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妃傍晚用过晚膳后,柔妃让自己的贴身大丫鬟紫云去招三皇子的乳母将他抱来,就先挥退了乳母。
柔妃将三皇子抱在怀中,从来没有这么专注端详他的脸。他的眉眼长得极像皇帝,可又依稀有婉妃的影子,要说哪里像又很难具体说出来。母子血缘就是这样奇特的存在。
赵凌恒有过这么多的女人,现在只有三个儿子,其中之一就出自婉妃的肚子,婉妃生前当然是个美人。她和皇上的儿子长得自然不差。
“母妃……”三皇子软软糯糯地叫她,孩子还小,还说不清楚话,但是会喊母妃了。他不知道柔妃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大家都这样教他叫柔妃的。
柔妃心底清楚,之前她之所以成为皇后、丽贵妃、贤妃、淑妃之下的第一人,并不仅仅是因为皇上心中惦记祖父,而是因为他让她抚养三皇子。
之前高级妃嫔皇后、丽贵妃、贤妃都生育皇子或公主,淑妃抚养着二皇子,三皇子也的养母总不能仅是一个嫔吧。
皇上吝啬于给妃嫔高位,明明还有这么空缺的妃位,可是他不会轻易册封,她养着三皇子,他也只给了一个柔妃之位。
现在一个陆氏,进宫才多久,根本没有生育过,就被册封为四妃之首;还有今年才复宠的傅氏,也没有生育,就和她平起平坐。
柔妃摸着三皇子颊,笑得奇怪,眼中掠过一丝苍凉和狠毒,这是她在悲剧中追求她可怜的爱情的决心。或者说,她没有别的选择,她想不出来除了利用一个孩子之外她还可以怎么做。她的各种才艺才华已经用尽了,也没有拢络住他的心。
“皇儿……我是你母妃……你要听我的话,乖乖的……”柔妃的表情好像她的灵魂游离于躯壳之外。
紫云已经送水进来了,一见柔妃早把孩子的衣服都脱掉了。
柔妃没有让别的宫女进屋来帮忙,她试了试水温,说:“水这么冷,三皇子皮肤嫩,受得了吗?倒点凉水下来……”
紫云试了试小浴桶中的水温,她是惯侍候人的丫鬟,所以自有经验,说:“娘娘,这个水温自舒服呢……”
“让你加,你就加!”柔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紫云还在迟疑,柔妃往她身上拧了一把,说:“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你是不是想去侍候别人?”
紫云忍着疼痛不敢乱叫,说:“奴婢不敢!奴婢就是怕……”
柔妃夺过凉水壳全都倒进了木桶中,然后去抱来了三皇子将他放进了只有一点点温的水中。
紫云还跪在地上,看着这一切,心中忽然明白主子要干什么,可是她一个奴婢又能怎么样?
……
翌日下午,赵凌恒批完了奏折,便招了宫廷画师来给他和陆雪妍画画。
陆雪妍擅长书法,但是她的画技就比较普通了,她行走江湖时遇上的擅长画画的人也不多。
女孩子不会对自己的画没有兴趣,所以她也让人好生打扮了一下,还特意把头发放下来了。
赵凌恒一见虽然惊艳她的打扮,却说:“爱妃已经朕的惠妃了,应该挽发。”
陆雪妍不依:“我现在还可以散发扮一扮未出阁的姑娘,再过几年就太老了,装也装不像。以后便有画师,也画不出我未出阁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赵凌恒只得依她,他正穿着黄色常服,金冠束发,雍容威严,俊美非凡。
两人就在树荫下摆姿态,赵凌恒坐着,手用还拿一本书,陆雪妍只有站着,才能完美展现她这身新的衣裙和披帛的美丽。
老画师细细描绘,陆雪妍保持一个姿态都有些脚酸了。
忽听景福宫守门的小太监小禄子来报,说是永祥宫的王福来求见皇上。
赵凌恒蹙了蹙俊眉:“他来干什么?”
小禄子回道:“王福公公说,是三皇子病了。”
陆雪妍一听生病了,忙问:“请太医了没有?”
小禄子哪里知道,陆雪妍说:“快让王福公公进来吧。”
不一会儿,小禄子就带了王福进来了,跪倒在他们面前。
“奴才参见皇上,参见惠妃娘娘!”
赵凌恒还没有狠到不关心自己的孩子的地步,他将李家的事压下去就是不想毁了大皇子,他自然也在意三皇子。
“怎么回事?”
王福回道:“三皇子昨晚受了凉,今天就发起高烧,柔妃娘娘急坏了……求皇上去看看三皇子吧!”
“高连喜,马上传王太医去永祥宫。”赵凌恒站起来,一边对陆雪妍说:“朕去看看三皇子。”
陆雪妍作为一个大夫本来也想去看看,但是一转念:皇帝出了景福宫就不是她的丈夫了,他去永祥宫就是柔妃的丈夫。
她过去就是他们一家人的局外人,有些自讨没趣。
“皇上快去吧。”
赵凌恒风风火火离开后,陆雪妍去看看画师的工作成果,发现他已经画好了五官和身姿的主要线条,只是还没有着色,于是也懒得再在这里摆姿势了。
陆雪妍宅着无聊,想起三皇子生病招太医的事,暗想:师父教我背过这么多医书,也不知道太医院中有没有一些前朝高手留下的治疗奇难杂症的孤本。
景福宫中有个大书房,可是放满了赵凌恒爱看的书,没有几本是她爱看的。
陆雪妍带着卉秋、芊儿、小顺子出了景福宫,也没有让人安排步辇,傍晚散一散步对身体好。
走了一刻多钟,她们才到太医院门前,两个小太监疑惑地拦在他们面前,小顺子上前道:“这是惠妃娘娘!”
