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之中,孟池屏息凝神,察觉到身边有人踱步,孟池折腰躲避,碾玉剑与傅渐秋的珀松剑相碰,发出“滋——”的一声响,穿人耳膜,周围闪出不少的火花。
迷雾渐退,孟池额前碎发早已被濡湿,心中已有结果,但是在看到立于对面的傅渐秋一双跟梼筮一般无二的猩红双眼时心中还是止不住的一沉。
“如果我也魔化,不要犹豫,杀了我……”
孟池先发制人举剑向前,傅渐秋能看穿孟池的起势,直接预判孟池的动作,几招下来,孟池不着上风。
孟池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下,眸色沉了沉。
再次向着傅渐秋出手,一套她自创的打法尽显她平日里凌厉张扬的气势,行云流水,招招夺人性命。
傅渐秋有些不敌,心口处被孟池的灵流击中,嘴角正往外渗血。
孟池瞅准间隙,碾玉剑朝着傅渐秋的脖颈劈去
身后孟云闲的结界不知何时已被人破开,失去神智的他又一次的进入混乱中,开始斩杀宗门弟子。
半空中的扶醒好整以暇的看着下面简直乱成一锅粥的场面,看着孟池毫不留情的打法,忍不住的感慨:不愧是修无情道的,还真是绝情……
扶醒手指一勾,碾玉剑即将斩断傅渐秋喉咙的一刻,傅渐秋的眼中罕见的恢复一丝清明。
“师父……”孟池情难自抑,试探的开口唤道。
孟池及时收刃,刀刃堪堪擦过傅渐秋的脖子,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谁料傅渐秋徒手接过孟池偏离的碾玉剑,低声骂道:“愚蠢”,借着孟池的手就朝自己的颈侧吻去。
鲜血喷洒,滚烫的溅到孟池的脸上。
只一瞬,她觉得天旋地转,傅渐秋嘴角含笑倒下去的样子似乎放慢了无数倍,走马观花一般的,孟池回想起他与自己的无数过往。
傅渐秋收她为徒正是他夺得比武大会第一甲,名声大噪的时候。
傅渐秋授她诗书,教她习武,带她修炼。
相较于孟池孟池总是一脸淡漠,傅渐秋倒是爱笑的很。
孟池每日的生活就像是设定好的一样,从不做一丝逾矩的事情,傅渐秋却是爱喝酒,闲暇时刻还喜欢四处游历。
每每看着孟池,傅渐秋就会忍不住的说她:“你日日这般规矩,真不像我教出来的徒弟。”
孟池起初还会一脸恭敬的问他:“那师父觉得孟池该是什么样子的?”
傅渐秋听她认真的语气,忍不住的笑道:“好吧,都可以,什么样子都好。”
后来孟池大些,有时候再听到这类话语就会挪揄的回他“是师父活的太精彩了。”
看着她一向板正的身形,傅渐秋摇头笑笑。
十几年的时间,除了跟隐顷宗弟子在一起练功和自己的闲暇时间,孟池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和傅渐秋待在一起。
孟池有事都喜欢憋在心中,隐顷宗女弟子又少之又少,大多时候孟池遇到事情总是自己消化。
但是傅渐秋就好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总是能洞察出她心里的烦心事,在每日授课结束,孟池即将离开的时候再不漏痕迹的指点一二。
在孟池遇到魏有期之前,这个世界上她最信任的人除了她自己,就是傅渐秋。
如今这个在她心中胜似兄长的人,被她的碾玉剑一剑封喉,孟池接他不及,眼睁睁的看着傅渐秋倒在血泊中,雪白的衣物被地上的污血浸染。
孟池跪在他的面前,想伸手擦去他面上的污血,未及触碰,眼前的人便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风中。
孟池顺着看去,眼角滑落一颗滚烫的泪珠。
敛起神色,孟池再次起身,在一片乌压压的梼筮之中锁定扶醒,不带一丝情绪的朝他越去。
孟云闲魔化成梼筮,身上的灵流变得与众多梼筮一般无二,正在一众不敌他的弟子中大开杀戒。
魏有期仓皇之中瞥见傅渐秋的魔化,如今已是汗流浃背。
看着不远处的孟云闲,当机立断就斩杀尽面前的梼筮,去跟孟云闲周旋。
霜减虽然已没有灵流加持,但毕竟是上古神剑,倒是还可以勉强牵制住孟云闲。
魏有期不仅要跟孟云闲周旋,还要警备随时冲她身后攻来的梼筮,战至此刻,说不疲倦那是假的。
魏有期感觉这一幕简直跟山枕宗被灭门那一天像极了,杀不完的梼筮,只是那一天的梼筮基本都是梼筮,而这一次,越来越多的宗门弟子都变成了梼筮。
不少穿着玄衣的梼筮朝着魏有期袭来,还有围着紫色腰带的子虚宗已被魔化的弟子,甚至还有许多魏有期根本就不记得的宗门弟子都开始朝着他们围攻。
流云剑在魏有期稍不注意的时刻划开她手臂上的皮肉,伤上添伤,皮开肉绽,魏有期不由得闷哼了一声,她迅速起身躲闪,继续跟孟云闲纠缠。
此刻的孟云闲已经完全失去神智了,跟孟池神似的脸上,一惯的淡漠此刻已消散,变成了狰狞的疯狂,猩红的双眼闪着杀戮的光芒。
魏有期甚至都不敢想,孟池刚刚会有多难过,如今若是再对上她自己的父亲……
那边的孟池灵力全开,剑剑都豁出自己所有的力量,到如今,扶醒和她身上皆是没有一块好肉,处处都是伤口。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越来越粗重,扶醒依旧是扯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看后面”,扶醒向她挑了挑眉。
孟池依旧不为所动,泠玉般的脸上被他的断殇剑割除一个口子,正往外汩汩冒着鲜血。
顷刻之间,孟池看着扶醒身上的伤口好了大半。
扶醒像是有些得意的抬起自己刚被孟池削去大块皮肉的手臂,“你看,血已经不流了哦。”
孟池依旧是死死的盯着他。
“你确定不回头看一眼吗,有个女孩子好像就快要支撑不住了哦!”扶醒笃定,她一定会回头。
孟池上前再次砍了他一剑,与他拉开距离,迅速的转身回看。
孟云闲的流云剑此刻正不断逼近魏有期,孟池看得出,魏有期打的非常收敛。
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挣扎后扬声对着魏有期说:“有期,杀了他!”
