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重生后 第6章 第 6 章

翌日，魏央起床，看见窗外下起小雨，细丝飘洒，远处青山被朦胧雾气笼罩。

今日没办法晒糖，李无霜坐在屋中，将昨日摘回的海棠花铺到烧热的锅里烘烤。

魏央吃过饭，对李无霜道：“娘，我去望月楼找薛姨。”

“好，记得早些回来。”

魏央应好，装了些胶牙饧在布袋里，带上油伞，独自一人去镇上的望月楼。

下雨天的望月楼没多少人。

伙计看见她来，引着她去见薛青曼。

干活的薛青曼擦着手从后厨走出，看见她来，欢喜地招呼她坐下。

魏央把胶牙饧递给她，薛青曼笑着收了，“客气，下次来可别带东西了，薛姨不是外人。”

魏央坐到桌旁，撑着脸，黑而亮的眼睛打量四周。

望月楼环境很好，干净整洁，跑堂的伙计也勤快，没什么要改的。

她问：“薛姨，你们这里有什么招牌？”

她有野心，她要把望月楼打造成天下第一大楼！不过，既然她要扶持望月楼，就要从第一步开始——了解望月楼。

“我们这儿有桂花酒，还有乳糖圆子，香饼，麻油炙肉。”薛青曼正准备拿菜单给她看，又想起她不认字，“薛姨直接让人给你做，反正早上来吃饭的人不多，厨房不忙。”

魏央也不客气：“好。”

伙计送上菜肴，魏央各自尝了一点，口味中规中矩，和御膳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

“薛姨，我想再尝尝桂花酒。”

薛青曼眼一瞪：“你还是个小娃娃，不能喝酒。”

“我就尝一点点。”魏央捏起手指头做一点点的样子。

薛青曼被逗笑，只好招呼伙计给她拿酒，用蘸料碟那么大的小碗给她装了一点。

魏央捧着小碗抿一口，薛青曼见她被酒气冲的小脸皱起，不由笑出声：“好喝吗？”

魏央把剩下的喝完。

味道尚可，只是不够纯粹，桂花香气更浓些就好了。

魏央的思绪忽然又飘远，想起前世的事情——其实，望月楼这个招牌选的很巧。

皇帝尹谌正好喜欢桂花，前世无论什么宴席，都会有桂花做的吃食和酒酿，太监为了讨好皇帝，曾派人招揽天下各地会做桂花酒的能人巧匠。

她想帮薛青曼把望月楼的生意做大，倒是可以从这里下手。

只要让望月楼的桂花酒成为皇宫供酒，名声打出去，别说岑州秋家，望月楼甚至可以比肩京城的酒楼。

魏央对薛青曼道：“好喝，但是酿酒的温度低了些，酒味不够醇厚，桂花味道也不够浓。用的应该不是金桂吧？”

岑州气候温暖湿润，不适合海棠生长，产的桂花却又香又浓，尤其是金桂，前世宫中进贡的桂花多是岑州的金桂。

薛青曼原本只当她是小娃娃尝鲜，听她如此说，立刻愣在原地。

“用的确实不是金桂，是丹桂，金桂价格昂贵，我怕回不了本，便……”

“还是用金桂吧，望月楼如果要把桂花酒的招牌打出去，就要把质量做到最好，春风楼以菜出名，我们就以酒出名，照样也能比过他们。”

薛青曼见她侃侃而谈，愕然不已。

魏央这才发觉自己说的太深奥，超乎她这个年龄，解释道：“我跟着娘在外走动，见过许多种桂花，所以才知道的。”

薛青曼思索片刻，点头：“薛姨听你的，就改用金桂试试。”又叹息道，“只是，即便我们的酒再好，岑州客源就那么多，大家都往春风楼跑，没人来我们这，我们望月楼的生意也难做大。”

魏央粲然一笑：“天下那么多地方，谁说我们的桂花酒只能卖给岑州的百姓？”

薛青曼听懂她话中意思，心中暗惊：“央央，你的意思是……”

魏央跳下长凳：“薛姨，你就放心酿酒吧，客源的事情交给我，我先走啦。”

她挥了挥手，走出望月楼，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一旁干活的伙计跑过来道：“老板娘，那小姑娘真厉害！来这儿喝酒的客人没一个能尝出桂花种类的，她却尝出来了！”

薛青曼望着门口，好半晌，摇头感慨道：“上天派了个贵人来助我们望月楼。这孩子以后了不得啊。”

魏央走入人群中，撑起油纸伞。

她准备去菜市口逛逛。昨日她经过菜市口的张榜处，看到上面有一条张榜悬赏的告示，底下的悬赏人她似乎有印象，准备今日去看看，说不准是个突破口。

只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脚步便拐去了青塘河。

魏央撑着纸伞，走到墙根底下，犹豫片刻，终究停下脚步。

她仰头看着头顶的白墙黛瓦。

春雨如丝飘洒，淋湿了墙两边的人。

隔着一堵墙，她听见里面安静的翻书声。

他今日没有去书院。

原因是什么，她了然于胸。

含章书院不收他，在别人看来是耻辱，她却觉得是机缘造化。

他值得更好的！

魏央忽然听见江珩礼隐忍地低咳了一声，不大舒服的模样。

他生病了吗？她记得院子里只有一棵光秃秃的树，没有遮挡，他方才是坐在雨里看书吗？

魏央记忆里的江御史不爱打伞。

前世，隆亨二十年秋，她封贵妃不过三月，一道惊雷劈中皇宫太庙，享殿的重檐庞殿顶被雷火焚毁大半，引起朝野内外恐慌。

尹谌急召工匠修补，但因事关先祖责任重大，朝中无人敢领下督察之职，再加上她越级加封之事已引起非议甚久，钦天监曾有人言不详，太庙此事一出，谁若出面，便是当面给她难堪。

