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弹琴直到夜深才作罢,今晚魏晏州歇在了姜月的屋子,不仅今晚是,后面连续五日都是。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魏大人对这位姜娘子颇为宠爱,每日琴瑟和鸣,真是一对璧人。但也不乏有人在背后说一些风言风语,姜娘子从前是燕王的人,一个暴君一个妖妃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燕国灭了便另觅高枝,不知道她又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竟让魏大人也如此痴迷,城里都已经传开了。
这些话姜月从前听过不少,现在更是什么脏的臭的水都往她身上倒,若不是泠玉扒墙角偷偷听来,她们甚至都不会知道。泠玉听了跳脚,她却不甚在意,反而在泠玉的抱怨声中思考起来。
魏晏州虽每每入夜便会过来教她弹琴,可弹完琴后也只是衣衫整齐躺在榻上独自酣眠,姜月便枕在一旁,两人中间还隔了一床厚厚的被褥,从未有过床笫之欢,很显然魏晏州不想碰她。
她低头看了眼,真是苦了她的手指,明明会弹还要装作一副不懂的样子,并且日日都练习,手指都快磨破了,魏晏州竟还是木头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是有隐疾?如果不是,那是她的手段还不够么?姜月想不通。
而且这几日府中众人按部就班,但穆岩的事都还没着落,守卫倒像是松懈了不少。
“娘子?娘子?”泠玉站在她跟前说了一大通,越想越替她的娘子抱不平,自己从前被欺负的时候都不像此时那么义愤填膺,娘子貌美心善是他们不懂。谁知她一转头发现娘子像是在想事情,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姜月思绪回转,揉了揉肿胀的手指,不甚在意道:“算了,随他们说去。”
这就算了?泠玉欲言又止,心道娘子真是好说话,不过这是娘子发话她不容置喙,便想着寻些好玩的事儿哄娘子开心,找了个由头带姜月去院中赏景。
左不过姜月每日都关在屋子里也闷,倒不如再出去看看还会不会有消息进来。
今日依旧是晴好的天气,空中几近澄明,连远处的山都能清晰望见,院中的雪融了大半。但冬日肃杀,除了红梅以外实在没什么景致可赏。
泠玉硬着头皮,说出了这辈子最违心的话,“娘子你看池里有一条锦鲤。”
姜月顺着她指出的手看去,眯眼寻找了半晌才看清,一条两寸大的黑色鲫鱼罢了,小丫头没什么见识怕是没见过锦鲤,不好打击她,便随口应道:“见到了,果然是。”
可泠玉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看的了。
这时有婢子走上前来:“奴婢见过娘子。魏大人吩咐奴婢前来告知娘子一声,怕娘子每日在府中烦闷,为解娘子心情特让娘子前去梅园一观。”
原来是魏晏州让她出去散心,泠玉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解脱了,姜月也觉得自己解脱了。
但是姜月内心存疑,燕国尚有城池未降,穆岩都还在捉捕,他白日就那么闲,还能想些别的?问道:“大人让我过去,只有我一人,那他呢?可也会过去?”
婢子答道:“魏大人目前就在府中,可手头还有事情处理,只说让娘子先行,稍后会过去陪娘子,魏大人心系娘子安危,特意调遣府中的守卫一路跟随,还请娘子放心。”
这个魏晏州考虑得这么周到?出趟门就这么大的阵仗,姜月心里觉得怕是外面的人以为他体贴极了。
婢子再道:“马车已在门外等候,还请娘子现在就去。”
连车都备好了,姜月不好再说什么,屋子也没回,直接从院里走出门外上了车。
她从前为妃的时候极少能出宫,更不知外头的样子是何模样,泠玉也是一样。因此马车才驱动,泠玉便迫不及待地撩开了帘子。
“娘子,原来外面的道路有这么宽,比我过去扫的宫道还要宽。”泠玉两颗眼珠子转往外头一直在观望,嘴上不住惊叹。
她的嘴从上了马车后就未停过,一直嘀咕个不停,姜月现下已经开始后悔怎么会挑中了她做贴身侍女,当初就该让她自生自灭,她的性格如此,若是往后会阻碍到他们的计划,那就怪不得姜月把她除了。
姜月不想同她说话,便装作闭目养神,心还在想今日能出门或许是个接头的好机会。
但泠玉早就被外面的东西勾了魂,没有一点眼力见儿,又感慨道:“原来我们住的院子这样大,马车走了好一会儿都还没绕出去,看还很气派呢,就是有点冷清,从外面看过去实在没什么人。”
魏晏州寻的住处自然差不了,还要让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守卫,可方才泠玉说了句:从外面看过去实在没什么人?
