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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名字,再结合锦织楼老板娘何秀提供的花织坊旧址,几番打听,大概拼凑了桑堇的身世。
桑堇,出生于青州郊外偏远的河清村,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劳累过度而死,小时候寄养在姑妈家,擅长女工,对纺织,刺绣,缝纫等都有心得。大了离家后,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铺面,因为材质好做工也好,深受周遭顾客的推崇。当时,云峤恰好来此地经商游历,认识了她。二人交好的这段时间,桑堇的生意红火,铺面扩大到原先的两倍,花织坊的店名就从这开始。
"他就是个负心汉,走的时候信誓旦旦说要回来娶她,让她等,一等好几年没音讯,桑姐姐担心还经常给他写信,一封回信都未收到,"花织坊曾经的伙计小翠脸色恼怒,捏皱了手里的布料,"一打听,原来已经和那秦家大小姐拜堂成了亲,还不要脸地将桑姐姐独创的改良版暗纹提花技术抄了去,在市面上见到同款布料时,好几个伙计都愣了,他也真是有本事!"
"所以,就因为这款布料,花织坊倒闭了?"赵明森止住了小翠又要喋喋不休谩骂的嘴,抢先问道。
"也不全是。"小翠神色复杂,"云家布庄名气大客户多,花织坊这种小铺面根本比不了。那款布料是我们当时卖得最好的,他们推出同款后,我们销量下降了不少,但能勉强维持运营。真正的转折,大概是那次。。"她回忆,"买方我不记得了,离交货还有小半月时取消了订单,本来这款布料又耗时成本又贵,就算有定金,也不能完全弥补损失。后来才知道他们转头订了云家布庄的货。花织坊一直没补上那次亏损的窟窿,入不敷出,渐渐工资也发出不来。"小翠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迷。
唐桦梳理着时间线,接话,"然后就倒闭了。"
小翠长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因为发不出工资,我离开了花织坊,之后的事我不清楚,因为不识字也没再联系。再后来,我想回来看看,就发现铺面已有了新的店家。"
唐桦点点头,一切都清楚了,桑堇后面应该是去找云峤了,他去问过,店铺是官家来收的,说是老板娘一直找不到,房租欠了好几个月,现在看来那时就已经遇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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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
唐桦出来时打了个哈欠,抛开一切不讲,相当具有戏剧性。关于云家,这几天里他也杂七杂八了解过一些,老爷子将云家布庄传给小儿子云峤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那时云家大儿子荒淫无度妥妥的纨绔子弟,二儿子一心从政参与科考,不愿经商,除了小儿子,老爷子也是没别的人选了。
不敢违抗父母之命与秦大小姐结了婚;被老爷子一直鞭策压力想出成绩,动了歪心思抄了桑堇的技术;不敢面对桑堇,书信不回,一直逃避;直到桑堇找上门来,协商无果,失手杀人。。。。
没有一个是自己选的,但又都是自己选的。唉,该呀。
走在他旁边的赵明森沉着眉,淡淡道,"等会儿你去说。"
"说什么?"唐桦脑子还糊糊的。
"云婷那边。"
唐桦愣住,对呀,还有这茬。嘶——,他倒吸一口凉气,有的时候放下面子也不是不行,于是他立马恭维道,"如此困难又考验人的任务,当然得由您这么一位见多识广,能力出众的人完成。您可是玲珑阁的掌柜。我这种宵小之辈,难胜大任。"
赵明森看他一副自愧不如的样子,嘴角抽搐,这是什么招数?"不不不,哪比得上算古通今,神通广大的天师您呢,还是您去吧。"
真是碰到对手了。但怎么还是一股冷嘲热讽的感觉。
两人推推搡搡,拉扯不出结果,唐桦灵光一闪,"不如我们找别人替我们说。"
"还哪儿有别人?"
"你忘了,"唐桦微微一笑,"还有那个神婆。"
等晚上,赵明森才明白他什么意思,"在神婆做法的时候借神灵的名义传讯。"
"没错。"唐桦一脸"我聪明吧"。
"你也是不怕天打雷劈。"赵明森照例语气轻松地膈应他。
"啧,我又不是干什么坏事。看到桌上右边那个绿竹筒没有?"唐桦示意,"我在里面的暗格放了几颗拾音草果,它们将播放我事先准备好的,由我倾情变声演绎的语音,绝对如泣如诉,如怨如慕,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他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创造的艺术里,丝毫没有察觉到旁边的赵明森有一巴掌呼死他的冲动。
"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怎么老是用这种逗小孩子玩的把戏。跟你一起真的好丢人。"
"你管得着嘛,有用就行。只要。。"唐桦笑容一瞬僵在脸上,"不是,那筒状的东西不是打开来用的吗?"