安静之中，江珩礼出列领下此事，退朝后便率领工匠赶往太庙修补。

宫中议论纷纷，她本因太庙被劈之事牵连自己而羞怒不堪，听闻江珩礼领下此职，更觉颜面扫地。

能够担任修补太庙之责的工匠，都是资历极深的老工匠，她听宫人说，江珩礼是朝中最年轻的后生，资历不足，在这件事中却担任最轻松、功劳最大的督察之职，绝对难以服众，那些老工匠必定会给他甩脸色。

她在宫人的撺掇下，前往太庙，以为会看到狼狈的江御史。

看见的画面，却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秋雨寒冷，数十工匠冒雨搭梯爬檐，挥洒汗水，艰苦赶工，督察本无需出面，只要站在旁边看着就行，江珩礼却亲力亲为。

他站在雨中，帮忙工匠干活。

雨天，木材泥瓦脏污不堪，他一次次接过运输工匠推来的瓦车，一身素衣被肮脏泥水染污，比工匠还要狼狈。

内侍给他递伞，他摇头拒绝，仰头走到梯边，随时叮嘱施工情况，照拂工匠安全。

老工匠见他如此，议论声少了，一个个真正开始用心干活。

那时，魏央站在不远处，沉默着看了很久。

她身边撺掇她来看笑话的宫婢见状，羞惭之下，为她撑伞的手都在发抖。

不只是那日，在魏央的记忆里，每逢下雨天，江珩礼似乎都不打伞。

她每次见到他时，他都很忙。

偶尔她在宫中碰到他，还没和他说几句话，他便颔首拱手，谦卑而退，身影很快消失在宫道尽头。

一次，两次，次次如此，每每她都在他面前碰壁，时间一久，她和江珩礼不合的事情便在宫内外传得沸沸扬扬，毕竟，谁人都知道要给贵妃三分尊敬，江珩礼却次次不给她面子。

她在滔天的议论声中，枯坐不语。

……

风携着微凉雨丝拂面，将她从回忆中浇醒，魏央怔然抬眼，看向头顶黛瓦。

上辈子，她一直以为江珩礼对她不满，因此处处给她难堪。

她曾一度厌恶他。

可他面对她时，恭慎有礼，就算是她也挑不出错处。

她摸不透他的想法。

他害了她，却又似乎想要救她。

……

隔着一堵墙，魏央仿佛能听见那人的呼吸声。沉稳的，平静的，偶尔不适地低咳一声，却莫名让人心安。

她心中逐渐安定了，握紧手上的伞柄，转身离开。

不管怎样，她信他的为人，若他表里不一，便不可能说出那日一番话。

前世他令她赴死，她虽恨怒，却知道他的身份职责所在是为国履职。

她愿意相信他一回。前世她不曾参与过他的一生，这一世，就让她用自己的手，推他登上御史台最高的那个位置！

*

魏央去了秋水镇的菜市口。

菜市口人来人往，小贩扯着嗓门吆喝，魏央走到张榜处，踮起脚尖努力地看上面的文字。

上面有岑州林家贴的布告。

林家唯一的千金林雅珠自从不小心落水后便一病不起，遍寻名医都治不好，林家无奈之下，重金悬赏，希望寻到厉害的江湖游医。

魏央对这个叫林雅珠的女子有印象，前世她嫁给了皇后母家的一个旁支子弟，算是高嫁，身体却一直不好，年纪轻轻便病逝了，魏央只在除夕宴上见过她一次，印象中是个柔弱的姑娘。

这个林家在京城不起眼，在岑州却是高门大户，林雅珠有一个叔叔在国子监任职，叫林卜，如果能通过林卜将望月楼的桂花酒传到京城，望月楼的商路就打开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林家似乎和那位蒲老先生有关系！

这位蒲老先生是个传说，也是魏央要寻找的人。

前世，他和太子太傅师出同门，天资迥异，性格却怪，他本可以入朝为官，但因讨厌朝中风气，一挥衣袖离开朝廷，直接把皇帝的圣旨当成了空气。

他离开朝野之后，无人再知道他的去向，魏央偶然听宫女议论，才知道蒲老先生和她是同乡，也是岑州人。

那时便有很多人私下说，岑州来的个个都不是善茬，一个蒲老先生，一个魏贵妃，一个江御史，无论哪个都不好惹。

魏央收回思绪，现在她决定先从林家入手，既可以将桂花酒推销出去，顺便寻到蒲老先生的下落。

她踮起脚揭下布告，余光却发觉有人在看她。

转过身，只见街道不远处站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穿着墨色缎衣，容貌和秋子显有些相似，但显然更沉稳矜贵，身边跟着不少仆从。

看样子，也是秋家的人？

魏央见那少年的目光在她和布告之间来回移动，朝他走去，摊开手掌：“你是要这个布告吗？”

那少年摇了摇头，“不是。”

虽如此说，却也不想过多解释。

魏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正要走，那少年又叫住她：“小妹妹，你知道揭榜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

“布告上的事情，你有把握做到？”

“没把握，但我可以试试。”

“……”

魏央再次看向他：“这位哥哥，你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林小姐吗？”

那少年沉默片刻，黯然道：“没有。”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魏央蹙眉看他一眼，揣上布告，飞快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