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星纪事 第4章 【4】回家

北斗历1114年8月15日，徐瑾签下了人生中的第一份收养协议。因是在徐氏的摇光星，整个手续简化了不少。

“二公子，手续已经办好了，”胖胖的院长白许恭敬地说，将手上的文件呈给徐瑾，“您可以带颜卿小姐走了。”

徐瑾拿过文件看了几眼，合上夹子。“劳烦您了。”他客气道。白许立刻称“不敢”，愈发恭敬地将他送出门口。

“我一个人过去就好。”他说。

那纸薄薄的协议拿在手里，徐瑾才有了些真实感。几天前，谁能想到他会收养一个小孩呢？可如果他不收养那孩子，她又能去哪呢？就他所知，苍区心宿星此时已进入彗星高发期，所有民用飞船都将停运半年。

他走到门口停下，伸手敲了敲门。几秒钟后，门打开了。

颜卿站在门口，头顶只到徐瑾胸口的位置。她仰头看他，怯生生地说道：

“徐长官好。”

小孩怕是紧张坏了，直直堵在了门口。徐瑾并未不悦，只用平常语气道：“可以让我先进去吗？”

他惯常冷冰冰的语气还是让颜卿慌乱了片刻。徐瑾无奈地看着她关上门又匆匆跑过来，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有照顾一个孩子的能力。

待两人坐好后，徐瑾直入主题：“我想白羽已经和你说过收养的事情了。”

颜卿端坐在椅子上，抬头望着徐瑾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两只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她点了点头。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一户合适的人家。但你现在还没有成年，无论如何，你都需要一个监护人，”徐瑾放慢了点语速，“你明白吗？”

颜卿又点了点头。

“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我现在就要带你回去了，”徐瑾站起身来，低头看她，“可以吗？”

坐在椅子上的颜卿像只被吓傻了的鹌鹑，点头似乎只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徐瑾怀疑，就算他现在说要把她卖给星盗，她也只会点头。

“说话。”他本来已经决定缓和些语气，结果话一出口又成了命令。

“好，”女孩的声音小小的，柔柔的，“谢谢您。”

这话听着别扭，但徐瑾指不出哪里有错。“那就走吧。”他只好说，率先走出病房。

今天的阳光很好。徐瑾特意查过，今天主城气象系统对光线的屏蔽率只有百分之三十，着实是个好天气了。医院门口的七星雕塑在天气好的时候会变成喷泉，在炎热的夏日吸引了很多小孩子。

“你也想去玩？”徐瑾注意到了恋恋不舍看着喷泉的颜卿，心想自己小时候肯定不会这样。

颜卿摇了摇头，又想起徐瑾刚刚的命令。“我没想玩，”她老老实实地答道，“就是好奇那个雕塑。

徐瑾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颜卿几天前连精神力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窘境。他解释道：

“雕塑中的七星代表北斗七星，也是帝国建国初分封给世家的七个小星系。这七个小星系与皇室的紫微星系组成了中央星区。每个小星系中最适宜人类居住的行星为主星，以恒星名。比如我们现在所在的摇光星，就是摇光星系的主星，最一开始‘摇光星’指的只是星系中的恒星。”

徐瑾难得说这么一长段话，颜卿听得很认真。她又问道：“那摇光星系还有其他被开发出来的行星吗？”

“有很多。已经从摇光一排到摇光五十八了，”说起这个，徐瑾带了点自豪，毕竟是自家地盘，“如果你想的话以后可以带你去转转。”他随口说道。

“真的吗？”颜卿开心地叫道，眼睛弯成了月牙。这在徐瑾看来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他没料到颜卿会因此这么高兴。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孩啊。

徐瑾今日是自己开着飞行器过来的。两人走到距离第七军医院最近的停机坪，在徐瑾的带领下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座驾。

“好漂亮啊。”颜卿夸赞道，简直有星星在眼睛里跳来跳去。

徐瑾今日的座驾是白驹三号，光速公司成立三百周年推出的特别限量款。白驹系列纯白的外表一向都特别招女孩子喜欢。徐瑾喜欢收集各类飞行器，但他绝不会因为外表就青睐某一款。

“喜欢？”见女孩如此喜欢自己的座驾，他十分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等你有了执照，可以给你开。”

“真的吗？”颜卿高兴得把对徐瑾的畏惧丢到了一边，“谢谢徐长官！”她还是道谢。

徐瑾脸上的笑容敛了敛，通知了自己的机甲开明启动飞行器。多数哨兵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智能机甲。机甲的中枢系统与主人的精神相连，实体一般是便于携带的手环；机甲庞大的主体则另行制作、安置。越高级的机甲，智能化程度越高。像徐瑾的机甲开明，几乎要被他当作管家一样使唤了。

“上去吧。”徐瑾说，眼热许久的女孩这才爬上飞船的副驾。徐瑾看到女孩很顺溜地爬上去，禁不住在心里一笑。

还真是个孩子。

徐瑾坐上主驾的位置，却把驾驶权限移交给了开明。开明立即向徐瑾吐槽起来，徐瑾摁了下按钮，开明的声音外放出来。

“……你这样整天使唤我是不对的！我是一个机甲，不是你的管家！除了给你开飞船，我还要管你的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就连你的课都是我上校网给你抢的！诶，等等，你怎么把我的声音放出来了？”

