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事法庭 第6章 孤独的人

苏笑笑转身望向墨珩：“墨教授，我请你吃个饭吧，感谢你今天的帮忙。”

墨珩浅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诧异，清俊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见他不答，苏笑笑只好自己尝试找了个理由：“墨教授晚上有别的事？”

“没有。”

大哥，你没事你倒是回答她要不要一起吃饭啊！

台阶都递到你脚下了，你倒是踩一下啊！

想到这她才惊觉，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就请他吃饭，是不是显得过于主动了。

天地良心，她只是因为工作原因，绝对不是觊觎他的美貌。

她又将人上下打量一番，他穿着宽松的白衬衫，风起时随风而动，说不出的飘逸清隽，脱俗得不像凡人。

学术派，绝对是守旧而又有些古板的学术派，像是能说得出男女同席不成体统这样话的人。

苏笑笑尴尬一笑：“是我太过冒昧了，我单独请墨教授吃饭确实不合适，等下回大家都有空的时候一起吃，以后可能要经常麻烦墨教授。”

“嗯。”

嗯？他居然承认了，他是真的觉得她冒犯了。

苏笑笑保持着礼貌微笑：“墨教授怎么回去？要我帮你打车吗？”

“不用。”

见他眉头微微皱起，她不敢再多说话了，他误会她是在献殷勤怎么办……

“那、那我先回办公室了，墨教授，再见。”苏笑笑朝他挥挥手，收起脸上的笑容正经地跟他道别，生怕他误会她对他笑是喜欢他。

她脚步不自觉加快，长呼了一口气，从没见过这么难打交道的人。

头顶一片黑影掠过，苏笑笑抬头，看见巨幕般的一只黑鸟，扑腾着翅膀从妖事法庭上空飞走，黑翅间闪烁着丝丝金光，弯钩鼻发散锐利光芒，巨翅铺张时遮天蔽日，恍如蝗虫过境。

苏笑笑微微眯眼，这么大的鹰？大概也是只妖怪吧，这些巨兽隐藏在城市之中，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亮出獠牙，若是让普通人知道，不知将会引起多大的恐慌。

立案庭玉幽幽还在啪嗒啪嗒地敲电脑，她打字十分不熟练，只用两只食指戳这键帽。

“幽幽，下班了，早点回去吧。”

“好……”

苏笑笑一边上楼梯一边拨通颜芯玥的电话：“玥玥，晚上一起吃饭啊。”

“我的**官苏笑笑同志，约饭有你这么没诚意的么，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颜芯玥那边吵吵闹闹的，像是在录制现场。

“在工作？”

“是啊，要录两期节目，得凌晨才收工了吧。”颜芯玥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你猜猜我今天第二个要采访谁？”

听她声音里压抑不住的兴奋，苏笑笑想也不想就答：“沈星舟。”

“是的！”颜芯玥兴奋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他不是过来客串嘛，正好有个空档，就答应了采访，我终于可以现场追星了！”

电话对面传来稍远一些的声音：“玥姐，临时有变动，沈星舟来不了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来不了了？”

“好像是他的狗把粉丝咬了……”

颜芯玥跟助理说完话，郁闷地继续跟苏笑笑讲电话：“天杀的，我今晚见不到小星星了，不过，苏笑笑同学，恭喜你获得跟玥蓉市电视台最美女主持人共进夜宵的机会。”

*

九点，颜芯玥发来微信：宝贝，我大概还要半小时结束。

苏笑笑收拾东西下楼，立案庭亮着一点荧荧蓝光，电脑屏幕后玉幽幽煞白的脸看上去有些吓人。

“幽幽，你怎么还没下班，今天来了新案子吗？”

“没……”玉幽幽慌张地想关掉她正在打字的页面，可是由于太紧张了，手抖得几次都没点中。

苏笑笑已经走到她身边，看着电脑屏幕上“起诉书”几个字，稍微瞄了一眼，就知道是那个动物世界的案子：“妖管局不肯把案卷拿回去？”

“嗯……”玉幽幽低着头，手指将衣摆搅成一团，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一吹就散，浑身都在抖，“他们说没空……”

“幽幽，这不是你的工作，你写不出来也不要自责，你把案卷收起来，明天我去找他们负责人说，快回去休息吧。”

玉幽幽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好。”

苏笑笑等着她收好东西一起走出办公楼，分开时苏笑笑看着黑洞洞的职工楼，有些担忧：“幽幽，你一个人住院里不害怕吗？”

玉幽幽摇头，露出一个笑容：“不怕，笑笑姐……你、你快去吃饭吧。”

她学着辰嘉赫的方式称呼她，感觉好像也同他们更亲近了些。

苏笑笑想着点心事往外走，车都忘记开了，走到大门口，看见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昏黄路灯下，有种古人穿越的错觉。

“墨教授？你怎么还没回去？”

这人可真是奇怪，院里除了玉幽幽就只有苏笑笑了，他在等她？

“我有话对你说。”

“什、什么话？”

