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破屋内的宁静,那被赶出的乞丐们,内心就自难以平静。
他们向来嚣张惯了,如今被会武功的丫头这么一欺负,转头只觉得脸上臊得慌,况且出来没多久,他们便得以再度开口说话,师妃暄对他们并未下狠手,只是小施惩戒,反令他们觉得屋内人不过是会点武功,加之还躺着一个,如此大的动静都无有反应,怕是女子的累赘,故又生了觊觎之心。
虽然他们打不赢女子,但他们之所以能居住一处而无人所扰,多是因为他们与这扬州的乞丐和地界老大混在一起,称兄道弟,各有地盘,互不打扰,如今他们这一口气过不去,便去找上了管理他们的混混首领,也就是海沙帮的副堂主,众人都唤他言老大。
言老大虽为副堂主,但他们堂主不管事,又对他极为信赖,故而堂口的事皆由言老大一人控制,在他的引导下,他们堂口向来与扬州地界的泼皮乞丐,联系紧密,如今这群乞丐找上门,寻求帮助,言老大本不愿管这些事,但听这群乞丐说,只有两个女子,瞧来定是富庶之家,加之那倒在地上的女子容貌惊为天人,他便生了龌龊心思,大掌一拍,便决定插手此事。
婠婠躺在稻草之上,看着破洞的屋顶,那方形的破洞,罩在她眼前,满天星斗,她却仅能看见一颗星星,看着那颗星星一闪一闪,倒也并不乏味。
耳际,火烧着木柴,滋滋的响着,大暑的炎热,在这间屋子里似乎未有显现,婠婠虽已不如先前那般寒冷,身体也已恢复常温,但却依旧觉得烤着舒适些,这令她身上都在散发着暖意。
大暑夜晚的风,都仿若带着热度,吹得屋内木柴上的火摇曳,火好几次几近湮灭,但每一次都会再度扬起,直到最后一次,火势变得比之前还要大。
在风吹下,房子于一明一暗中变幻,引得婠婠收回看向星星的视线,她侧头看向火堆,见火呼呼地烧着,透过火,可以看到火堆前那背对着她的女子。
女子盘腿静坐着,仿若一尊置于火中的玉石雕像,有种要毁灭的美,令婠婠瞧着没能收回目光,在她之前的话后,师妃暄似乎有些生气,不再言语,虽依然不忘照顾柴火,但大多时候都在背对着她打坐调息,似乎在以此表达着不满。
又不是小孩子,婠婠心想,看向师妃暄的目光却变得有些恍惚,虽满心说着不在乎,可还是没能放开,尤其见火势渐消,女子又转身过来添柴,她赶忙闭上眼,却又忍不住眯眼偷看,她见女子额生细汗,脖颈,耳上皆有些发红,心下不免在意,毕竟是大暑,师妃暄又未受【玄冰劲】,想来会觉得热。
在添完柴火后,女子有看过她一眼,旋即又收回视线,转身坐回原处,继续调息。
见那重新坐直的背影,婠婠有些无奈,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她竟成了于等待中觉得煎熬的那方,如今火呲呲烧着的声音,令她听着只觉聒噪,但心里却又觉得这里太过安静。
“你”,她有些艰难的开了口,也不知师妃暄有没有听见,只顾着把话给说完,“可是生气了?”。
可在她的话后,许久,师妃暄都未有动静,依旧如一尊玉像一动不动,这令婠婠有些难受得紧,她干脆不说话,翻了个身,侧身背对着师妃暄。
师妃暄并非没有听见婠婠的话,她确实有些生气,但并非为自己,她对慈航静斋,对师父有着太多的感情和尊敬,她不在乎婠婠以她为趣,可她实难接受婠婠连带慈航静斋,当然,她坐到现在其实已知晓婠婠当时只是随口一句,甚至并无恶意,故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
本来听着婠婠主动,她是想好好回答,有所思虑,这不想还好,一想便更难找到合适的回答,以至有所拖延,她听着背后传来身子压着稻草的稀疏声,扭头正见婠婠背过身,她那已落于口边话,自然便被咽下,转而又再度变回“玉像”。
只是一想起如此好的机会因为迟疑而丢失,她的眼中有一缕失落闪过,冷不丁微有一声叹息,轻不可闻。
“好好的为何叹气?”,随着她的叹息落下,耳际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匆匆扭头,那原本躺在稻草上的女子,已然在她的身侧坐下。
“难道是因为婠婠?”婠婠边说着边往前伸直着双腿,赤着的双脚斜着有所触碰,她盯着自己的双脚,没有去看身侧人,故也没有看见那因为被拆穿心事而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从师妃暄的眼中一闪而过。
