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剂师笔记 第16章 第十六夜

“哎。”博尔莱斯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还以为能省下几朵灵蓝花呢。

而米拉贝尔终于安静了下去，她低头望着地面发了一会儿呆，银白色双眸盯着前方。

处于思考中的少女无意识地拨弄着她的长发：“可我没钱买你说的那些东西，让我想想，我该怎么办才好……”

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静默，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

也许这才是属于这两个孩子的常态。

或许是一些意外入目的遥远片段点燃了米拉贝尔心中的渴求，但如今欢喜过后又只剩下缄默。

眼前纷乱又互驳的虚幻影子让她陡然冷静下来，她忽然觉得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些。

因为未来是会改变的。

会为某个不起眼的改变而破碎，最后重新拼凑成截然不同的结局。

所以她常说有些东西只要风一吹就会散掉，怎么今天就忽然忘记这回事了。

米拉贝尔有些懊恼。

都怪姐姐，她心想。

如果不是因为姐姐，她今天就不会这么难过了，不这么难过……她就不会抓着这个在今天注定倒霉的过路人不放了。

她明明有更好的路可以选择。

而比起她的懊恼，博尔莱斯只是单纯在发呆。

终于米拉贝尔再次出声：“好了，这场闹剧就快结束了，坏蛋们都被抓起来了，只剩两个还在外面。”

她声音中难掩疲惫：“我的好朋友，你该回家啦……但放心，之后的路上都将安安稳稳的。”

“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米拉贝尔闭眼再睁眼，脸上恢复了笑容，“到时候给你看我的发光水晶球。”

她似乎采纳了博尔莱斯的建议，决定在脸上保持住那个似笑非笑的笑容，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远离正常人。

她眼眸微垂道：“来，跟我一起数到五。”

“一。”

“……”

“快点数啦！要一起数才作数。”

博尔莱斯有些不情不愿地开口：“一。”

话音刚落，窗外的黑影陡然消失，他飞快地逃窜出去。

那扇磨砂质感的窗户外似乎掠过了谁的身影。

“二。”“二。”

融合了斑鼠血脉的盗贼速度得到了加持，他的逃跑速度少有人能及。

眼见他就要逃出生天，却倒霉地和正打算逃离小镇的同伙撞在一起。

“三。”“三。”

有人大惊失色喊道：“这只老鼠失控了！都退回来，拉开距离！”

在还未确定失控类型时，远离失控者是最合适的方法，毕竟在Ⅰ型失控下产生的剧烈爆炸足够杀死他们大部分人。

“四。”“四。”

说话者大概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等等，是Ⅳ型失控，不用管他了，等着收尸就行。”

Ⅳ型失控为自毁型失控，失控者只会杀死自己。

“五。”“五。”

几只漆黑的老鼠自心脏不再跳动的身体中爬出，被人收关进铁笼。

钥匙转动，肖打开了房门。

博尔莱斯眯着眼睛看着从门外洒进来的刺目阳光，他低声道：“真准啊。”

米拉贝尔没应声，她转头询问肖：“这位好心的大人，所以那些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肖回答道：“当然是送回家去。”

“那我呢？”米拉贝尔又问，“我的家在斯罗德公国。”

肖一怔：“那不太好办了，斯罗德公国完全不在治安属的管辖范围内，而且……额，也许要先联系下女巫会，看看能不能找个出差的女巫把你捎回去。”

米拉贝尔道：“太麻烦了，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这不合规矩。”肖摇头道。

“就帮帮我嘛——你放心，家里就剩我和我姐姐了，不会有人找你们麻烦的，而且我想留在这里当占卜师！要是回斯罗德公国就当不成啦。”米拉贝尔信心满满地许下带有利益的承诺，“到时候给你们打折。”

她扳着手指细说自己的厉害之处：“你看，相信我总没错的，你们再晚两分钟那一堆违禁品就会被转移走了哦，两分钟！”

还真别说，这还真是极度稀缺的人才，在这方面上，他们常常需要付出昂贵的价格才能得到援助。

而[月神]之眼的拥有者算得上是天生的占卜师、预言家，她承诺的打折其实还是有些诱惑力的。

肖犹豫地点头道：“我会考虑，安置好另外的孩子后再告诉你结果。”

“他会答应的。”趁肖进屋开窗户与拿东西的时候，米拉贝尔凑到博尔莱斯耳边用气音小声道，“谢谢你的面包，但你该回家了，趁现在赶紧溜——如果你不想听另一个话痨大叔的长篇教育论的话，那个话痨大叔就快过来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的兔子非常讨厌吃蒲公英。”

“虽然它在你面前老老实实地吃下去了，但它其实在悄悄地记仇，最后趁你不注意啃掉了一株看起来你很重视的花，是种在方形花盆里的紫色小花。”

闻言，博尔莱斯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他决定回去后就把一些花盆挪到兔子碰不着的高度去。

种在方形花盆的紫色小花，那不就是往生花么…快吐出来！会变成死兔子的！！

“那再见。”

博尔莱斯拿起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这里。

他真是怕了话多的人了，简直不敢想象能被米拉贝尔称作话痨的人是什么样。

她已经是自己见过的话最多的人了，比科里的话还多。

米拉贝尔笑着挥手：“再见。”

她目送少年离开。

窗户上的星阵被肖抹去的瞬间，那一整块靠封锁阵维持原貌的窗玻璃立马变成了它该变成的样子，落了一地玻璃渣。

肖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暗骂了一声，他还以为最多出现些裂缝，结果原来被砸成这样了吗。

正是这声巨响掩盖住了两个小孩谈话的声音，以及吸引走了肖的全部注意力。

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的肖回头看见孤单的少女站在门口，他问道：“嗯？你的朋友丢下你走了？”

