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姐果然就如乐望刚开始的判断一样,是个极善谈的人。
她并没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开头居然是从自己的工作谈起的:“小茗啊,你也知道的,我上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饭店打工,那个是真辛苦,说是从早上九点上班到晚上九点才能下班,但是,晚上哪能九点下班啊,总要等到客人们都走了,洗好碗、拖好地、抹好桌子才能走啊,十点多能走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平时也没个休息,你们是大学生、坐办公室的,都是双休,我呢?别说双休了,一天都没有,节假日反而还更忙……”
一谈起上份工作,吴姐就有数不清的抱怨,起了个头居然刹不住车了,从工作时间谈到工作强度,又从工作强度谈的奖惩制度,再从奖惩制度引申到老板抠门……林林总总一气呵成,居然让人半句都插不上话。
邹书茗歉意地朝乐望和殷菲郁笑笑,以无奈的眼神示意两人吴姐就是这样极其健谈的人,祈求他二人耐心听吴姐唠嗑。
吴姐嘴上滔滔不绝地说着,手上却没有停,让大女儿去后院摘了两条碧绿的丝瓜,削皮、切块,手握筷子翻飞,迅速打了两个鸡蛋。
就见她起了油锅,将蛋液倒入锅中,随着“刺啦啦”的一阵响,手也不停的一阵翻炒,屋内顿时弥漫了一股鸡蛋的香气,在这阵勾人食欲的香气中将金黄的鸡蛋盛出来。另外起了油锅炒丝瓜,在那淡绿的丝瓜变出更诱人的颜色时,金黄的鸡蛋再次倒入锅中,和着丝瓜一起炒了。
这期间,她还不忘顺口点评几句,将在饭店打工时学来的如何能让炒鸡蛋嫩滑,该何时起锅等小诀窍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她将这丝瓜炒蛋盛出来放到桌上,又盛了两碗饭先招呼了两女儿先来吃饭,又热情地邀请三位客人一起吃午饭。
对于家中只有母女三人而言饭菜已算是丰盛,清炒空心菜、番茄炒蛋、丝瓜炒蛋、四季豆红烧肉、红烧鸡块和一碗青菜豆腐汤,量倒是挺足,许是将晚饭一并烧了。
那丝瓜炒蛋想来就是特意为留客吃饭添的。
乐望三人自然不能这样腆着脸吃饭,但架不住吴姐热情。
吴姐紧拽着三人坐下了:“就是顿便饭,也不是特意为你们做的,别嫌弃就在这儿搭伙吃一顿,我们也刚好可以边吃边谈,想知道什么,但凡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说话间,吴姐已经手脚麻利地盛了三碗饭,摆上了三双筷子。
“小茗,我们熟,你在我这儿就算是半个主人了,就由你负责招呼你朋友了,他们没吃饱,就是你的责任啦!”
邹书茗被说动了,也跟着吴姐一起留客吃饭。
剩下的两位客人推却不过,又想知道汪秋临走时的事,也就留了下来。
几人本以为一顿饭下来,东拉西扯的怎么也该扯到汪秋了。
哪知吴姐才讲到自己那天为什么会在家:“我啊天天盼着能休一天,嘿,那天就被我盼来了!”
吴姐颇有说书人的架势,说到此处时手也跟着重重拍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儿吊足了人好奇心后才又继续:“那天我照例九点钟到店里,居然铁将军把门,我一看就觉得坏了,别是老板跑了,我那一个月就白上呀!我等啊等啊,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老板还没来,我就给他打电话,他电话没接,我就更担心了,就给老板娘打,老板娘也不接。我急啊,又打了好几遍,都没接,我就给店里那个收银的小姑娘打电话……”
停了一会儿,她还要解释自己的行为:“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那个收银小姑娘的事?小茗你知道的。”
见邹书茗想了一会儿后了然地点头,她才又给乐殷二人解释,然后开始跑题:“她是我们老板娘家的侄女,我们店里啊,除了我,都是沾亲带故的。收银的是老板娘的侄女,后厨帮忙的是老板的远房表弟,老板跟老板娘就不用说了,夫妻嘛!只有我,我跟他们什么都不是,所以他们一家子都压榨我啊,谁让我是个外人呢……”
然后又开始举例证明自己被压榨,居然还是刚刚没提过的事例。
乐望轻咳一声,拉回话题:“你后来怎么办的?在那里等了多长时间才回来的啊?”
吴姐被打断了思路,一时晃神:“什么怎么办?哪里等?噢……”
她“啪”地拍了一掌,笑:“瞧我说着说着居然给忘了,那个也没等多长时间。刚刚不是说了嘛,收银的小姑娘跟老板娘是亲戚,外地小姑娘嘛,是跟着老板一家住的,其实他们四个都是住在一起的,就我一个外人。小姑娘的手机倒是打通了,嘿,老板娘就在旁边,接了电话告诉我放假一天,让我贴张‘休息一天’的字条在门上就可以走了。我那个乐啊,也没顾上问为什么就回来了。”
说着,她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你们知道为啥那天他们不来吗?”
乐望很想说一句:我不想知道。
但这话太直白,正想着该怎么委婉地拉回话题时,吴姐已经完成了自问自答:“因为前一天夜里他们被抢了!”
乐望一怔,还未出口的话就卡壳了,这么一卡壳的功夫,吴姐已经继续了,拍着腿很有些嫉世愤俗:“青天白日的啊,就被抢了。九州这治安啊……不行咯!”
