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剂师笔记 第20章 第二十夜

在清晨的鸟鸣声中，博尔莱斯睁开眼就看见蹲坐在枕头旁的兔子，那张粉嫩的三瓣嘴正咔嚓咔嚓地咀嚼着…他的头发。

他大概是有些不忍直视地再次闭上了他的眼睛，但耳边的咔嚓声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

博尔莱斯猛地坐起来，一把逮住那只满脸无辜的兔子，用两手将它叉住举在自己面前。

柯尔依旧雷打不动地嚼着嘴里那撮长长的黑发，看着小兔子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博尔莱斯心想自己还得夸它是从发梢开始啃的。

但关键是柯尔怎么会在这里！博尔莱斯好没气地从兔子嘴里抢过那一撮没吃完的头发，一下子想起来了缘由。

原来是自己忽然想要柯尔陪自己睡觉……啊，那没事了。

这下换成被兔口夺食的柯尔急了，它的喉咙里发出饱含怒气的“哼哼”声……柯尔今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格外陌生的地方，它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

但这里看起来像是克鲁的家里，这里没有玛奇熟悉的味道！也没有玛奇喜欢吃的草！

正当它准备大闹一场时，它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香香的，离自己很近。

小兔子的黑豆豆眼很快就发现了垂在床边的黑色“草叶子”。

这是什么？尝一口。

哇，真好吃。

可惜面前的叶子很快就吃光了，兔子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爬上床铺。

所以那是它凭本事吃到嘴里的！

柯尔很快就把阻止它进食的博尔莱斯划分为了抢食的竞争者。

博尔莱斯把这只不知悔改的兔子放进摆放在书桌上的熬药锅里，在确定它跳不出来后又去书房里找了一本书回来。

看了一眼那只伸出两只爪子趴在锅沿边上探头探脑的家伙，他翻开了手中的书。

“《野兔肉的烹饪指导》”他念到。

还在锅里动来动去的柯尔警觉地竖起了兔子耳朵。

“兔肉细嫩，肉中几乎没有筋络，必须顺着纤维纹路切割，这样才能在加热后保持菜肴的形态整齐美观，肉味更加鲜嫩。若切法不当，兔肉加热后会变成粒屑状，而且不容易煮得软烂。”

“可以把野兔肉切成大小适口的块状，将兔肉烤至焦黄滴油。再切一些洋葱碎，放入煎锅内用黄油煎炒，加入焦黄的野兔肉块继续煎炒，混入一块面包片、红葡萄酒、柠檬汁、醋、丁香末、黑胡椒粉、肉桂粉和食盐，加水盖上锅盖炖至野兔肉软嫩。”

“推荐搭配花楸莓果冻食用。”看着柯尔逐渐压低的身子和炸开的胡须，博尔莱斯念出烹饪指导的最后一句话，“在冬季食用野兔特别有益于健康。”

他用手指戳了戳兔子的小耳朵：“听见了吗，再乱吃东西，冬天一到我就把你丢进锅里炖掉，我已经记住食谱了。”

闻言，柯尔猛甩头，毛茸茸的脸蛋上写满诚恳和乖巧，似乎是意识到了它的错误。

[好吃的黑色草叶子原来是克鲁的毛毛，嗯…要是有哪个玛奇把我的毛毛啃出缺缺，我也会生气的。]

[对不起嘛，下次只吃一点点。]

小兔子认真地记下这件事。

博尔莱斯其实只是有些担心柯尔的小命和饮食习惯…总觉得它吃下去的头发团已经比它的胃还要大了。

头发可没有草叶和草杆那么容易消化。

但随后，他又发现了一件事。

博尔莱斯将被子掀开，来来回回地在床上床下找了三圈……他的铃铛去哪里了？

他看着脚腕上取代了脚环的那一圈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就是因为它的存在，博尔莱斯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妈妈给他的脚环不见了。

仿佛是听见了他的疑惑，那一圈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颤巍巍地伸出须须和博尔莱斯打了个招呼。

【是我哒。】博尔莱斯听到了一道带着委屈的稚嫩声音。

他茫然地看着那根可怜巴巴的小须须……天知道他是怎么从这玩意身上看出可怜的。

【呜呜，为了保护你，我吃了好多难吃的东西，嗝，现在都还撑得慌，结果你都不愿意来找我，一次、两次，我就自己来找你了……刚好那个拦着我的坏东西不见了，它的位置现在是我的了，我比那个坏东西有用多了！】

小须须陡然伸长，变成一根纤细的深绿藤蔓，耍赖似的缠上博尔莱斯的指尖。

【呜——可怜的藤从黏糊糊的水里爬出来，没力气回去了，你必须答应我这件事，不然下次就没有藤会帮你了。】

“……答应什么？”博尔莱斯问。

但这藤蔓似乎拿起这句话的前两个字就跑了，飞快地刺破博尔莱斯的指尖拿走了一滴血，又飞快地将血止住。

不知道它做了什么，博尔莱斯忽然对藤蔓所说撑得慌忽然感同身受了起来，各种意义上的感同身受。

他现在觉得自己可以五天不吃东西了，不，七天，他现在甚至有些撑得想吐。

【以后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这样你就能好好长大了！】藤蔓信誓旦旦道。

但说着说着，它就伤心地呜呜咽咽起来：【呜……这群人根本不会照顾你，你的叶子都快掉光了。】

谢谢关心，但那是被兔子啃秃的头发，不是叶子，博尔莱斯木着脸心想。

藤蔓反驳道：【是叶子。】

“……你听得到我在想什么？”

【是的，但你放心，我是不会到处去乱说的。】

【太好了，现在我可以安心睡觉了，好累好困，所以晚安——我的乖崽。】

自说自话地说完，须须收了回去，变回了一圈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挂在原本挂着铃铛的地方。