“不是朋友哦，我和他不熟，那只是我好心帮助的过路人，那伙绑架犯盯上他了。”

米拉贝尔的笑容里带着几丝阴谋诡计，为自己和等下的摇钱树划清了界限。

博尔莱斯出了门，外面的街道上有大人拽着自己的小孩走着，人数还不少。

他看到有人在庆幸，有人面带嫌弃地和自己的孩子说着话，还有孩子正孤单地蹲在路边。

走了没多远，博尔莱斯又遇到了那个推荐他去报名的路人大叔了。

大叔牵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他也看见了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孩子。

大叔满头大汗地倾诉道：“那居然是卖身契啊，有执勤人告诉我们那是炼金术士弄出来的什么特质纸，只要在招工契约上签了名，另一张卖身契上就有一模一样的字出来。”

“然后他们就把人带到大城里的奴隶交易市场或者什么拍卖会上，白纸黑字的契约在他们手里，最后就有理也说不清了。”

“下次遇见这种掉馅饼的事可不能往上凑了。”大叔心有余悸地说着话。

“幸好，幸好这种事他们干了太多次，终于越了治安属的线……但该死的，这些治安官到底能不能多管一些事啊！”

博尔莱斯语重心长地点头道：“那你下次可千万要小心了。”

“是了是了，不会有下次了。”路人大叔猛然应下。

告别了这位大叔，博尔莱斯快步离开了小镇。

他今天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了。

波希镇中，一位眉眼锋利的金发男人站在肖的房门外大声质问道：“已经走了？！”

他有些咬牙切齿：“你该知道，是那瓶舒缓药剂的副作用让那个盗贼的失控变成Ⅳ型。”

这是刚才从那几只老鼠上得出的结论。

这个盗贼因为运气不好，在即将逃脱的时候出现了失控，又因为运气不好，遭遇了最痛苦的失控方式。

但事实上，每个Ⅳ型失控的出现都具有研究的意义。

因为这是及其稀少的，也是治安属所有人都希望见到的。

治安属把失控根据不同的威胁程度粗糙地划分为四类。

这四类下还有更加详细的小分支，拎出来可以写满手册了。

其中Ⅰ型失控是自爆式的自杀，这类失控的威胁性最高。

即使是最无害的Ⅰ型失控都足够摧毁掉十米之内的一切东西。

而Ⅱ型失控是狂化式的自杀，威胁程度取决于失控者的能力。

陷入这类失控的人通常会无差别地攻击一切直到死亡。

Ⅲ型失控是寄生式的，是取代、潜伏与伪装。

比起前两者，Ⅲ型失控在失控者的能力上并不会有显著的提升，但其实只要一想到自己身边也许藏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这就已经很令人担忧了。

只有Ⅳ型失控是单纯的自毁，从血脉内部结束生命，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威胁。

除了这样死去对失控者本身来说是真的很痛苦之外，便没有任何缺点了。

金发男人不太冷静地揪住肖的衣领，“你觉得这是平凡品质的东西能办到的吗？我的大药剂师？？”

肖有些理亏，但他还是抬手抓住了那只揪住自己衣领的手腕：“注意你的态度，罗德尼。”

罗德尼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半吊子，我说让我来让我来，你一定要和我抢，我就算是在这药剂铺里睡大觉都好过你这个蠢蛋。”

“……那不是想着主城那边更需要真正的药剂师吗？这里有个会装模作样的就足够了。”

肖小声地为自己辩解：“我要是去女巫会上交流了那才是真的丢人现眼。”

罗德尼好没气道：“你去给我把人找回来，还有，把那几瓶药剂都交给我研究。”

说着他又是一阵火气涌心头：“我看见你这半吊子就来气，辨别药剂就只会点个灯举个眼镜，像你这样的家伙连学塔二层都上不去！难怪只能辍学出来干苦活。”

“别急别急，这不是刚好有个很会找人的人吗？”肖指向正在看热闹的米拉贝尔。

他转头问道：“未来的大占卜师一定能为我们指明正确的方向。”

“是的，未来的大占卜师会为你们指明方向。”

米拉贝尔笑眯眯道：“占卜咨询费一百金一次，打折之后只收您九十九金，概不赊账，也不支持分期。”

*

萨卡在日落峡谷里建有一间小木屋，小屋中的床铺和炉子就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

窗前悬挂着鱼骨状的木头风铃，风一吹就会摇晃起来，靠窗的小方桌下堆积着一些木柴。

她只当这里是一个歇脚处。

萨卡并未把自己的矮人血脉告知他人，只说自己住在日落峡谷中。

博尔莱斯绕路来了这里。

看着屋后的一片枯黄景象，他心想芙罗拉想要的矢车菊恐怕是找不到了。

博尔莱斯最终还是带了一把种子回去。

这块地方长过一片矢车菊，但现在早就不是属于它们的季节了，现在是播种的季节。

反正妈妈已经不在家了，所以他在院子里种什么都没关系，等种子长成大苗之后再给芙罗拉好了。

就像芙罗拉说的那样，这是一种漂亮又有用的花，种一些在院子里很合适。

博尔莱斯带着一把矢车菊的种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日落峡谷夹在两座高山之间，走在其中抬头完全看不见太阳。

只有日落时分的太阳才会出现在峡谷中央。

街上人来人往，吵闹的声音盖过了一切，现在回到了幽静的林中，耳边的鸟鸣声中伴随着轻轻的铃铛响。

他又听见了铃铛响，是他脚腕上的铃铛。

*

【精灵缄默地倾听微风述说过往，风带来远方的回响。

故乡啊…那里有着高大青绿的红杉树，四季盛开的矢车菊。】

——来自不知名的笔记。

奸商是米拉贝尔才对，她是故意把博尔莱斯拾掇走的，为了赚第一桶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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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