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星纪事 第7章 【7】入学

九月一日，学府城所有的学校一齐开学。

颜卿将作为插班生进入摇光二中初三一班。从徐瑾拿到手的资料看，过去四年颜卿被福利院的义工机器人照顾，就读于心宿星一所带有福利院性质的社区学校，教学质量与摇光二中天差地别。加之她失忆，他原本担忧她跟不上进度，却没想到颜卿顺利地通过了开学检测。

徐瑾稍稍放了点心，但还是拜托同是转入二中的章甯照看她。章甯爽快地答应了，又委婉地提到白家小子也在二中就读。

白林虽然调皮捣蛋到无法无天，但也是有所倚仗的。他出身于玄武白氏旁系，却是个一出生精神力A级的小怪物。徐瑾也算是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饶是如此也是在十岁才突破A级。人们总是对天才容忍度更高，而白林恰巧能踩住众人容忍度的底线。

摇光二中是摇光星排名第一的中学，白林在此上学也不稀奇。

好在白林的年龄矮颜卿两级，两人应不会同班。

这天一早，颜卿换上校服，拿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下楼同徐瑾一起用了早餐。

“我拜托了章甯。如果你有事可以去高二一班找她。”

“好。”

“转接器你还是戴着。戴着它你可以随时找到开明，就相当于找到我。”

“好。”

“我晚上会晚些回来。到时你先吃饭，不用等我。”

“好。”

“如果有人欺负你，直接还手。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坐在餐桌对面的女孩像只受惊的兔子，呆呆地看着徐瑾。

徐瑾想想，自己就是这么长大的，这么说不是挺正常的吗？现在的医疗条件这么发达，只要不动精神力攻击，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能给救回来。他以前出门打架都是徐琰徐琬给收拾烂摊子。而以颜卿目前的精神力水平，根本攻击不了别人。

“记住了吗？”他的声音还是冷冷的，但已经吓不到女孩了。

“好，好的。”女孩老实地说。

徐瑾满意了。颜卿提议自己去学校报道，他虽有些失望，也同意了，毕竟他确实不怎么空闲。

他也要开学了，作业与实习通知压满了终端的收件箱，除此之外还要抽空去查秦言的踪迹。好在，颜卿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这让他颇感欣慰。

只是，他欣慰得太早。下午两点钟，他正在训练场和操控着扶风的柳嘉对战，正打到酣畅淋漓的时候，开明突然传来消息：

“小卿卿被叫家长了。”

徐瑾一分神，对面一个有力的左勾拳将他驾驶的机甲打翻在地。

对面赢了的柳嘉也懵了。徐瑾在机甲作战系素有“大魔王”之称，谁能在二十分钟内打败他，都可成为全系一个月的饭后谈资。

“六分十四秒七二。”扶风很善解人意地报上了时间。

柳嘉从机甲驾驶舱跳下来。他们使用的机甲主体是学校公用的，但中枢系统是自带的。几乎每个世家子弟在十岁上下都会得到一个机甲中枢，比如徐瑾的开明、柳嘉的扶风。至于硬件，就只能靠自己了。

实体机甲的每个零件都很昂贵，很多材料更是有市无价，只能靠军功换取。世家当然负担得起区区机甲，但“攒机甲”是北斗帝国的一大传统，这也是少数平民子弟可以和世家子弟比拼的地方。每个哨兵的机甲都是一路修修补补、增增减减，经过数年的磨合调整。在这种背景下，一蹴而就只会遭人嘲笑。

那边徐瑾也从驾驶舱中出来了。他见着柳嘉第一句话便说：“小卿被叫家长了，我得去附中一趟。”

徐瑾口中的“附中”就是摇光二中。摇光二中与摇光军事学院挨在一起，两个学校有几块场地还是共用的，相当一部分二中毕业生都去了摇光军事学院，因此二中也有摇光军事学院附属中学之称。

柳嘉一脸惊愕。

“那孩子看着挺安静的，不像是会惹事的啊。会不会搞错了？”

此事开明已和徐瑾详细说过。徐瑾道：“不会。小卿的班主任已经给我发信息了。你认识的，就是张知。”

这位张知也算是徐瑾柳嘉二人的老熟人。在权贵子弟遍地的摇光二中，这位张老师可谓是一股清流——不畏权势，说骂就骂，该罚就罚。张知曾是两人高中的班主任，徐瑾很欣赏他，对他总是多几分敬重。

只是颜卿那孩子怎么撞到张老头的枪口上了？徐瑾不解。

二十分钟后，摇光二中初三年级组办公室。

身为整个摇光星系乃至中央星区最负盛名的中学，摇光二中每个级部的学生人数大致保持在三百人，分为十个班。每个年级的一班二班是精英班，是学生们挤破了头、找尽了关系也要使劲往里挤的。

这两个班的毕业生大多去了军队，一小半去搞科研，剩下的也都活跃在社会各界的顶层。可以想见，从摇光二中的精英班毕业的学生将来会拥有一张多么广泛有用的人际关系网。

但徐瑾只需要发个信息就能把颜卿送进去。毕竟，按照某人的说法——“整个摇光星系都是我家的封地”。

张知不会看在谁的面子上就手下留情，徐瑾第一次感受到当年徐琬给他收拾烂摊子时的难处，也有点明白为什么每次徐琰过来都一脸要揍他的表情。

“……孙筱的鼻梁被打断，脾脏出血，肋骨断了两根，腿断了一条，脚崴了一只，另有软组织挫伤、外伤多处，”校医院的人面无表情地念着诊断单，“孙筱的精神力也受到了轻度损伤。”