像是在斟酌措辞，他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一起吃饭吧。”

苏笑笑差点晕倒，早干嘛去了啊大哥，她都约了闺蜜夜宵了：“墨教授，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

“你不想跟我一起吃饭了？”他好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可你下午不开心。”

她将前后逻辑理顺，然后问他：“你是觉得我因为你下午拒绝了我，不对，是拒绝了跟我一起吃饭，我不开心了，所以你留在这等了三个多小时，就是为了说你又愿意跟我一起吃饭了？”

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苏笑笑多少也摸到了一点他的习惯，她无奈地叹一口气：“墨教授，你这样我也不会很开心啊，好像是我上赶着要请你吃饭一样。”

“那我请你。”

她看一眼手机：“可是今天我只有十分钟时间了，你等一下。”

苏笑笑反身回去开车，同时给玥玥发了条微信：我这有点事耽搁了一下，你打车过来吧。

刚结束采访的颜芯玥噼里啪啦地打字：呜呜呜，笑笑你居然不来接我，你不爱我了。

苏笑笑回她：给你报销车费。

她将车驶出大门，摇下车窗：“墨教授，上车吧。”

墨珩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不会是怕我拐卖你吧？”苏笑笑没忍住跟他开了个玩笑。

“我……不喜欢坐车。”

苏笑笑将手搭在窗沿上，她看着他那双暗影里深棕色的瞳孔，较之白日里清浅的眼眸沉稳许多，却还是比寻常人的眼睛更亮。

一阵风吹乱他额前的碎发，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掷地有声：“墨教授，你该不会是妖怪吧。”

不同寻常的脑回路。

异常美貌的外表。

还有对现代科技的抵触。

要么他是山顶洞人从来不与人交往，要么他就只能是妖怪了。

“不是。”墨珩直视她探寻的目光，眸子里的星河几乎让人陷进去。

苏笑笑收回目光：“你不上车，我可走了。”

管他是山顶洞人还是妖怪，都伺候不起了。

“三、二、一。”

“一”字落定，墨珩终于挪动了脚步，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苏笑笑余光瞥见他紧紧拉着车顶扶手，一脸警惕地盯着车窗外往来的车辆。

“墨教授，虽然我开车技术不太好，但你也不用那么紧张，我开得很慢的。”驶入大道，路上的车辆渐渐多了，“而且，正所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正因为我技术不好，我开车会更小心。”

“你、你还是专心开车吧。”墨珩话音未落，苏笑笑一个急刹车，差点没把他甩出去。

“抱歉抱歉，这是个意外。”

接近大学城，路上车辆行人更多，只能龟速前行，苏笑笑得空跟他说几句话：“墨教授，你怎么会选择研究妖怪呢？你是从小就能看见妖怪吗？”

“嗯。”

他的回答，就像谜题，总要让人拆解一番：“是因为从小就能看见妖怪，所以好奇才做这项研究？”

“嗯。”

墨教授简直是聊天杀手，好在苏笑笑对他足够好奇，对话才得以延续下去：“所以，你看见的妖怪跟我们不同？”

惜字如金的墨教授，这一回终于多说了几句：“普通人想看出妖怪，除非妖怪当着人的面化原形，但是有部分有天赋的人，即便妖怪化成人形他们也能隐约看出本体。”

苏笑笑想了想，她大概是没有这种天分了，她从来没有在人的身上看出过妖形，只看见过他们的原形本体。

“那现在外面这些人里，有妖吗？”

“有。”墨珩扫了一眼，“树下接吻的那对情侣，女生是只猫妖，你右前方那辆黑色车子的副驾驶坐的是只鼬妖。”

苏笑笑后背冒出冷汗，谁敢相信，你出门迎面遇上的路人其实是一只妖怪呢？

艰难开到玥蓉大学外的小吃街旁边，她停好车，招呼墨教授下车。

两人走出一小段路，便到了小吃街的南街口，牌坊下站着一个卖烤红薯的老爷爷。

“墨教授，你请我吃烤红薯吧，张伯烤的红薯可香可甜了。”

墨珩上前要了两个烤红薯，苏笑笑见张伯的炉子上只剩最后三个，知道他每日这个点卖完就差不多要收摊，等墨珩付了钱将包好的两个烤红薯递出一个给她，她一边接过，一边让张伯将另一个也包起来，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两人就站在路边吃烤红薯，苏笑笑时常偷眼看他，他就算是吃街边小吃时也是优雅的。

“墨教授应该就住学校附近吧？一会儿我就不送你了。”苏笑笑手指被烫到，摸了摸耳朵，吹着气吃蜜得流油的烤红薯，整个人都感觉暖和起来。

“嗯。”墨珩看着她手里提着的袋子，“你还约了别人？”

“是啊，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墨教授不是本地人吧，那你的发小应该也不在身边？”

“不是、没有。”

不是本地人，没有发小。

住在学校周边，平日毫无交际，不爱出行，做着最冷门的研究。

这该是一个多么孤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