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谈 第15章 第十五章

苏衡就这样静静地伏在她膝上，闭着眼沉溺在这久违的温情里。

张姨娘给他的脸上好了药，眸色温柔地看着他安详的面庞，虽略显青涩却也显露出坚毅俊朗的风采。

夫人，衡儿也长大了，样貌有六分像你，性子却随了老爷，固执硬气。

她眼圈一红，掩饰般用帕子揩了揩眼角，晶莹的珠光将帕子一角洇出一小块湿痕。

推了推膝上的人，笑他如稚童般的黏人作态，打趣了几句后便急匆匆地去了小厨房张罗午膳。

“姨娘院里的小厨房手艺又精进了，还是在姨娘这儿用膳最舒心。”苏衡放下手中的竹筷，对着张姨娘笑着说到。

“你呀，惯会用些好话儿来哄我。”虽说着这般话，张姨娘面上还是禁不住露出欢欣的笑。

笑谈间，秋玉带着几个婢子鱼贯而入，有序地撤下了席上的碗筷后退了下去。而后秋玉端上刚沏好的茶，才躬身站到了张姨娘身后。

“衡儿，姨娘问你，那黎烟姑娘，真的有了你的孩子？”

“姨娘，衡儿早间不是说了吗？你怎的又问一遍？”

“衡儿，你是姨娘看着长大的。姨娘知道你和那些放浪形骸的贵胄子弟不一样，你是个重情义的。姨娘听闻那黎烟姑娘也算是花月楼中翘楚，虽说是风尘女子，但好在是个本分的清倌儿。若你真喜欢她，姨娘去帮你劝劝你爹。实在不成，姨娘花些银子打点打点，先赎身，再将她安置在城郊的私宅，派几个婆子伺候着她养胎。”

“姨娘，你不怪我？”苏衡面上有些怪异，姨娘向来看重礼节法制，这次怎的…

她轻叹一声，“姨娘怎么会怪你，男女情爱之事，本就是理不清说不明的，这话还是当初浣儿和我说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苏衡在心里默念着，脑中描摹出一张清秀妍丽的脸。

“姨娘且安心，黎烟姑娘一事衡儿已安排妥当。我与她只是朋友，并无儿女私情。”苏衡心下熨帖，从小到大，不管别人说什么，姨娘总是这样，相信他，包容他，为他考虑。

“她心有所属，奈何所托并非良人。相逢即是有缘，衡儿便想着帮她一把。”

听了他的解释，张姨娘有些惊讶，但又觉着在情理之中，她的衡儿虽不拘礼节，但向来是有分寸的，断不会做出未成婚就占了人家身子的糊涂事。

“衡儿啊，你有善心是好事。可你也该将这其中原委说与老爷听，早膳时你一句都不为自己辩白，平白惹了他生气动手。”张姨娘又看到他红肿的脸颊，心疼地叹了口气。

“姨娘你也看到了，为着维护他那虚无缥缈的脸面，就可以轻易牺牲一个女儿和我的血脉。他听信旁人的闲言碎语，丝毫不为我着想，我又何必解释。”苏衡敛眸，面颊一侧传来的热意和刺痛都在提醒他，那一巴掌是多么决绝冷酷。

张姨娘心下发慌，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她身上泛起冷意，早间那股子呕意似乎又涌了上来。

“这个孩子留不得，拿掉。”冷漠的言语一遍遍响在她的耳畔。

吴进走进书房的时候，他家老爷正负手背对着他，静静地看着墙上的一幅墨梅图。

“老爷，小少爷回府了，现在在怡明院用午膳。”

“把我房里那瓶玄参白玉膏送到怡明院，”在吴进准备应下时又开口道，“避着点衡儿，别让他看到。”

“是，老爷。”吴进应声时恭敬地弯了弯腰，他看到地面上那人的影子，被日光拉扯得狭长模糊，透出一股子苍凉的意味。他极快地收起目光，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