不错，前面的都不打紧，关键是精神力。徐瑾看着并排站在一起的颜卿和白林，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怎么哪里都有这小子啊？几乎是一瞬间，徐瑾就确定了罪魁祸首。

“说说吧，白林。你是怎么搅进来的？”

白林现在刚满十二岁，还不如颜卿高。他仰着头气鼓鼓地瞪着徐瑾。

“我是在替卿姐姐报仇！是孙筱先挑衅我们的！他非说，非说——”小男孩扁着嘴，不继续往下说了。

“——说我是走后门进来的废物，精神力连他的宠物都不如，”女孩垂眸道，往常柔柔的声音此刻如秋雨般清冷，“还说我不要脸，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攀上了徐家，说不定是以后想当谁的——”

白林猛地转头。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他生气地嚷道，“他只是嫉妒你开学检测比他考得好罢了！”

女孩还是低着头。“我知道。”她的声音低了些，带了点哽咽。

徐瑾差不多摸清事情的经过了。

“所以人是你打的？”他对白林说。

白林刚要点头，却被一旁的颜卿扯住。“我们一起打的。你说过，如果有人欺负我就直接打回去，你会给我收拾烂摊子。”她抬头，顶着一双微红的眼睛，很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错，这话他是说过。

“精神力攻击是你干的吧？”他问白林，后者很不情愿地点头。

“行了，我明白了。你们出去等着吧，我去和你们班主任交涉。”徐瑾扔下这句话走了。

白林将颜卿拉到走廊的墙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模型。

“把这个送给你！”他神神秘秘地将模型塞到颜卿手里，“现在你高兴了吧！”

颜卿看着手里这个不伦不类的模型，觉得有几分熟悉。仔细想想，想起来徐瑾房间里堆的那一橱的机甲模型。

“这是我给自己的机甲做的模型！等以后我立了军功攒齐材料，就可以把皇鸟做出来了！”白林憧憬道。

“皇鸟是你的机甲？”颜卿好奇道，“这个名字听上去很霸气。”

白林的包子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人看着直想掐一掐。

“是啊，”小家伙很得意地说，“霸气吧！比什么青鸟听上去强多了！”

颜卿笑。“谢谢阿林送给我的模型。我很喜欢。”她很温柔地说。

“真的吗？你真的不难过了？”白林小心翼翼地问，像对待一件易碎的机甲材料一样，“卿姐姐，你放心。如果以后孙筱那个坏蛋再欺负你，我一定把他打到连他亲爹都不认识！”他邀功似的说。

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将颜卿给逗笑了。

徐瑾从办公室走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平时在他眼前乖巧的像只兔子的女孩手里攥着个机甲模型，在白家那个混小子面前笑得乐不可支。徐瑾欣慰于女孩的情绪不再低落，却看白林越来越不顺眼了。

这个混小子居然提前修完了初一初二的内容，直接跳到了初三。校方高度重视，集体讨论后将他安排在了初三一班。

呵，好极了。这小子是属牛皮糖的吧，紧贴着他家小卿不放。

徐瑾走上前，将白林提溜到了一边。“都谈妥了。我和你班主任说了，剩下的课不用上了，我直接带你回家。”

他这句话说得如此自然，仿佛她跟着他回去是天经地义。

颜卿没有道理不同意。只有白林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不用管他，”徐瑾冷脸道，“他的保姆机器人会来接他的。”

徐瑾以前也享受过这个待遇。说起来有些可怜，这些世家子弟享受着最好的社会资源，却享受不到寻常人家的亲情。太多人在这场追逐权力的游戏中迷失了自我。

其实很多人的心愿一开始很小，小到只能装得下身边人。可现实世界容不下这么小的心愿，于是这个泡泡越变越大，跃出水面，终成泡影。

颜卿违抗不了徐瑾的意愿，只好半蹲着对白林说：“别不高兴了。我明天给你带我做的小甜饼，好不好？”她甜甜地笑。

白林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

徐瑾带着颜卿出了教学楼，走在学校操场旁的小路上。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来这里了，不想一切如故。

操场边栽着高大的白蜡树，在这个季节被秋风一点点染黄羽叶。操场上不时传来操练与喧闹的声音，像是被风带来的歌谣。

几年前，这里还是属于他们的世界。只是转眼的功夫，就被更年轻、更有活力的小家伙占据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你有什么打算？”徐瑾开口道。他看出了女孩藏在沉默后的心事，并不打算视而不见。

闻言，安静的女孩拉住了他的袖子。

“你之前说，我可能这辈子都恢复不到以前的水平了。”她说，话中听不出情绪。

“对。”

“但不是百分之百？”女孩又问。

“不是百分之百。”

秋日的阳光呵，像是有魔力一般。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新的开始，就算再渺小再不切实际的愿望说出来也不会遭到嘲笑。

“我想恢复我的精神力，”女孩语气坚定，“你愿意帮我吗？”她仰头问。

“好。”

徐瑾不是话多的人，颜卿也安静下来。她跟着他走在这条洒着斑驳阳光的小路上，心中突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如果时间停滞在这一刻，或者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该多好啊。她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却生怕弄巧成拙。

寡言的兄长像是察觉到她心中的不安了似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手落在她的肩上。

“别怕，有我在。”

女孩仰头看他，眼睛弯成了月牙，轻轻“嗯”了一声。

一阵风刮过。女孩眯起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恰巧看到一片纤长的黄色树叶落在他的肩头。她抬手摘下那片叶子。

“我想拿些好看的叶子做书签，”她装作不在意地说，“你要吗？”

徐瑾有点无奈地看着女孩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护着那片叶子。

“好啊，”他说，伸手将女孩被风吹乱的头发理好，“都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