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瑷目送着傅西泽消失在视线里,这才转身回家。
老管家应真在角落里旁观一切,颇有些欲言难止,小少爷今晚不是跟祁初告白吗,听许家少爷说已经被拒了,现在又扬言要追傅家小少爷……
感觉有点狗血。
不过应真是个极有分寸感的人,对于主家的事儿,看看就算了,从不多问。
辛瑷见到温柔慈和、精神矍铄的老管家应真,心底有些酸涩和感动,
老管家今年五十八,两年后六十,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老管家原本的计划也是六十岁退下来回老家的乡村别墅养老,但两年后,辛瑷出了那档子事儿,他身边不能缺人照顾,一般的人辛恩信不过也放心不下,便请了老管家应真过来照看辛瑷。
这一照看,就是多年。
十年后,六十八岁的老管家还在帮忙照看辛瑷。
前世,辛瑷和老管家闲聊,有感于老管家的付出,老管家笑呵呵的很是随意:“我这人,闲不住,真回老家养老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也不自在。跑去跟儿子们住吧,他们也都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庭,不太方便。我年纪也摆在这里,找工作都没人要,不如留下来看着小少爷,只要小少爷不嫌弃我年纪大就好。”
辛瑷知道,老管家的子孙都出息,赡养唯一的老父亲自是不成问题,老管家留在北京只是放心不下从小看到大的他。
辛瑷如何都不可能嫌弃这个照看了自己一生的应爷爷,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由他来给应爷爷养老送终,但他当时精神极不稳定,连活着都艰难,年纪大把也没半点赚钱的能力,他根本承诺不了任何东西。
重来一世,辛瑷不想再这么软弱无力。
辛瑷垂眸,掩下眼底鲜红,抬起头,笑着喊人:“应爷爷。”
老管家应真亲切地“诶”了一声。
这一年,辛瑷刚上大学,依旧是个漂亮开朗、无忧无虑的男孩子,他并没有历经这世间苦难,亦没有变得抑郁消沉,他和老管家的相处更像普通的爷孙,亲近又随意。
当下,辛瑷见老管家一副吃完瓜想说点什么又死死忍住的表情,主动开口:“想问就问吧!”
应真嘿嘿一笑,说:“和傅家小少爷是怎么一回事?”
辛瑷知道自己今晚很冲动,十年前的这一天他给祁初告白,十年后的他重生回来给傅西泽告白,一晚上告白俩男的,属实有点轻浮和浪荡,但辛瑷并不后悔,他见到了傅西泽,他想紧紧抓住他,他不想和傅西泽至死都错过。
辛瑷嗓音坚定:“我以后会跟傅西泽在一起的。”
应真见辛瑷神色认真,愣了一秒,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傅西泽的身世背景,再联想到辛家对赘婿的接受程度,他说:“傅家小少爷家庭人口简单,他只有个奶奶,他奶奶对他从小放养不太管事,让他入赘给你不难。”
辛瑷唇角狠狠一抽:“谈恋爱都没影呢。”
应真道:“我瞧着不难。”
辛瑷轻笑:“借你吉言。”
应真又道:“入赘也不难。”
辛瑷哽住,但还是望着老管家,认真强调道:“……我堂堂正正和人谈恋爱,不需要谁入赘谁。”
应真见小少爷神情严肃认真,便知道小少爷是动真格的,应真心道,看来以后得对傅小少爷更好一点,那指不定是另外一位小主人。
两人边走边聊,穿过植被丰茂的院落,来到辛家那栋三层别墅前。
这一片的别墅沈遇是开发商,整片别墅区只有七户,作为国内最早的高档别墅区,入住的都是所谓的old money,不仅要有钱,还需要面对严格的资质审查。
沈遇学的是土木和建筑,他骨子里深信“建筑不朽”,也偏爱用大理石这种长寿命的建筑材料,这里是他要住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家,自然要按照他的审美意趣来建造,这一片的别墅外墙多用大理石,再配以绿植葱郁的庭院,环境清雅又惬意。
建筑风格上整栋宅院既传承了中国建筑的人文风貌,又引入了大量西方建筑元素,整栋别墅中西合璧兼容并蓄,庄重大气中又不失古典秀美。
辛家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往后十年依然会住在这里,这栋九几年建造的房子不仅保存完好,而且半点没有过时之感,哪怕十年后,也是漂亮又有特色的房子。
而这,就是辛瑷从小长大的地方,也充满了辛瑷的年少回忆。
辛瑷想到后来历经的劫难,想到华发早生的父母,心底情绪汹涌,他不由驻足,环视周边,他后来还是会时不时被傅西泽带回家探望父母,但是每次回到这栋老房子,他都会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老管家应真见小少爷突然停步,诧异问道:“怎么了?”
