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剂师笔记 第17章 第十七夜

博尔莱斯一回到弗格福斯特就被某个小矮人缠住了。

“蘑菇派，蘑菇派，你两天前就答应了我的，不能食言！小骗子是会掉进漆黑沼泽的。”科里双手并用地拽住博尔莱斯，“再不去采蘑菇，萨卡的坏心情就要自己消失啦——我们必须要赶快。”

科里像块大石头一样绊住博尔莱斯回家的脚步：“毕竟你也不想看到我吃到毒蘑菇吧！”

马上就是黄昏时刻了，博尔莱斯劝解道：“但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再说？”

“没关系的，我们会在天黑前回来。”科里信誓旦旦道，“你知道的，雾沼林里多的是蘑菇，我们很快就能收工回家。”

博尔莱斯叹了一口气：“那好吧，刚好顺路，等我把这些东西放回家我们就出发。”

“好哎。”科里开心地替博尔莱斯分担了他手中的所有东西，他跟在博尔莱斯身后走着。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缠绕着蔷薇花藤的院门外，博尔莱斯让科里在这里稍等片刻。

回家后，他把东西随意地放在门厅角落，只带上那一大捆用草茎固定的鲜嫩青草快步走到后院。

那只棕灰色小兔子正悠闲地躺在有些枯蔫的草堆上呼呼大睡。

他鬼使神差地弯腰将兔子抱了起来，将它牢牢地困……捧在手掌间。

鲜活的心跳透过带着隐约暖意的绒毛传递到他手中，博尔莱斯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心跳也与这只小生命同步了一样。

柯尔果然被这番大动静吵醒了，在它脱离梦刚醒的迷茫之前，博尔莱斯连忙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将它轻轻放回它睡觉的草堆上，又把那一大捆从坠星平野带回来的新鲜牧草放在它旁边，然后他急匆匆地离开了这里——毕竟门外还有人在等他呢。

看见博尔莱斯朝自己走来，科里眼睛一亮：“出发？”

博尔莱斯朝科里手中塞了一个篮子，他应道：“出发。”

雾沼林位于芦苇湖与雾沼中间，这片林子隔开了湖泊和沼泽。

它在博尔莱斯家的东南方向，距离并不遥远，步行十分钟就能到达。

但以他们俩的速度，只花费了七分钟就抵达了这片雾气弥漫的林子。

博尔莱斯远远地就望见了林间的枯木上长着的一簇簇可食用的红色蘑菇。

但采蘑菇的主力是科里，博尔莱斯只负责时不时回答他的疑问——有毒或没毒。

“你不懂，我们矮人都是靠嘴巴分辨蘑菇的，吃了之后会觉得不舒服的就是毒蘑菇。”

科里看起来似乎挺骄傲的：“不会有矮人因为吃了毒蘑菇就一睡不醒的，蘑菇的毒性在我们这不怎么起效果。”

“但萨卡不一样，萨卡是半矮人，也许会受不了毒蘑菇。”

“……不怎么起效果？”博尔莱斯实在是没忍住自己的笑，“科里叔叔，你上次抱着铁锹跳舞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只是很少见的情况啦！”科里为自己辩解，“我们的确是对毒性不太敏感。”

话音才刚落，科里便兴高采烈地举起一朵菌伞比他脑袋还大的白色蘑菇：“我想我们可以收工了！”

博尔莱斯摇头：“有毒。”

看着科里对白毒伞依依不舍，博尔莱斯再次强调道：“毒性非常强，吃过它的人都死在了第三天。”

“好吧，其实下雨之后蘑菇更多。”科里放弃了那朵威风的大蘑菇，他愤愤地吐槽起最近的天气。

“晴天，一直都是晴天！还好雾沼林这边一直都很湿润，不然全部的蘑菇都要被晒干了。”