面前的断殇剑随着扶醒的操纵再次与孟池的碾玉纠缠在一起。
魏有期一剑将流云挑开,胸膛剧烈的起伏,对不住,孟宗主。
手起刀落,魏有期亲手了解孟云闲的性命。
在孟云闲化作一团黑雾随风而散的时候,孟池甚至都没有机会去看孟云闲最后一眼。
对不起,父亲。
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
一阵强悍的灵流朝她击来,孟池结印抵挡,临了,她呼吸有些急促。
孟池身上衣袍已尽数被汗水濡湿,她撑着碾玉剑半跪在地上。
一双狭长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扶醒。
口中一阵腥甜,她忍了几次,最后还是捂着胸口呕出一大口鲜血。
扶醒见状,断殇剑裹挟这滔天的怒意朝着孟池挥去。
孟池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唔——”
面前一个月白的身影挡在了孟池的面前,魏有期举着霜减堪堪的接下这一剑,被这一股极强的灵流冲击,两个人同时倒地。
魏有期干咳两声,嘴角溢出一口血。
扶醒看着面前双双倒地的两人,睥睨着漏出一个阴森诡异的笑容。
他享受这样的居高临下,就像以前那些人把他逼到墙角看他一样,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无与伦比的舒坦。
“你们看啊,这里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他甩开自己沾满污血的衣袍,“你们修仙的也没有多强嘛!”
“只是一群恃强凌弱的废物罢了!”扶醒眉间的朱砂痣淬血,眼中闪着令人沉沦的红色光亮。
“你们不是喜欢主持公道吗!你们不是喜欢杀我吗!你们不是喜欢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吗!”
他看着面前血流成河的隐顷宗,与他抱着楼韵成的尸身回忆重叠。
那时的他抱着楼韵成小小的身体,拼命的去捂他的脖颈,但是那血怎么都止不住,一直流啊流啊的,在他身下淌成一片。
他又突然平静下来,半垂这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今天,我要你们都去死,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说他的死是因为我了。”
话音刚落,孟池有些嘲弄的开口:“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生来就是不祥之物,跟你沾染的所有人最终都会被你害死,如果你自己早点死,他根本就不会死,他的死都是你造成的,你才是罪魁祸首!”
听完,扶醒有些怔愣的笑了笑,起初只是无声的笑,到后来他笑的肩膀都颤抖了,根本就分不清他到底是笑还是哭,他捂着自己的脑袋,开始不停地喊叫:“不是我 ,根本不是我!”
魏有期正待起身,孟池轻轻抱住她,吻上她的额头。
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恐惧,她开始挣扎。
孟池紧紧的抱着她,从未这般用力过。
“好了,期期,忘记吧,都忘记吧……”
一股暖意顺着被孟池亲吻的额头传至她的百骸,她又挣扎了两下,便昏睡过去。
她拼命的想睁开眼,最后却只能看着孟池受伤的脸消失在她的眼前。
孟池将魏有期小心翼翼的裹上结界,用她所有的余力送到隐顷宗的城墙上。
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撑着碾玉站起身来。
扶醒喊叫结束以后,脑中就像分裂一般,他又归于平静。
看着孟池,轻声开口道:“你们都去死吧,给他陪葬。”
似乎是发现魏有期不在孟池的身边,他有些嘲讽的笑笑:“没关系,你先走,我让你的同好待会就去找你。”
断殇在他手中生出刻骨的寒意,朝着孟池刺来。
孟池几下躲闪,来到扶醒的面前。
一手擒住扶醒的手臂,一手直接从自己的心口剜出内丹,扶醒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下一刻,孟池用尽全身力量将内丹捏碎,顷刻之间,巨大的灵流爆开,周围方圆一里的树木都震得拔地而起,成片的梼筮化成巨大的黑雾消逝。
炫眼的白光笼罩在隐顷宗门前,久久无法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这光芒渐渐消散。
扶醒躺在地上,胸口被炸出两个拳头大小烧焦的黑洞,贯穿身体,再也无法动弹。
而孟池的身体四处飞散,碎肉,骨头,拼不成一个完整的她。
此去经年,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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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马放南山,一切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