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茶消失了近两个时辰,再回到父母身边,发现桌上的饭菜早已凉了,却一口也没有动。他们见到她,眼里既有欣喜,也有难以言喻的复杂。
“茶茶……”仍旧是作为一家之主的蒲明臣开口:“王爷找你去,所为何事?”
面对宝贝女儿,他仍是没能直接问出想问的话。
“阿爹,我不能说,但是你放心,并不是会伤害我的事。”千椎眼疾的事情要保密,连亲生爹娘都不可以说。蒲茶虽觉歉疚,可也很重视自己的信用。
“你们怎么都不吃东西,都凉了。”她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自去外间招了个仆从进来,叫仆从把饭菜重新热过。
然而送回来的却并不是热过的饭菜——显然是重新做过的,连菜式都不一样,并且更清淡些。
这样的优待,令蒲明臣夫妇的不安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蒲茶一点儿也不慌,甚至抱怨道:“这些时日他一直是这样,烦死了。”
蒲明臣恍惚想起她年纪还未出阁时,京中有好些不怕事的年轻公子对她献殷勤,她也是这样嫌弃的表情和语气。
可那个男人毕竟不是寻常人。
蒲明臣忧心忡忡:“茶茶,你对爹说实话,王爷他真的没有强迫于你?”
那种虎狼一样的男人,看上了一个女人,还能忍得了?
蒲茶才舀了一勺汤,正待放进嘴里,闻言叹了一口气,拿汤匙在汤里画圈圈。
“也不能说没有,但是我反抗了,他就没有继续了。”她烦恼地将汤匙在汤里胡乱搅着:“原先不想和你们说,是怕你们多想。真的不碍事……我当着他的面衣服都脱了,他没碰我,还拿着衣服给我穿上。”她一抬眼,只见他们夫妻两个眼睛都瞪得像铜铃似的。
尽管蒲茶从小就时常给他们带来各种不能预料的“惊喜”,可也没想到还能这么意外。
她她她她她……他们的宝贝女儿,当着一个虎狼之人的面,被逼得脱衣服!
蒲明臣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劲儿地叹气;蒲夫人则攥着帕子,不停地抹眼泪。
他们的宝贝女儿,原本听话又乖巧,一遇到这个男人就马上不一样了。
以前是这样,现在更出格了。
蒲茶左看看亲爹,又看看亲娘,揉了揉额角,认命地不说话了,闷头喝汤。
这样沉默且尴尬的气氛在第二天早上有所缓解。蒲茶难得大清早就起来了,不仅做了许多点心,还献宝似的给爹娘把脉,炫耀一下自己努力了几个月的成果,哄得夫妻两个开心了些。
另一头千椎那边就不太开心了。他比蒲茶起得更早,蒲茶去厨房做点心,惶惶不安的仆从还来请示过他;然而蒲茶做完点心,一块也没有给他留下。
“王姑娘都拿走了……王爷若想吃,小的立即吩咐人去做。”仆从看出他心情不好,赶紧想法子补救。
“不必了。”千椎黑着脸:“孤怎会馋几块点心?”
他冷冰冰的语气冻到了仆从,令得仆从一整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昨日犯了错,今日蒲茶可就自觉了许多,陪爹娘吃过了午饭,不等千椎着人传唤,便主动来寻千椎了。
千椎原本淡着一张脸,并不打算给她和气的脸色看,没料到她拿出了一个小食匣。
“做了些点心,我爹娘吃不完,送来给你。”蒲茶把食匣放在他面前,并不讳言真相。“你要是嫌弃,也可以不吃。”
他堂堂摄政王,居然要拣别人剩下的?
千椎垂下眼,面无波澜的打开食匣:“你约莫正在期待我会嫌弃吧。很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并不嫌弃。”
她做的点心算不得十分精致,但还算合他口味。
蒲茶看见狗男人抬眼望着自己,笑得十分和煦:“很高兴你还记得给我送过来。”
道行是他比较深,比不过比不过。
她转身去整理医箱:“既然你这么开心,是不是要给我些回报?”
