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程既简亲自下厨, 三菜一汤。
他厨艺是不错的,讲究火候,轻淡口, 但色香味很足。
苏琅轻知他生活中自律, 但不知他几时变得这么讲规律。
以前的程既简,是个连早餐都可有可无的人,至于三餐吃些什么, 他可以随意对付。
她记得当年自己跟着他自驾游, 到了一个古镇, 他挑了家干净卫生的民宿, 订了两间房,他们在那里待了两三天,程既简就没走出过那家民宿。
民宿提供三餐,苏琅轻每天见他的第一面,都是在午饭时间,解决完午饭交代她一句在陌生的地方别乱跑, 自己就又回房间去了。
那时候, 苏琅轻和他不熟, 不敢随便打扰他。
于是连着几日, 苏琅轻是自己逛景区度过的,镇上哪个位置有什么好景好物, 她通过名宿前台的姐姐介绍, 自己在本子上做了详细攻略。
在离开古镇的那一天, 程既简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几天没搭理这个16岁的小姑娘了, 好奇心驱使他问了句:“这几天玩了些什么?”
苏琅轻喝了口茶,从书包里取出自己做攻略的本子,兴致勃勃和他分享, “你看。”
程既简接过来,漫不经心翻了一翻,末了他说:“你这字……”
苏琅轻听见这话,立时挺直了腰板,“怎么了?”
“挺文秀的,就是有点呆板。”他把本子合上,丢在餐桌上。
苏琅轻把本子拿过来,翻开自己瞧了会,16岁小姑娘不甘心地反驳:“我们老师说我的字规整好看,看我的作文心情都好。”
程既简靠着椅背,起了逗趣她的心思,“是么?那你跟你那位老师倒是志趣相投。”
苏琅轻觉得他这话不是什么夸人的意思,两片唇抿出一条不高兴的弧度,然后默默扒了口饭,不理他。
程既简觉得好笑,弹了一下茶盏,指使道:“给我倒杯水。”
苏琅轻宽慰着自己,现在自己跟着他出来,吃喝全是他在花费,目前还不能得罪他,于是乖乖端起茶壶给他满上。
这时旁边来了一男两女,都是大学生模样,说桌子不够,能不能跟他们拼一拼。
苏琅轻看向程既简。
程既简无所谓,一抬下巴表示随意。
其中一个叫云云的女孩比较大胆豪气,坐在程既简旁边找他搭讪。
程既简不是那么装相作样的人,他的教养刻在骨子里,跟人说话向来有问有答,是那种优越的环境造就他的大方和坦然。
当然也滴水不漏,始终让人觉得和他隔着一段冷冷的距离。
于是云云曲线救国,从苏琅轻身上下手。
苏琅轻的生活环境毕竟纯粹,内外一股文气,但她早时独立,并不是全然懵懂,看不出人心。
云云问出程既简接下来的行程。
正好,居然同路,于是自然而然结伴而行。
抵达下一个地点,双方入住了同一家旅馆。
程既简为求方便,选的旅馆一般都是提供三餐的,他如之前那样,早餐时间基本不现身,一天最多只现两回身,可神秘了。
这就更让人欲罢不能忘。
云云从早到晚抻着条脖子翘首以盼,时常找苏琅轻打听,“他……是出来玩的么?整天闷在房间里干什么?”
苏琅轻只能帮他找理由,“他出来休息放松的。”
“出来又不玩,怎么不干脆在自己家里休息放松?”
苏琅轻挺机灵地说:“换个环境,换一种心情。”
程既简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云云只能在吃饭时间给自己折腾一点机会。
午饭时她提议晚上烧烤,说完怕程既简不感兴趣,赶紧把苏琅轻推了出来:“是你妹妹想吃烧烤,她来这儿两天了,你都不陪她,把她无聊坏了。”
程既简闻言看了过去,问:“想要我陪你?”
苏琅轻甚是无辜,一时呐呐无言,很快察觉到云云给她使了眼色,她只能顺着意思说:“……想。”
程既简淡淡蹙着眉,安静了半晌问:“你们下午什么安排?”
云云一听,两只眼睛通了电似的发光发亮,赶紧殷勤解答:“我们打算去一个名人的故居逛一逛,然后看看日落什么的。”
程既简对什么名人故居兴致欠缺,下午一路上他跟在苏琅轻身后一步远,看她乌溜溜的长发和雀跃的步子,比看周围的景还多。
几个人走累了停下来看湖。
程既简半靠着石栏杆,垂着眼不知道想事还是发呆。
苏琅轻过来给他递了一瓶水,再打量他神色,说:“哥哥,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勉强你出来的。”
程既简拧开瓶盖,喝下半瓶,望着不知哪一处问:“不是要我陪你么?”
“话是这么说……”
程既简递了个眼神过去,“那我回去?”