“嗯，的确，蘑菇喜欢湿润的地方。”博尔莱斯忽然想起了那天见到的奇异蘑菇，似乎就是在这附近。

那个有着黑色菌褶的橘黄色蘑菇散发着奇怪的粘腻气味。

“这个呢这个呢？”那边科里又在大声询问了，看来是又找到了一朵完全不认识的蘑菇。

科里手中拿着的蘑菇有着橘黄色的菌伞和黑色的菌褶，一些红色颗粒物不均匀地散落在伞盖上，散发着古怪的粘腻气味。

科里又使劲嗅了一口蘑菇的味道：“它闻起来好香。”

博尔莱斯还没来得及阻止，矮人已经飞快地咬了一口这朵陌生的蘑菇。

科里一脸认真地嚼吧嚼吧，他眼睛一亮：“口感弹弹的，而且是甜的。”

说完他又咬了一口手中的蘑菇。

可是它真的很……难闻，它闻起来就不像是可食用的。

博尔莱斯欲言又止。

“我不认识这种蘑菇，而且……”

“尝一口？”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妈妈说过不准我乱吃东西。

但妈妈现在根本没办法发现我吃了什么东西，吃一口又怎么了。

这两个念头像是在他心中打架，最终后者占了上风。

博尔莱斯接过科里掰给他的那一小块橘黄与红黑混杂的蘑菇块，将信将疑地放进嘴里。

嚼，再嚼，犹豫地吞下。

还真是甜的，但……有毒。

它在夕阳的注目中诞生，雾气是它的纱衣，以诱惑换来相遇，它将赠予人一场不醒的安眠。

他得到了这条信息。

这时，站在他身旁科里忽然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直觉告诉博尔莱斯，这个小矮人要花五个小时才能醒来。

博尔莱斯抬头望着天上逐渐暗淡的日光，深感自己又上了小矮人的当。

他试着搬动这个趴着昏倒在地上的矮人。

但科里只是看起来挺小只，一搬才知道这家伙竟然比高大的成年人还重。

简直完全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办到的。

博尔莱斯拖着这个沉重的负担走了没几步便完全不行了，就连手都在发抖。

这种体力活真不是他能干的。

先把他扔在这里，自己去叫人帮忙？

不，不行，这里离雾沼太近了。

科里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博尔莱斯实在是不放心将他独自留在这里。

他可不敢去赌自己去找守林人的那几分钟里不会有东西从雾沼里爬上来。

大声呼喊？

可是那个守林人的耳朵又不怎么灵光……

林间越发昏暗，似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

博尔莱斯皱起眉头，思考着其它的办法。

而这时他感到有谁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他侧头望去，带着笑意惊喜道：“是你啊。”

一棵深绿的幼藤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背后，高兴地用它的藤蔓尖尖触碰这个人类。

它灵动得完全不像是植物。

在那个为了追上切斯特而迷路的夜晚，博尔莱斯遇见了这棵年幼的藤蔓。

他看着这棵藤蔓威风凛凛地吃掉了雾沼中爬上来的恶灵。

如果没有它的话，那个晚上恐怕会是一个惊险的夜晚，充满追逐与逃亡。

当然，博尔莱斯认为以自己的体力其实根本跑不了多久，完全坚持不到他在失去方向的林子里找到那位守林员。

好在他在幼藤附近度过了安稳的夜晚。

然而幼藤在天亮之后就消失不见了，随后便是自己的母亲找到了自己。

虚幻得像是一场梦。

但如今它再次出现了，亲昵地卷着博尔莱斯的手腕。

看着漆黑的林子，博尔莱斯不太确定地说道：“难道你只有晚上才能出来吗？”

回应他的是幼藤轻轻牵动他的手腕，似乎是想要牵引他前往某个地方。

“不，我得……”博尔莱斯拒绝地摇了摇头，他得带着科里。

然而眼下的一幕叫他沉默了。

只见三两根纤细的藤蔓轻松地将他拖都拖不动的矮人举了起来。

幼藤又拉了拉他的手腕。

[走？]