赵明森幸灾乐祸,"只要什么?"但渐渐他也笑不出来了,神婆把它放在了一个类似支架的银器上,"她是要用火烤吗?"
"好像是。"
"拾音草果好像不能碰火吧?"
"不能吗?我没试过。"
赵明森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平常看说明书的时候是不是专挑禁忌事项做?活到现在可真是命大。"
"那碰火会怎么样?"唐桦脸色难看的望向那边。
"。。不知道。"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神婆点起火把,又唱又跳,忽然定住,引火向竹筒下的燃料,"灵火引路,速速显形!"
"砰!"
滚滚黑烟轰然笼罩大半个法事台子,准备好的语音此刻都成了凄厉刺耳的尖叫。
两人撇开脸去,不忍直视。噢,不。
好了,现在清楚了,会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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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郊外荒山野岭处。
"那神婆也是有点东西,脸都被熏成碳了,还能坚持将法事做完,该说不说,这碗饭就得她吃。"唐桦由衷佩服。
赵明森附和,"是啊,比某个半路碰到点事就想跑路的天师强太多了。"但又转念,"不过,她非说是没有好好安葬才引来的灾祸,这也算有东西吗?"两人今天绕了一圈了,深山里暗不见光的。
"不管有没有东西,我们俩给人搞成那样,将功补过,帮个忙嘛。"
"什么我们两个,明明是你一手策划好吗?"
唐桦打哈哈,"哎呀,分那么清干什么,你也算知情者啊。你要是有更好的方法,我至于这么做吗?再说,你真好意思让我一个人来?"
"怎么不好意思,太好意思了。"赵明森再次被他的厚脸皮震惊,杵在原地不走了。
唐桦吃瘪,他已经忍了好几天没发作了,虽然这深山老林确实挺可怕的,干的还是挖坟的差事,但是以前再苦再难他也过来了。"那你走,现在就走!"
"。。。。"对视,沉默,尴尬。
"两位,坟找到了。"
唐桦查到云峤为掩盖这事在黑市上花了大价钱找人将桑堇埋得远远的。这人现在同样因为他们花钱,领路找到了当初埋尸的地方。一具尸体能赚两份钱,唐桦给银子的时候不情不愿,他赚钱怎么就那么困难。唉,还好有云婷报销。
"不是,你土能不能别往我这边扬。"唐桦被灰尘呛得直咳。
"你也太废了,挖也能挖这么慢。"
"我给你一道埋进去!"唐桦也不怕脏,一屁股坐在原地,"那家伙看起来瘦瘦的,居然埋这么深。"
"别吵了,"赵明森一铲子铲到一个硬物,"挖到了。"
普通的松木棺材,十多年了,腐烂程度还好。唐桦站在坑里打量着上面的墓碑——河清村绣女桑堇之墓,不管是愧疚还是尚有良知,云峤总归是给人好好安葬了。"要给她换副棺材还是换块地啊?"他还没说完,赵明森就急不可耐用铲子撬开棺材顶。
"喂!"一股尸体腐臭味扑面而来,唐桦捏住鼻子,"你担心他掉包尸体啊?开棺干嘛?!"
赵明森也被这味冲得头晕,"你刚刚没听见吗?他说他埋桑堇的时候,尸体嘴唇呈绛紫色,面部也泛紫。"他戴上手套面罩,忍住想吐的**,上前翻看已成白骨化的尸体。后脑勺破裂,确实摔过,云婷的话应该不假。
"那你也提前说一句好不好?"唐桦感觉自己要过去了,大脑嗡嗡的。面部嘴唇泛紫,典型的中毒症状。桑堇是毒死的?
十多年后的尸检可谓困难程度拉满,但只要骨头还在,就可以。。。
"真的是中毒。"赵明森喃喃。试毒针呈绿色。
唐桦也看到了,一时间都忘记捂住口鼻。这说明什么?"桑堇可能不是云峤杀的?"
"目前看来是的,如果云峤真起了杀心,没必要又用毒又将她推下楼。"
"那还有谁?"唐桦迷茫了,感觉一切都有定论了,突然来这一下,"云峤那时还没搬到青州,她又是一个人千里迢迢赶去,能跟她起冲突的只有云峤吧?"
赵明森想到一个人,"云婷的母亲,秦香,她当时也住在宅子里。"
确实是个方向,"可她妈都过世好几年了,问谁去?"
"。。。云婷?"
"她?"唐桦质疑,"她都不认识桑堇,说明秦香就算知道也没跟她说过。"仔细一想,秦香确实有动机也有能力,她精通草药,对一些植物的特性很熟知。
赵明森踌躇,"我还是觉得有地方不对劲,总觉得云婷瞒着什么。"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们再去云峤房间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