“不可以,”苏琅轻给他打气,“你再坚持一下。”
“……”
这事说起来也是他的不对。
把一个小姑娘带出来,却又丢下不管,任其生灭,没那么办事的。
云云知道苏琅轻好使,所以每次自己想要程既简陪着做点什么的时候,就会拉上小姑娘。
比如她想坐缆车上山去饱览风景,但程既简肯定没兴趣,于是又怂恿苏琅轻,“这个时间上山看日落可漂亮了,咱们坐缆车,幸运的话,在缆车上就能看。”
她目光盯着程既简。
程既简看她一眼,又去问苏琅轻,“你想去?”
苏琅轻心痒难耐跃跃欲试,“去吧,我想看看。”
程既简只好去买票,把票递给她时,说了句:“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黏人。”
苏琅轻微愣,但也没有琢磨他的意思,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玩得开心比较要紧,她从小到大,很少有玩得这么无所顾忌的时候。
上了缆车,升至半空。
苏琅轻看见西山方向,天地共一片霞光,侵染了人间,盛开于万亩田野。
她回头时,那绚且风雅的光色,也绽于他惬意的眉宇之间。
程既简出来了一个下午,和云云他们几个人也熟悉了一些。
晚上去了农家乐烧烤,和云云同行的男孩说:“我很少看见有人会带着妹妹出来旅游的,你跟你妹妹感情不错。”
程既简似嗯似哼了一声,有些懒得解释,任由别人误会。
男孩笑了笑,“看不出来,你平时不冷不热,对妹妹倒是有求必应,平时就宠得紧吧?更难得的是,她居然没有被宠坏,你妹妹很懂事啊,可想而知,你这个哥哥平时对她教导有方。”
程既简觉得这人越说越没谱,敷衍了两声就走开了——
——到苏琅轻旁边落坐。
程既简转头问:“你不吃东西,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
苏琅轻说:“我总感觉你跟人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样子,你有心事啊?”
程既简哼道:“你见过我专心是什么样的?说不定我专心的时候,就是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
苏琅轻一想,说:“我见过啊,你拿笔写字的时候就挺专心,也很认真,我哥说了,写字就和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一样的,都是要用心,写字注意自己一笔一画,喜欢就专注那个人一举一动。”
程既简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那你专注我干什么?喜欢我?”
苏琅轻立时闭了嘴,斟酌须臾又说:“我是认真在问你事情,我看你这一路,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所以之前都不好意思打扰你,你现在怎么样?”
程既简轻嗤了一笑,“我怎么样,要你操心?”
苏琅轻又好奇打量了他几眼。
程既简伸手将她的脸往外一别,“不要多事。”
静坐片刻,程既简冷不丁出声,“你说,写字就和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一样的?”
苏琅轻应道:“我也没喜欢过,不过道理差不多。”
他沉吟半晌,不知道酝酿什么坏主意,“你那一手字,写得那么斯文呆板,那你谈恋爱的时候,岂不是也很无聊?”
苏琅轻:“……”
傲慢而且自以为是的家伙。
程既简看着她,“是不是在心里面骂我?”
苏琅轻立时狡辩,“我没有,我不是这样的人。”
程既简不甚在意,“不如我教你写字,替你扭转一下格局。”
苏琅轻说:“不用。”
“生气了?”
她否认,“没有。”
练字这件事,两人推拉了无数次以后。
最后苏琅轻势不如人,还是被他摁在了桌前练字,苏琅轻从来没见过出来旅游却不出门,而是闷在屋子里练字的行为。
这事说来其实也是出于某个缘故。
当他们转到第三个落脚点时,在某个傍晚时分,苏琅轻跟着云云去了一回江边,说是江边的落日也美不胜收。
但是这一去,苏琅轻碰上地痞,被撞落了水里。
她不会游泳,巧的是,云云也不会。
当时正好是晚饭时间,程既简提前下了楼,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有人落水了。
程既简原本无意搭理。
忽然同行的男孩叫了一声:“不会是云云她们两个吧!她们刚才说去江边看日落!”
万幸他们歇脚的民宿就在江畔附近。
程既简赶紧冲了出去,看见离岸不远,在水面上挣扎着沉浮的脑袋,他一下子扎入水里,伸手一揽把人托举出水面。
后来就因为这件事,程既简有几天不准苏琅轻出门,把她拘在屋子里强迫她练字,当做打发时间。
而且他忽然意识到,之前他怎么会那么放心,居然任由她一个小姑娘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自娱自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可不好向苏玠交代。
苏琅轻练字时专心致志,表现极好,然后跟程既简讨了个赏,“云云姐找我去游泳,我觉得,多学一样本事也挺好的,下次落水就能自保了。”
程既简看着她越显隽秀的字体,应了句:“也是,我教你。”
苏琅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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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以前的程老板也是不讲武德,该诱还是诱,还好轻轻16了
倒计时,大概还有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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