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这个人,即便背地里有一万个心思,面上永远是慈悲的。
她走到江星遥身边,一脸心疼地拉着她手道,“怎的手这样凉,可是身体还不大好?”
“我出嫁那日并没有见到你,想到以后我不在家,连陪你一起说话的人也没了,我心疼得紧。这才让樱兰来寻你,不想这个蠢货竟在你面前撒起了泼。”
“来人,”**月挥手招来一个女使,对她说,“樱兰对五小姐不敬,掌嘴二十。”
樱兰听了立刻吓得跪在地上磕头,“三姑娘饶命啊,樱兰知道错了,再不敢了!”
“这是星遥的家,她是家中的小姐,你一个奴婢,还敢在家中训主子,今日不管教你,来日岂不是宋府也要你当家了!”**月冷冷地说。
江星遥挑挑眉,**月哪是为自己出头,不过是在门外将江星遥的那番话听了去,怕樱兰真是要攀附宋洺,才如此狠厉地惩罚她。
“姐姐,今日你回门是喜事。原是我不好,总是病着,怕过了病气给姐姐,才没去前院见你的。”江星遥假惺惺地说着。
“你便是总在这院内待的过,你若是愿意,过些日子我差人接你上宋府小住一段,左右宋洺不常在家,我们姐妹也好多亲近些时日。”
江星遥看着**月,她只有十七岁,面上柔弱娇艳惹人怜,心眼倒是不少,说出来的话滴水不露,字字不提新婚喜悦,又句句透着夫妻恩爱。
刚嫁入宋府三天就能说出把自己这个未出阁的妹妹接去姐夫家住,还是曾经跟自己有过一段的姐夫,这不是成心恶心自己吗。
拉着个情敌住在自己家,还能泰然自若,当然是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夫君对自己疼的紧,根本不在乎前任啊。
可不管江星遥心里怎么想,既然**月将面子功夫做足了,她没有不接的道理。
她笑着对**月说,“姐姐新婚快乐,看得出你与姐夫情义深重,我真替姐姐高兴。”
像一记闷拳打在了棉花上,**月听着江星遥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她竟就这样绕过了自己的话,看不出一星半点的不如意,似是早就放下了与宋洺的情谊。
面前有些发怔的**月同樱兰一样,让江星遥觉得索然无味,她心里盼着**月别再试探了,赶紧放她回去,却又对那晚的黑衣人感到好奇。
于是江星遥问道,“姐夫跟姐姐一起来了,怎么不曾见姐夫?”
听到江星遥的话,**月眼神里尽是不屑,还以为江星遥有什么长进,原来是装的,她心中还是放不下宋洺。
“夫君和父亲,大哥二哥在一处。”**月淡道,“你若想去见他,也要等到父亲和两位哥哥谈完话再说。”
于**月而言,起初她心悦之人并非宋洺,而是皇上的四子毅王殿下。
近年来圣上身体每况愈下,朝堂之上拉帮结派的不在少数。
圣上不是没想过清理,然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于是圣上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观察着。
毅王年轻有为,战功赫赫,近几年更是为圣上重用,治理水患蝗灾,成绩都拿的出手,是夺嫡的热门人物。
这样的人,本就声望极高,若再娶一位出身文官的世家显贵女子,自然要得文臣的支持。
**月的外祖家出身青州林氏,百年世家,家中子弟多在朝中为官,其曾外祖还曾官拜宰相,门生满天下。
江家在**月外祖家的扶持,这两年也在京都中有了些名气。
即便如今曾外祖已驾鹤西去,林氏一族在朝堂上始终占有一席地位。
圣上心思深沉,当初盛传毅王的母亲看上了江家嫡女,想要她嫁于毅王为妃,圣上全然当做不知此事,反而隐约透露出有让**月进宫选秀的意愿。
吓得**月的老爹江琮盛满世界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寻亲事,可又不愿自己女儿受委屈,还想找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正一筹莫展之际,宋洺去圣上面前提亲要求娶江家女。
江琮盛欢天喜地,以为**月得了好姻缘,却不想宋洺上门,表明自己心悦之人是江家庶出的五姑娘。
江琮盛大怒,思来想去决定直接与夫人上宋府提亲。
也怨不得别人,毕竟**月确实样样出众,被主母养的很好,宋家父母一眼便看上了。
**月从前心思都在毅王身上,宋洺她是听过的,京城里郎艳独绝,不过宋洺十岁上下便跟随其兄长去北境边关历练,不常回京,宋洺本人她并未见过。
她本无意这门亲事,可她见过宋洺之后,只一心待嫁了。
知晓父母给他定下**月这门亲事后,宋洺也曾极力反抗过。
可他是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深知事在人为,活着才有希望,绝食上吊这种酸事他做不出。
况他多年在外征战,未能陪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已是愧疚,绝不可能在家横行霸道。
他只能日日跪在父母门前,红着眼眶祈求父母成全,他说将军战死沙场便是最好的归宿,古来征战,能回来的人少之又少,只希望短暂的一生有心爱之人陪伴左右,别无他求。
宋父被他的儿女情长气的几天吃不下饭,宋母也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哄着爱子,这么好的孩子,她真的心疼。
然宋家一介武将,在这重文轻武的朝堂上,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冠上越功高盖主的罪名,娶个小官家的女儿,才不会招人恨。
**月她是见过的,各方面确实也配得上宋洺,宋母不能理解自己的小儿子为何如此执着于一个庶女,心下更看不上江星遥这狐媚做派。
可她舍不得儿子委屈,最后宋母答应他,只要他和**月成亲,半年后就迎江星遥过门为平妻。
宋洺闻此大惊大喜。平妻也是妻,他会把江星遥当成唯一的妻子去疼爱,如是这般,才有了和**月大婚那天他兴高采烈的迎亲的一幕。
他只希望他来江府,第一个看到的是江星遥,那个敢无拘无束跟自己胡言乱语的小丫头。
思绪回到宋洺脑海,他有些懊恼在成亲当天并没有见到自己的心上人,所以从江家出来后的所有笑容和喜悦都成了表演,一路演到入洞房掀盖头。
看到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并非所爱之人,他履行义务般的跟新娘交代了几句,就去了书房。
他的脑海里还是兴奋的,从这一天开始,只要再有半年,就能跟心爱的人真的在一起了。
所以今日的回门省亲,他一路心不在焉,下了马车便急急寻找江星遥的身影。
他甚至根本没听岳丈与两位兄长说了些什么,直至涉及边关战事,他的思绪才回归一二。
江星遥随**月来到前院,在门外候着。**月的眼里全是这位新婚夫婿。
江星遥看着宋洺,脑子里居然乱七八糟想的都是古代男子的头发也很长,怎么可能只用一个冠和一个钗子就把头发竖起来了呢,这样打仗的时候,头发不会散吗?