邹书茗早就被带偏了,立刻好奇地抓bug:“吴姐,刚刚不是说夜里被抢的吗?”
吴姐一愣,又是一拍桌子,笑起来,很快认错:“是啊,夜里被抢的,就是我们下班后,不该说青天白日,该说月黑风高夜,书上不都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么,这深夜真是一个抢劫的好时机!”
这语气听上去居然挺认同抢劫选择的时机好,带着一点赞许的意味。
这立场真是摇摆不定。
吴姐一双女儿已经吃完饭了,年纪不大的她们显然对这杀人放火的话题不感兴趣,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后,两人在一边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
小姑娘们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殷菲郁的耳力更好,将两人的商量听得清清楚楚。殷菲郁听得好笑,大女儿正在撺掇小妹妹向妈妈提要求看电视。
不一会儿,那个看起来才三四岁的小姑娘摇摇晃晃地爬下椅子,溜到吴姐身边,奶声奶气地央求:“妈妈,西西想看电视。”
“我跟你们说啊,选择的时机好是一条,还有一条,得分人啊。这点上,这个强盗就做的不好!哪不好呢?你们想啊,抢劫嘛,能找女的不找男的,能找小的不找大的,能找一个的绝不找多的!你们说对不对?我这没抢过的都知道,那个强盗居然不知道……”正谈得兴起的吴姐有些不耐的挥挥手打发小女儿,“不行!你刚刚已经看过电视了,今天不能看电视了,还要不要眼睛?电视看多了眼要瞎的,别不信啊,不信你妈我,你要信你们邹姨,她是大学生,大学生说的话你总该信吧?去旁边玩去。哎,别哭啊,你个小哭包,你看看你姐姐,你姐姐就不哭……”
一边的邹书茗立刻帮腔:“是啊是啊……”
还要恐吓:“眼睛瞎了就什么都看不见啦,到时候电视天天开着也没用啊!你都看不见啦!”
三四岁的小姑娘不吵不闹也不哭出声,就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妈妈。
那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
吴姐一边搂进怀里给她抹眼泪,一边开始退让:“要不,你先去睡午觉,睡醒了再看好不好?”
小姑娘眼泪仿佛抹不干净,“吧嗒吧嗒”地往下落,抽抽噎噎的,还挺乖巧:“嗯,眼睛会瞎,瞎了就看不见妈妈了,可是西西想看电视……”
殷菲郁看了暗暗发笑:小孩子现在都能耐得很,对付大人那手段都是一套一套的。
又为吴姐解围:“西西,你陪我玩好不好?你们家这儿像个迷宫一样,我们去走迷宫好不好?你认识怎么走出迷宫吗?”
小姑娘顿时骄傲起来,挺挺胸脯:“认识!”
“我记得这里有个健身广场,我们去荡秋千好吗?我们跟姐姐比赛,看谁先到秋千那里。”殷菲郁记得刚刚在沙口村北面入口处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健身广场,广场一角架了一架双人秋千,小孩子们应该都喜欢的。
小姑娘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兴高采烈地回答:“好。”
粉嫩嫩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但是没关系,西西已经忘记了,蹦跳着过来拉殷菲郁的手,还不忘招呼姐姐:“姐姐,姐姐,我们比赛啊。”
姐姐已经大了,计谋没成功有点失望,但是,她还想试试,趁着现在有客人时妈妈比较好说话,指着外面的太阳有些不乐意地摇摇头:“我不去,外面太热了。妈妈,我也想看电视。”
原本要奔出去的西西也立刻站定了。
吴姐脸一沉:“看什么看?你作业做好了吗?还不去做作业?不好好学习,以后也想像我一样做苦工吗?”
西西在一旁鹦鹉学舌:“好好学习,好好学习……”
姐姐一吐舌,几步蹿到妹妹身边,拉起妹妹另一只手:“妹妹调皮,阿姨一个人带妹妹太累了,我帮忙一起带妹妹。”
做作业?家里就一台电风扇,正在堂屋对着客人吹,后面的屋子又闷又热的,还不许开空调,还不如在外面荡秋千,至少还有点自然风吹吹。
她熟悉殷菲郁说的健身广场,那架秋千刚好就架在一棵百年老树下,晒不到太阳,比屋子里舒服。
西西听懂了姐姐的话,皱了皱鼻子,嘟着嘴反驳:“西西不调皮,西西很乖的。姐姐坏,不跟姐姐玩。”
小脑袋四下逡巡,刚好看见了正摊成一条的黑猫,指着猫道:“西西跟小玄子比赛。”
姐姐也不生气,从地上抱起黑猫:“好啊,跟小玄子比赛。”说着,就一溜烟地跑出家门了。
小姑娘好胜心起,也跳着脚要追出去,殷菲郁忙跟着也跑了出去。
吴姐一向是放养孩子的,何况还有殷菲郁跟着,一点不担心自己的一双女儿会出事,反而很开心总算打发了这两会捣乱的小孩子,回过头来就对乐望和邹书茗笑:“刚刚,我们说到哪了?对,强盗……你们说这强盗傻不傻?”
邹书茗已经沉浸入吴姐的故事里了,巴巴地问:“怎么傻了?”
乐望已经听得快要绷不住笑容了:这吴姐谈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没能进入正题。
只是想着刚被人热情的招待了,殷菲郁又带着小孩子们出去了,他也就只能在这里等着,只能耐下性子听吴姐讲抢劫故事。
听故事啦听故事啦!听吴姐讲故事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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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听说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