蒲茶肯对他提要求,千椎既开心,又深知里面必有陷阱,两相冲突之下,面色又重归淡然。
“你想要什么?”他问,悠闲地欣赏她的侧影,进一步放低了期待,生得一会儿被她气得面色也保不住。
“我爹娘在的这几日,能别当着他们的面对我献殷勤吗?”蒲茶停下手,一双宝石一样的眼睛沉静地盯着他:“他们受不住惊吓,被您的殷勤吓得昨夜一整晚没有睡,生怕我屈从了您的淫|威,又要做从前那般愚蠢的事。”
千椎咬的那口点心顿时有些咽不下去。
这个蒲明臣怎么总学不会识相?该约束女儿的时候不约束,不该约束的时候反倒做起严父来了。
对她好也不行?他对她好,蒲明臣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是不是他让蒲明臣吃得太饱了,才有闲工夫乱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万万没有想到,就算将期待放到几近没有,还是能被这家人气到。
“他们对你这样没信心?那又不是我的错。”他冷冷一哼,不大情愿:“我连对人好一些的权利也没有了么?”
“哦,您当然有这个权利。”蒲茶翻了个白眼,低下头去。
她将针袋打开摊平,穿透窗棱而来的阳光散漫地映在她脸上,勾出一道金色的柔软弧度。
看起来像手中的点心一样可口。
千椎缓缓地将点心咽了下去。
昨日的异常并没有重现,他的眼疾在原先固定的时辰又发作了,发作时长也和先前一样,昨天似乎只是个意外。
蒲茶收好针,等药熬好了送进来,看他服下,便想回去。
“今晚给我做些蒲蒻糕,我便答应你。”不防狗男人突然不冷不热的来了这么一句。
口吻并不是很强势,还有几分不情不愿。
蒲茶冷笑:“我爹就怕我跟你有牵扯,还让我当着他们的面给你做点心?我不做,您随意。”
换作平日,愿意不愿意她都是会做的,毕竟是原先谈好的条件。可眼下能与平日相提并论吗?
难怪今日做了点心也不想着给他留一些,是要避嫌。
虽然对蒲明臣极度不满,但谁让他是蒲茶她爹呢?
千椎心里好受了一些,人也大方许多。
“我答应你便是。”他一脸的不高兴:“你什么也不需要做,这几日我也不会再叫人去打搅你们。”
于是给蒲氏一家子的待遇降低了许多,像是对待寻常客人一般。
蒲茶心想爹娘这下子应该要放心了。
然而这天夜里,蒲夫人翻来覆去的仍是睡不着。她许久不见女儿,想念已久,便与蒲茶同睡一屋。
因着她身体不太好,蒲茶睡得不似平日那么沉,好及时起身照顾她。
“阿娘,你身子不适吗?”她小声问。
良久,蒲夫人才哀哀地叹了一口气:“茶茶,你同摄政王爷……当真没什么?”
蒲茶:????
“他不是拿我们当普通客人了么,阿娘你为什么会担心呢?”蒲茶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千椎不献殷勤了,他们还这么忧虑。
“若是你们没什么,为何你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蒲夫人顿了顿:“茶茶,阿娘只是担心你……他在那样的位置,终究不是良配。”
蒲茶:“……”
她觉得自己太难了。
人真是不能犯错,犯了错以后即便悔改了,也很难重新得到信任。即便并非出于恶意,但这样不被信任,实在太让人难过了。
尤其这种不信任是来自最亲近的家人。
哪怕是出于对她的关切和疼爱。
“茶茶,你每日在他身边的那几个时辰,究竟是在做什么?”蒲夫人这个问题憋了两日,终是憋不住了。
蒲茶一直不肯说,令夫妻两个十分担心。即便蒲茶不糊涂,可摄政王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又从来算不得什么君子,年轻时便闹出过不少风流韵事,近年也很有些传闻。
像他那种位置的男人,风流的传闻总是少不了的,若不是蒲茶这几个月与他同住一个院子,也很难相信他居然真的活得像个和尚。
“阿娘,我答应过,不能说的。”蒲茶侧过身,面向蒲夫人:“你们也要忘掉这件事,在这里,我姓王不姓蒲,是王太医的义孙女。……我曾经是糊涂过,可那时我还小,什么都不懂。现在虽然也不敢说自己什么都懂了,可是我确确实实比以前长大了些,犯傻的事我不会再做了。阿娘,你在我这样的年岁,若是听见外婆这样不信你,你会怎么想?”