“……”

博尔莱斯坐在床边思考了一会儿他是不是还在梦里，又拿起放在桌上的笔记，翻到有关异植的篇章。

他捂住自己因饱腹而想要呕吐的嘴，努力地把反胃感压下去，心想自己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异植会养成投喂人类的喜好。

然而博尔莱斯翻遍了书都没找到拥有这种奇葩爱好的异植…但自己也没有出现除了撑得慌以外的不良反应，姑且可以认为它不具有敌意。

他生着莫名的闷气，把翻得乱七八糟的书放回了原位，随后抱起还在锅里的柯尔推门出去。

他得把柯尔放回后院的窝里，然后再去做自己的事。

是的，虽然他现在撑得一动就想吐，但他还是得去做他要做的事，不得不去。

但奇怪的是，昨晚还好好的兔子窝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乱糟糟的，草叶蔫了，显现出十足的枯黄。

像是不止过去了一晚上。

博尔莱斯正犹豫要不要将柯尔放回这个有些狼狈的窝，却忽然发现这只总对他爱答不理的兔子今天一改常态地缩在自己怀里不愿意落地。

他心下一紧，连忙往柯尔嘴里塞了几片有助消化的蒲公英叶子——果然是吃头发吃出问题了吧！

想了想，博尔莱斯又往自己嘴里放了片叶子。

虽然他明知这大概率没有用，需要提高消化能力的是那根古怪的藤蔓才对。

[坏克鲁，居然要把玛奇丢掉。]

柯尔不愿意离开熟悉的气息，它已经习惯了待在有黑色的草叶子气味的附近，香香的，像是灌木丛里的黑莓……等等你给我吃了什么？？！

博尔莱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张兔脸上看出来了拧在一起的痛苦表情，这时他忽然想起来那个神神叨叨的米拉贝尔前段时间告诉他的事了：柯尔讨厌蒲公英。

[是可恶的蓬蓬苦草。]

柯尔痛苦地眯起了眼睛，它仰起头露出四颗白兔牙，痛苦得好似吃下了致命的毒药一般。

[等着瞧吧，玛奇会报复回去的。]

一只兔子暗暗立下誓言，却被趁兔不注意的博尔莱斯放回了窝里，柯尔一愣，随即飞快地咬住那只就要把它丢下的手。

看着兔子那副认真的模样，博尔莱斯没忍住笑了一声：“这是想在我炖兔肉之前先把我吃掉？”

柯尔松开嘴摇了摇头，又用下巴蹭了蹭那处被它咬过的地方，一边蹭一边挪动身子，不动声色地让自己回到了手掌上蹲坐下，态度明确又坚定。

博尔莱斯看着这只不愿意回窝的兔子，他脑海中灵光一现，想起来那个被落在床边的毛毯窝——他想，自己应该是明白了，柯尔是更喜欢毛毯做的窝。

于是博尔莱斯将兔子又带回了他的房间，把它放在了那块白毯子上。

他想着自己的房间里也没有什么能被柯尔糟蹋的东西，柯尔想住房间里就让它住…等等，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装满了灵蓝花花瓣的罐子！

博尔莱斯呆滞在原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罐子，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

他把灵蓝花拆掉了？！他把珍贵的…价格高昂的灵蓝花变成了不值钱的东西，让这些好好的花变成了无用的碎花瓣！！

莫名其妙损失了至少五十银币的博尔莱斯开始回想昨天的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才做出了这件事。

思考无果，他似乎是下意识就这么做了，没有别的任何原因……自觉已经想明白了一切的博尔莱斯叹了一口气，只当自己昨天忙得迷糊了。

好吧，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值得惊讶和铭记的事，这就像是在某个早晨不经意弄洒了牛奶一样，平凡微小，没人会刻意去记住这种事。

他带上装满橡果的篮子准备出门了。

今天是和伊恩约好的日子。

但柯尔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无奈之下，博尔莱斯选择将小兔子放在篮子里一起带出门。

于是柯尔就蹲坐在篮子里的橡果间，两眼放光地张望着四处的景色。

那场大暴雨留下的痕迹太多，为了防止博尔莱斯看到太多违和的东西，戈露恩偷走了他的孩子一天时间。

今天其实已经是雨夜的第二个早晨了，但哪怕已经又过去了一天一夜，地上还是积聚着一些小水洼，树叶也是一副被水润过的色彩，有蘑菇喜悦地丛树下冒出来。

然而这一切在博尔莱斯的感知里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象——眼前的土地没有一丝湿润，空气也干燥无比，阳光中浮着微尘。

这俨然是这个月连续的第八个晴天。

哪怕他潜意识地改变了自己的落脚点去避开那些水洼，却也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博尔莱斯只是稍微有些奇怪路上的青苔怎么湿润了好多，一点也没朝下过雨的方向想。

因为昨晚是个晴朗的夜晚，他还在半梦半醒间透过窗户看见了又大又亮的月亮。

博尔莱斯只要认真地回想就会发现他在九月十七日的记忆是一片空白的，他在这一天里什么都没做，而他以为的昨晚也并非昨晚。

但现在，他眼中只有在九月十八日这一天要做的事情。

伊恩正在树莓丛前的空地上晾衣服，用几根蜘蛛丝搓成的晾衣绳固定在树杈之间，他抓着衣服飞在半空中先抖两抖，随后再搭在晾衣绳上。

又晾完一件前天被那些飘进窗户的雨滴打湿了的围裙，伊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头望见了如约而至的博尔莱斯。

他们将要完成一笔露水和橡果的交易。

*

【和柯尔弥签下契约是我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来自不知名的笔记。

今天出去恰夜宵了，更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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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