博尔莱斯觉得它要是能变成人的话，此刻一定是一脸疑惑又期待地歪着头。

林子里漆黑一片，今晚的月亮黯淡极了。

林间的可见度极低，几乎是处于什么都看不清的状态。

博尔莱斯顺着藤蔓的牵引往前走，时不时回头确认幼藤有好好带上科里。

太黑了，博尔莱斯心想，完全看不清这棵藤蔓是怎么在移动。

但牵引在某个瞬间忽然消失了，博尔莱斯背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动静。

原来是幼藤消失不见了。

现在离天亮还有那么久，为什……

“谁在那里？”一声呼喊打断了博尔莱斯的思绪。

只见一盏橘黄色的光芒逐渐靠近，原来是雾沼林的守林人。

一位有着长长白胡子的亡灵老头。

坎伯兰佝偻着背走近前来，发现原来是这两个孩子——出名的捣蛋鬼以及被捣蛋鬼带坏的小孩。

亡灵老头轻松地拎起了躺在地上昏睡的科里，他示意博尔莱斯跟上他。

他们最后达到了一间极小的小木屋，小到只够一个人在里面躺下。

这就是这位守林人的家了。

坎伯兰将提灯挂在一个垂在门外的钩子上，随后他一下一下地拉动与钩子相连接的芦苇绳，那盏灯就一顿一顿地爬上了屋檐。

他又打了个牢固的丁香结将绳子固定在门框上，朦胧的光线就成功将小屋周围的一片都照亮了。

这间木屋里面有两层，下面一层够成年人站立，上层看起来很矮，上去之后恐怕只能弯腰坐着。

两层间用简陋的梯子连接。

下面摆着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旧茶壶，上面才是给人睡觉的地方，但没有被子，只是铺着厚厚的干草。

亡灵似乎不需要睡觉，他们的一切都被定格在了死亡的前一刻。

“科里是我这小屋的常客了。”坎伯兰的声音沙哑低沉，“你还是尽量少和他胡闹吧，矮人对危险的认知程度很低，他们都是些喜欢冒险的家伙。”

坎伯兰背着科里上了梯子，他将昏睡的小矮人放在了那厚厚的干草堆上。

博尔莱斯看着他又弄来一些木屑放在柴块上，粗糙的手搓着树枝不断旋转，在摩擦产生的白烟中点燃了木屑，最终在屋门前燃起了火堆。

他将他的旧茶壶用三根树枝架在火上。

博尔莱斯又看着坎伯兰在茶壶里放入泉水和百里香，白色的水汽在橘黄灯光中上腾。

他坐在木屋门前的台阶上打了个哈欠，望见了天上圆圆的月亮。

端着杯子从屋里走出来的坎伯兰忽然开口问道：“和科里挤挤睡吗？你们今晚是回不去了。”

“好的。”说完他回头发现坎伯兰仍然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自己。

博尔莱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背对着他的，这位耳背的亡灵多半是没听见自己的回答。

少年只得点点头，再次回答道：“好的。”

得到回答，坎伯兰也点点头，随后他提起在火上冒烟的茶壶，里面的茶水已经开始沸腾。

坎伯兰完全感知不到温度一样地提着茶壶朝那个看起来崭新的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茶，将茶壶放在台阶上后，他将茶杯端在手中发呆。

“给，应该不烫手了。”过了一会儿，坎伯兰将茶杯递给博尔莱斯，“没吃晚饭吧，可惜我这里没什么吃的，只有茶。”

守林人不太确定地道：“但应该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都是三百年前的记忆了，都快记不清了。”他有些好笑地挥了挥手，笑容在他古板又严肃的脸庞上看起来十分违和。

博尔莱斯喝了一口这杯用一大把百里香煮出来的茶水。

温热，但味道十分辣嗓子，那股浓郁的香气只冲天灵盖而来。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是的，总比没有好。”

*

【棕色的土地上，他们的生命线将永远不会相遇。】

——来自不知名的笔记。

藤藤出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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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