“师姑娘,你与婠婠所见正道,颇为不同”,婠婠将心中所想说出,她不得不承认师妃暄的出现,在她平生与江湖的接触中,是特殊的,“也许我才是傻子”,她道,似有感而发。
听此言语,师妃暄看向婠婠的眼神,再度出现一种难言的情绪,她想说这事自己也有错,可话却被屋外响起的动静给打断,令她不得不看向门口。
这也是婠婠所认为的和好时机,如今竟被打扰,致使她的俏脸之上已然铺上一层寒霜。
门被推开,一下子拥进来的人,远比之前的乞丐多出至少几十人,连带着整个屋子前都显得拥挤,而为首的,显然便是之前被师妃暄给好心放过的乞丐。
师妃暄见着他们,自心下恼怒,先前她已放人一马,没成想这些人竟还贼心不死,她倏然便从地上站起,见她手握古剑,那曾被她给教训的数名乞丐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面露惊惧。
许久,见女子未有动弹,他们才稍稍鼓足了些勇气,其中有一人走近了一瞧来身材魁梧,手握大斧的男子,而后便指着师妃暄的剑,“言老大,这便是那价值不菲的古剑”。
听那乞丐言语,嗅着乞丐身上的腐臭味,男人微有皱眉,将乞丐推远了些,乞丐扭头,见言老大一脸的嫌恶,自懂其意,乖乖走向远处,进而指着婠婠,“这就是那姑娘,现在倒是起来了。”
言老大自一进门起,那目光便没从婠婠身上移开,自无需乞丐介绍,只是他先见了婠婠,而后才将视线移到师妃暄手中的剑上,那古剑瞧来确非凡品,又见青衫女子持剑而立,自有一种如谪仙般的飘逸,想来这面纱之下,也绝非俗物,一想到自己能得一柄价值非凡的古剑,又能得两个绝色尤物,他只觉此行不亏,同时也有些庆幸,好在这些乞丐没有得手,否则此等美人儿,岂不令人惋惜。
于是只听他突然哈哈而笑,“二位姑娘,在下海沙帮副堂主,不知二位来扬州何为?可是有需要言某之处?”,行礼作揖,作一副文人态,可瞧他手握着大斧,如此身躯,又尽显别扭。
海沙帮,这名字,婠婠倒是熟悉,想着不久前自己才从海沙帮的船上逃出,想那海沙帮的堂主金柯桥也不过尔尔,区区一副堂主,倒做得像皇帝般了,她心有暗嘲,又见身侧的师妃暄有意开口,她忙拉住师妃暄,“言堂主所言当真?”,婠婠边说着,边靠近师妃暄,她将头枕在师妃暄的肩上,用仅两人可听的声音,说了句,“别急。”
感受着肩上的压制,师妃暄一时之间竟也不敢动,这屋子本就因燃烧着的柴火而热,现下似乎有些更热了。
“自然,只要姑娘言明,赴汤蹈火,言某在所不辞”,得见美人有心,又见其笑,这位言副堂主,早就被迷得五迷三道,找不着北了。
“是吗?”,婠婠笑说着,瞧着她的众人,皆为这一笑而有些迷糊,除了那几名与她们已有过一面之缘的乞丐,他们看着婠婠的笑,反背后生起冷汗,有一种在被阎王索命的错觉,尤其是当见到婠婠的眼神在他们中流转时,变得惨白的面色,尤见他们惊惧之心。
直到婠婠的目光,在不久前主动介绍她们的乞丐身上停下,“我要惩罚他”,她说着,语气原本正常,可在众人听来却觉得这便是娇嗔,尤其是那位言老大,在他瞧来,似乎只要能满足女子的要求,他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可那被她给指定的乞丐,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尤其是听见言老大那声“好”后,他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栗。
就在这时候,从屋内,飞出一块石头,正打于他脸上,打得他一阵惨叫,跌倒于地,几颗牙齿掉落口中,伴随着血而被吐出。
见此情景,婠婠笑说着有趣,而那倒在地上的乞丐愤恨的瞧着女子,扭头却见连带着言老大这些人,皆像是在陪着女子玩笑,如此诡异之景,令他不禁心生恶寒,再度看向女子后,眼中只剩恐惧。
“啪~”,紧接着又听一声脆响。
那乞丐再度扑倒在地,牙齿似乎又掉落了几颗,脸上出现清晰的五条指痕,脸火辣辣的发痛,头晕目眩得想吐,可自始至终他都未见到女子出手。
这令他心下骇然,如今已无半点抗拒,只道惹了不该惹的人,想让女子尽快撒气,饶自己一命,可很显然,他想多了。
“堂主~,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女子用一种极尽撒娇的言语,说出了最为冰冷的话语,“我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