辛瑷摇摇头:“没什么。”
老管家应真便领着辛瑷来到别墅门口,又替他推开了门。
辛瑷跟上,站在门外,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进到室内,他如年少做过无数次那般在玄关换鞋,又去到客厅,然后,辛瑷一眼便看到了听到动静望过来的辛恩。
四十几岁的辛恩,一头长卷发乌黑浓密,厚密长发下的那张脸,皮肤红润,五官明艳,绝对是“雪肤花貌,乌发红唇”顶级美人。
她身段丰腴,但不胖,反倒有种“多一分太胖,少一分太瘦”的圆润。
辛瑷和沈遇都觉得辛恩不胖,很完美的沙漏身材,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身材曲线玲珑有致,美得端庄大气国泰民安,像是来自盛唐,但架不住辛恩老是能捏到自己的肥肉,她又是易胖体质,本人也不爱运动,稍微多吃一点就能肉一圈,辛瑷自打有记忆起,他妈妈辛恩就在减肥。
减了二十年,愣是没减下来。
后来辛瑷出事儿,辛恩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整个人也苍白憔悴,待到辛瑷反应过来,他妈妈瘦成了排骨,辛瑷看着他妈妈这样,于心不忍,实在不想在家里呆着惹他妈妈伤心。
辛恩对此很是随意,她反过来安慰辛瑷:“年纪上来了瘦点才好,不容易有基础病,说起来我还没当过瘦美人呢,这不挺好的。”
那时候的辛恩依然是美的,只是有了白发,脸上皱纹明显。
辛瑷看到他妈妈辛恩,想到后来世事沧桑,眼底泪意再也压抑不住,眼泪瞬间滑落,他哑着嗓音喊人:“妈……”
辛恩看到儿子哭,吓了一跳,立马过来,一边帮着擦眼泪一边安慰:“不就是被人拒绝了吗,多大点事儿,怎么还哭上了。”
辛瑷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又别过头,声音嘶哑:“不是。”
辛恩追问道:“那怎么哭了?”
辛瑷可怜巴巴的:“就是有点想妈妈。”
辛恩失笑,又拉着辛瑷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扯了纸巾给他擦。
辛瑷任由妈妈照顾自己,从小到大,沈遇工作繁忙,辛瑷是被妈妈拉扯大的,辛恩也特别疼他,辛瑷记得很清楚的是,有一年辛恩出国深造,没带老公,带了辛瑷。
辛瑷也有点妈宝吧,什么事儿都会跟他妈妈说,他妈妈开明包容有主见,还会给辛瑷出谋划策。
沈遇从书房出来,就见到媳妇儿给儿子擦眼泪,他对辛瑷登时有些微妙的嫌弃:“一大把年纪了,还哭。”
辛恩凶巴巴瞪了过去。
沈遇秒怂,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辛瑷乖乖喊人:“爸。”
沈遇应了一声,阔步来到这两人面前,又示意辛瑷:“空个位置。”
辛瑷小时候是不让的,他黏妈妈,而且他有妈妈惯着从来不怵沈遇,但是,想到后来沈遇头发上的霜白,他决定还是听话点,他旁边挪了挪。
沈遇对于儿子突然懂眼色了有点讶异,但很快也不在意了,位置让出来就是给他坐的,沈遇很刻意地挤在媳妇儿和儿子中间,搂着媳妇儿,再偏头看向辛瑷。
辛瑷刚哭过,按理说会很狼狈,但他居然不丑,反倒我见犹怜。
沈遇怔了怔,这种时候他很能理解辛恩对儿子的惯,按照辛恩的说法,“他长得那么好看全世界都会惯着我惯着点又怎么了”“小孩儿真的又漂亮又随我,看到他我心都快化了哪有其他想法”“好看成他那样搞男同我也生不起气”……
辛瑷是真的会长,顶着一张和辛恩肖似的脸,形貌昳丽,气场矜贵。
沈遇对他……也生不起气,一般的男孩子搞男同被拒哭哭啼啼还要妈妈擦眼泪沈遇真的会骂一句“什么鬼”,但辛瑷你就是会觉得他情之所至被情所困为爱落泪很……可怜。
辛瑷有种令人双标的漂亮。
在沈遇打量辛瑷的时候,辛瑷也在打量他的父亲沈遇。
沈遇和辛恩大学相恋毕业成婚绝对天作之合,他比辛恩小三届,也小了三岁,他是做房地产发家的,后来什么赚钱就投什么。
七零后,站在祖国腾飞的时代风口,有学历有能力还有一路扶持的岳父,自然混出了头,四十出头的沈遇,事业有成,意气风发,再兼之五官英隽气质温润身形瘦削,半点不见老,也不油,而是非常有魅力的美貌叔。
他和辛恩坐在一起,一个温雅周正,一个容貌艳丽,俨然一对璧人。
但儿子出事儿,他显然也不好受。
沈遇也记仇,为了报复祁家,天恩集团本就伤了元气,十年后房地产摇摇欲坠,辛瑷那会儿看新闻,刷到最多的信息就是,天恩集团在变卖产业积极寻求转型。
沈遇倒是阔达:“事业起起伏伏本就是人生常态,我风光了大半辈子,晚年失意落魄也正常,我这也谈不上失意落魄,钱啊资产啊我还是有的,只是不及巅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爸养你和你妈妈一辈子不成问题,就算我真不行了,你还有你妈妈,她现在可是副校长,再混混当校长也不难,以后退下来退休金也不少,省着点花也能养得起你的。”
辛瑷回想着前世今生,恍然出神。
辛瑷,瑷是美玉的意思,辛瑷,心爱。
辛瑷备受期待地出生,又极受宠爱地长大,他遗传了来自父母好相貌、高智商甚至美术天分,他家境优渥,朋友很多,头二十年他人生无比顺遂,折在那场大火里,他开始历经生命的疲惫和困顿。
如今重来,怎么着也得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最不济也要好好保全自己,省得父母为他伤心难过。
辛瑷的前世其实更带感一点,又病又阴郁的贵公子,在抑郁和癫狂里画出神作的天才画家。
生活不幸,艺术之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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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