蒲夫人认真地回想了她的双十年华。
“那个时候,娘已经怀了你……”她陷入回忆之中:“那个时候,我和你爹都很开心。婆婆希望我一举得男,可是你爹悄悄和我说他更想要个像我的女儿……后来果然是个女儿,他高兴坏了,他素爱茶,就给你起名叫茶茶。公公婆婆怪他起名不讲究,他也不理,公公给你起的名字他也不肯用……”
那是一段幸福的时光。蒲氏夫妇都是心性平和,不争不抢的人,很容易满足。再多的难处,也相互扶持着走了过来。
“那怎么不叫蒲茗呀?阿爹是太不讲究了些。”蒲茶头一回听阿娘说起这些事,笑话起自家亲爹来。
“你爹倒是想过,却又觉得像是个小郎君的名字。”蒲夫人想起那时满脸纠结的夫君,也忍不住笑:“原是想着若再给你生个弟弟,便叫他蒲茗,可惜阿娘身子不好,你三爷爷说不能再怀了,只好作罢了。为着这个,你爹可替我挡了不少婆婆的埋怨,婆婆逼他纳妾,他也不肯,说蒲氏没有纳妾之风,大不了等你长大了,找个上门女婿。”
即便后半生颠沛流离,又时时忍受病痛之苦,蒲夫人仍觉得自己这辈子很幸运。
蒲茶沉默了。因为她的任性,不仅没了上门女婿,他们两个含饴弄孙的乐趣也没了指望。
她抱住阿娘,低低地说道:“对不起……”
京城,前一日没能搜出来任何东西的皇帝陛下,又一次驾临摄政王府。
管事心里苦,可对着皇帝陛下又能说什么呢?
“皇叔什么时候回来?”柏坐在书房里,声音带着些不耐烦。他一双腿叠着搁在檀木桌上,半分帝王的姿态也没有,倒像是个街头的小混混。
管事生怕自己一句话没答好,下一刻皇帝陛下就要砸了这书房。
王姑娘本就没什么行李,衣物也十分寻常,府里有些仆从都比她穿得好,不用刻意掩瞒也并不打眼。昨日皇帝陛下已将这里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自然是搜不出什么东西的。
“小的当真不知。王爷只说去寻医,具体去几日,却是说不准的。”
“哪个名医?”柏眯了眯眼,伸手抓起桌上的玉石镇纸,在手里掂了掂。
“王爷并没有告诉小的。”管事老老实实地说:“小的只管着些府里的杂物,许多事并不知情。”
绕圈圈是绕不出结果了。
柏手一挥,文近侍取出一副画像,摊在管事面前:“这个女人,见过没有?”
那是蒲茶还在宫里时,画师为她绘制的画像。画中她站在一丛牡丹旁,脸庞仍有些稚嫩,却已压不住美艳的容色。
一个小傻子,偏偏生得一副祸国殃民的妖妃模样。
管事看向那画像,认真地打量再三,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这天,柏到底又空手回了皇宫。
心里带着闷气,离开摄政王府之前,他去了一趟梨棠院,把里面种着的蒲蒻都打包带走了。
千椎:这家人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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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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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