计，从侧后方偷袭。方竣松负伤冲出重围，他杀红了眼，手中提着那副将的首级。他衣袍浸血，双目殷红地踏上城楼，垂眸间，铁甲泛着冷光，寒意凛然。终于，方竣松口中涌出一股鲜血，威武的身形晃了一晃，跌跪在地上。东方晚霞染血，一代战神终究还是陨落了。

城，破了。

缠绵病榻三月，陈画绮没能熬过方竣松过世的那个春天。陈近时一夜华发，心神交瘁地料理完妹妹的丧仪诸事后，遣散了将军府上下，将方如衿带去了陈府。那一年方如衿八岁。

“我的表妹，是极好的女子。”今日一见，苏衡暗自肯定了陈崇的评判。方如衿面容姣好，身量修正。最关键的，苏衡在她身上看到一种透明感，她确是极好的女子，像一块质地澄澈的青玉般美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