两个小太监连忙跪下:“参见惠妃娘娘!”
陆雪妍进了太医院,堂上正有两个侍卫在找当值的李太医看病,一个侍卫坐在李太医面前,李太医正看着那侍卫脸上的疮。
小顺子喊道:“惠妃娘娘驾到!”
刚刚看呆了的药童、太监、侍卫忙都跪了下来。
李太医也忙过来参拜:“微臣参见惠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陆学妍笑道:“大家都起来吧,我就随便来找几本书看看,你们随意。”
李太医战战兢兢,说:“娘娘,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您有什么需要来传就好了。”
陆学妍说:“我不会妨碍你们工作的,你忙你的……”
陆学妍忽然发现了一个侍卫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正瞧见了他,走了过去。
侍卫连忙跪了下来:“小人该死!”
陆学妍说:“你抬起头来。”
“小人不敢。”
“让你抬头,你就抬头,不然我可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侍卫这才抬起头来,他满脸通红,脸上全是疮,身子又有些颤抖。
李太医忙走过来,揖手道:“娘娘,这侍卫不是有意冒犯,他是来看病的。”
陆雪妍说:“我又没有怎么他,你那么紧张干什么?他来找你看病,你看看他是什么病?”
李太医说:“这是‘痤疮’,微臣正要给他开药。”
“痤疮?”陆雪妍微微一笑,眼珠子一转,又说:“你要给他开什么药?”
李太医不疑有它,只想早些打发这位祖宗,于是道:“微臣正要给他开清热解毒、活血化瘀、托毒消痈、驱风除湿的方子。”
陆雪妍呵呵,然后大咧咧地走到李太医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这是一个靠本事吃饭的位置,而不是靠和男人睡觉的位置,她坐着觉得舒坦极了。
李太医上前跪了下来,求道:“娘娘,微臣求您了,您快回吧。”
陆雪妍睇了他一眼,说:“我是看你不小心诊断有所差错,才想帮你。”
李太医微微一惊:“娘娘哪里懂医术?不要开微臣的玩笑。”
“我不懂医术?” 陆雪妍哧了一声,“那个病人,你过来,我帮你看。”
侍卫还跪在地上,不敢过去,陆雪妍一拍桌子:“快点!小顺子,将他拖过来!”
小顺子也不禁为难:“娘娘,咱们是不是去找了书就走,不打扰太医……”
陆雪妍技痒了,她看到一个这种容易被诊断差错的病症患者,就像是一个猎艳渣男看到美女一样。
“你是不是想我打发你去刷马桶?”
小顺子连忙上前去提醒那个侍卫,侍卫才起身过去又跪倒在案前。
他满脸的浓疮,疮形如豆,红肿积脓,面色紫红,还残存着从前的疤痕。
陆雪妍问道:“你会不会有头痛、头晕的现象?”
那侍卫知道现在的自己面目可症,可他偏偏暴露如此丑陋的自己在一个美丽到无法形容的女子面前。
他听了这话,呆了呆,又点了点头。
“那你会不会经常口干,心烦,大便结燥?”
他想钻到地下去,还是点了点头。
陆雪妍柔声道:“别紧张,我也是一个大夫,你张开嘴,让我看看舌头。”
那侍卫愣了愣,还是张开了口,陆雪妍抬眼一望,跟李太医道:“你过来看看,他的舌质红,舌苔老黄厚腻,干燥紧密。”
李太医点了点头:“是这样。”
陆雪妍温言道:“不是‘痤疮’那么简单的,你开清热解毒、活血化於的方子给他,他喝了后应该没有什么效果。”
李太医见她的架式是真的通医术的,不由得问道:“微臣请教娘娘高见。”
陆雪妍道:“综合他所有的症状,应为风热客于阳明,已成腑实,上攻而成面发毒之症。足阳明胃经与手阳明大肠经循环部位均入颊车,络于面部。所谓‘面发毒在颊车生,初小渐多赤豆形,肿硬(火欣)疼津黄水,证属风热客阳明’。”
李太医非为疡医,而面部生疮的病最常见的就是“痤疮”,所以才至误诊,这时听陆雪妍说的头头是道,其辩证之理莫不暗合《内经》。
“娘娘高见!”李太医揖手叹服。
陆雪妍在桌上敲了敲:“笔墨侍候!”
李太医忙给她多研一点墨,奉上开方的纸张。陆雪妍执笔,练稔地沾了沾墨水笔走游龙,开了三张处方。
一方为大承气汤,服一剂,为解他的腑实之症;一方为黄莲解毒汤,解他表里俱热盛之候,基本要服三剂;一方荆防败毒散和连翘解毒散,为解余毒,消退脓疮、清热除湿,也要服三剂。
陆雪妍将大承气汤先拿出来,说:“这一方先去抓药,煎了给他服下。第二方你看他第一方服后的效果再适当斟酌,可以具体略作调整;第三方也一样。”
李太医看她这一笔开方的字,就知道她是货真价实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