徐瑾转向身旁愣愣的颜卿。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机甲，开明。开明，这是——”徐瑾顿了一下，想起柳嘉说的那句“让她叫你爸还是哥”，突然觉得有点道理，“这是颜卿，我收养的小孩。”

颜卿并未介意他这么介绍，但开明又把她给惊着了。

“小颜卿！我可以叫你卿卿吗？小卿卿！欢迎你来到摇光星！哈哈，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担心没人和我说话了。你不知道阿瑾是个多么无聊的人。真是又苦又累又无聊——”

“安静，”徐瑾命令道，开明立刻不出声了，“让你见笑了。开明的性格一直都这么，一言难尽。我会给你开放一个权限，你可以随时命令它安静。”

“我不介意的，”颜卿笑笑，“开明这个样子很可爱。我很喜欢。”

开明发出了一声足以吓死人的尖叫。“有人说开明可爱！开明一定是摇光星最可爱的机甲！”

“是最话痨的机甲。”徐瑾反驳道。这应该是徐瑾第一次在颜卿面前暴露自己的毒舌属性。颜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忍不住轻笑出声。徐瑾的视线扫过去，颜卿立刻不笑了。

“您和它的相处很有趣。”颜卿抿唇说。

“安静，”徐瑾命令道，颜卿一愣，后来才意识到他不是再和自己说话，“和开明相处的时候，千万不要夸他，否则你会后悔的。”

颜卿点头，又道：“我知道了。”徐瑾看她老实执行命令的模样，又莫名觉得哪里不对。所幸此时颜卿的注意力已经到了舷窗外的景致上。

窗外是徐瑾早已看腻的、千篇一律的绿色的森林与河流，用他的话说——“荒郊野岭”。白驹按照既定航线飞行，渐渐能看到零星的城镇了。

摇光军事学院并不在主城，而是与摇光星其他几所高校组在一起攒了个学府城，与主城还有两小时的时差。徐瑾在上大学后便彻底从家里搬了出去，拿着攒下的零花钱与奖学金在学府城买了处公寓，不在学校时就住在公寓里。

这处公寓位于学府城中心，与摇光军事学院步行不过十分钟的距离，交通十分便利。开明将白驹停到了公寓顶楼的停机坪，开了门，颜卿从飞行器爬下来，发现这里几乎能俯瞰大半个学府城。高楼多是办公楼与公寓楼，地皮全都省出来留给了各高校，只除了一处——正北方的山坡上立着一座高高的白塔，像是周围绿意的点缀。西边的山前有一条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宽阔河流，缓缓流向远方。

“这里景色真好。”她赞叹道。这一路她都在赞叹，等到她发现顶楼的两层都是徐瑾所说的公寓后，她已经赞叹累了。

“您好有钱啊。”她很直白、很真诚地感叹道。徐瑾从小到大听过很多人的明夸暗捧，像傻到这么直白得还真不多见。

“这有什么，整个摇光星系都是我家的封地，”徐瑾不以为然地低头挽着袖子，瘦长的手指像是有节律一般，饶是简单的动作也能做得优雅悦目，“但我也说了，这是我家的，不是我的。好了，别愣着了。你看看喜欢哪个房间就住哪个。”

拿起杯子准备喝水的颜卿目瞪口呆。

星网在线提问：被一个拥有一个星系的小哥哥收养应该怎么办？

最佳答案：赶紧从梦里醒过来。

颜卿最终选了离徐瑾卧室最近的客房作为自己的房间，就在隔壁。此举令徐瑾想到了喜欢把窝搭在主人床边的猫，让他心里不自觉地舒服了几分。家政机器人扛上来一堆箱子，有的印着洗衣店的标志，有的印着百货公司的标志，有的印着书店的标志。

“这是我前几日让开明对照星网的单子订的东西。你看看还缺什么，直接让开明订就好，”徐瑾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起一个小盒子，“这是我给你订的新终端，你之前那个旧的不能用了。已经充好电了，我给你开放了开明的一部分权限。密码是你的生日——你的生日是1099年12月1日。”他注意到颜卿脸上的茫然，找补了一句。

星网在线提问：收养了一个连自己生日都不记得的小孩是什么体验？

某获赞数为零的答案：谢谢。我记得就够了。

“现在是学府城时间上午十点五十七。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能把房间收拾出来吗？”徐瑾站在颜卿房间门口，尽自己所能地履行职责，“一个小时以后带你去吃饭。你还有问题吗？”

女孩站在房间里，被一大堆大大小小的箱子包围，看上去有点无助和困惑。

“……您怎么知道现在的时间的？”颜卿很困惑地问。

这话问得徐瑾轻轻皱起眉毛。

“开明告诉我的，”他猛然想起颜卿现在的精神力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没有办法直接和机甲建立精神连接，“哦，抱歉，我忘了你现在——这没什么，很好解决。家政机器人留给你，如果你有问题的话，可以直接问它。一小时后见。”

女孩站在原地，温顺地点点头，等他走后才轻轻说道：“一小时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