她转而又听宋洺分析北疆的局势,宋洺讲的细致,她很感兴趣。
她上学时走过的国家不少,自己国家的边边角角也都有踏足,还曾经跟肖毅说过想要一起沿着山海经描述的国家走一趟,肖毅就是她的前夫,想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
宋洺回头时发现**月与江星遥站在门外。
江星遥依旧是那个瘦瘦弱弱,微笑不语的样子。
宋洺有一瞬的恍惚,**月看到宋洺眼神里的摇摆,赶紧道:“我与妹妹在后院一叙,不曾想妹妹却想来见夫君。”
听听这白莲花在胡说些什么!江星遥心翻了个白眼,却没接她的话,转头对江琮盛和两位兄长道:“父亲安好,兄长安好”。
江琮盛本就不喜欢这个女儿,见她出现在前厅更是不满,他微微皱眉,“你姐姐与姐夫二人今日回门,你也来见过你姐姐与姐夫。”
**月听闻江琮盛的话,走到宋洺身边,拉着他的手,笑着说:“父亲言重了,刚刚在门外候着,我与妹妹已经说了一会子体己话了。”
江星遥迫不得已,扭头看着宋洺行礼,说道:“姐夫安好。”
宋洺听到“姐夫”二字,心里刀割一般的疼。
他刚要说什么,江星遥看他神色不对,赶紧打断他说道:“刚刚听兄长提到北境,可是新疆?”
话刚出口她便开始后悔,心里直呼自己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原是怕宋洺会说出什么让大家都下不来台的话,现下好了,自己一开口便让自己也下不来台了。
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江父不耐烦地对江熠使了个眼色,江熠看到后,问江星遥,“何为新疆?”
江星遥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在一本书上曾看到过关于北疆的介绍,但是书中描述该地时,用的地名是新疆,刚刚听兄长们提起北疆事宜,一时浑说的。”
“那关于书里描述的新疆,是什么样子的呢?”宋洺不依不饶的问。
江星遥心想,这小宋将军为了能跟自己多说几句话真是拼了。
她转头不去看宋洺,机械般说道:“书中形容此地地广人稀,沙漠地带居多,行此处最好提前储水,引当地人作向导,可骑骆驼穿行。”
“该地中有盆地地貌,昼夜温差大,早起需穿厚袄,午时着轻纱即可。人们能歌善舞,男人俊美,女人热情奔放,风情万种。”
“然此地有不少盐碱地,庄稼种植困难,粮食产量低,等到雨季过了,待草原枯萎,畜牧业发展就进入瓶颈期,人们缺衣少食,便会南下夺粮草抢物资。”
“物竞天择,强烈的求生欲会驱使人做出很多不理智的事情,但活着,是人基因里的本性。”
江星遥胡乱说着,后背都沁了一层汗,她紧张地抬头,发现江琮盛脸色无比难看,**月的面上更是惊恐万分。
江琮盛最先反应过来,他尴尬的咳了一声,说:“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你姐姐与姐夫你也见过了,这里没你的事情,回你院子去吧。”
江星遥心中感恩,低头道:“父亲说的是,女儿唐突了。星遥告退。”
说完转身快快往外走。
宋洺心烦意乱,眼神随着江星遥七拐八拐出了院子。
**月刚刚吓得不轻,此刻脸色发白,拉着宋洺的手道,“夫君,青月觉得有些不适,我们在娘家也叨扰多时,且回去吧,莫让婆母挂念。”
江琮盛也赶紧接话, “来日方长,今日你们新婚回门,不好在外耽搁太久,回去吧。江烨,送送你妹妹和妹夫。”
然后扭头对江星遥的亲哥江熠说,“看着你妹妹,让她给我老实在屋里待着不许出门。”
江星遥还心有余悸,在她马上跑进院子的时候,被江熠抓到了。
江熠对这个亲妹妹了解不多,他从前忙着读书,顾不上这个妹妹,面都不曾见过几次,更谈不上有多亲近。
加之她婚事被抢后一病不起险些丧命,闹得京城沸沸扬扬,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今日竟是他第一次见自己的妹妹说这么多话。眼前的姑娘今日里看到宋洺,似乎并没什么难过的迹象,许大病一遭,便都想开了。
他有些感慨:“别伤心,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人生长远,不在一时。”
江星遥听闻江熠的话,恍惚间又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她鼻子有些发酸,从前她受了委屈,也是姐姐替她出头。
她正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江熠却转了话题:“过段时日那本北疆的书可否借我一阅,我还不曾去过北疆。”说完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