姜月蓦然睁眼顺着泠玉的方向看去,院外果真没什么人,可她记得清楚,就在前几日还守卫森严,墙外也皆是士兵。她这时才想起来府中守卫三日一换,而今日这时候恰好是守卫换班从军中调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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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之上风势渐大,猛击旗帜的声音如野兽咆哮,在高处肆虐张扬。
有一只手扶上垛口墙,他的身姿朝外,俯瞰整座都城,静听后面的人汇报。
“府邸之外已设好埋伏,一旦发现异常便会立刻出动将人擒拿。”
今日府里怕是没什么人了,魏晏州嘴角轻扯:“逃了这么些天,也总该回来了。记得别下太重的手,要留下活口,这一回,我要的东西定要他吐出来。”
“属下遵命。”邱朗应答,又想起另一桩事,“对了大人,下面的人来禀告,说姜娘子已经出发前往梅园。”
魏晏州听到这句话,才稍稍转过身问道:“派去的守卫够么?”
“姜娘子一路都有守卫护送,属下派的都是精锐。”
魏晏州目光回视城中,远处是一辆马车行驶,其后一队士兵跟随。幽深的眼眸里不明的情绪涌动,他的嗓音淡淡:“今日城里不太平,务必要护她周全,若她有何闪失,你该知道后果。”
邱朗的身子抖了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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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园离府邸有些距离,马车驶离院子还要经过两块闹市才能到。齐兵攻下都城后纪律严明未行烧杀抢掠之事,但街上还是人流稀少,这世道里命数不定,闭门关户的人家更多。
“嘶嘶”马一声啼叫后车内颠簸,姜月和泠玉没有防备,往车门一撞,幸好车夫眼疾手快御住马,两人才没摔出去。
车门被撞开了,泠玉忙扶稳姜月,探出头去问向车夫:“外面发生了什么?你可知惊扰了娘子。”
车夫也怕惹恼了里头这位,忙解释,“不是小的有意惊扰娘子,是有人走路不长眼冲撞到马车才会如此。”
此时姜月才随泠玉一道望去,马车下跪了个年长女人,怀里还抱着个三岁大的孩童,都是衣衫破烂、面黄肌瘦。她不认识字,但是看得出来马车上一撇一捺的符号和齐兵的一样,车上的人穿着非富即贵,他们惹不起。
母子身旁已经有士兵围上去对他们拳打脚踢,今日怕是活不成了,女人哭喊着拉上孩童一起磕头:“是稚子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求贵人饶命,求贵人饶命!要杀就杀我吧……”
看着着实有些可怜。
但姜月只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她倒是也想有悲天悯人的同情心,可一眼望过来多的是路边饿殍骨、冻死肉,要是可怜,怎么可怜得过来?
更何况因为他们的莽撞,这一摔险些让她受伤,所幸眼下她没什么心思纠缠,只对士兵说道:“住手,还是先去梅园吧。”
留下母子二人跪谢,口中直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夫人真是菩萨一样的人……”
菩萨一样的人?可以是别人,但绝对不是手上沾过鲜血的她。
车门还未合上,姜月不再理照,却在收回视线时偶然瞥到前方一个奇怪的人影。那人身着寻常衣裳,身形高大是个朔人,街上虽朔人中原人皆有,但让姜月觉得异常之处是他的身姿板正不像是平民,走动时不经意间露出腰间别着的一块木牌,上头有图腾,姜月哪怕只能看清一角都觉得十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而这人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盯向他们,最后匆匆走过,去的方向正是魏晏州的府邸。
正当此时,泠玉合上车门,马车整顿欲再次行进。
“那对母子看起来着实有点可怜,幸好遇到的是娘子……”泠玉喋喋不休,姜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一直在回忆那个图腾究竟是什么。
这时,突然有个画面闪过姜月脑海,她看过这个图腾的场景是在燕宫中!
她想起有一回穆岩吃醉了,给她看过一张图腾,那个图腾是他在闵城中的精兵独有,这事除了穆岩以外,还知晓的便只有她,也就是说穆岩在闵城的那支精兵已乔装打扮赶到了都城。
而她方才又看到他们院外换走了守卫,隐约觉得这两件事或许相关。若是一方派出兵力,一方恰好削减守卫,那么会发生何事?而一切的开端,便是从魏晏州故意放出穆岩开始……
姜月的眼神骤然变得清明,立刻回过神来,一个不可能的想法已在她脑中成型。
难道魏晏州从一开始肯要她就是为了是故意放走穆岩,为了让他能回去闵城。而以穆岩睚眦必报的性格,失了国土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得到势力后便会想卷土重来。难道魏晏州日日留宿她房中就是障眼法,是想让所有人相信他沉迷女色,假使穆岩也深信不疑,便会觉得这是个机会。
所以魏晏州今日才要邀她去梅园,就是为了把她支走?
若真是如她所想的那样,魏晏州会不会早就调遣士兵做好埋伏,就只等着穆岩了?
原来让穆岩把她献给魏晏州这一出是戏,她、穆岩、魏晏州三人都各自心怀鬼胎。姜月不禁深深一口气,身上起了一阵寒意,渐渐传达至四肢。
事关穆岩和闵城军,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可眼下她身后跟了十个守卫,该如何脱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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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