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 苏琅轻拿着一捆麻绳过来,看见程既简倚着车身,那大高个也被他拎到了车边靠坐, 两只手已经瘫软无力, 垂落在地。
地上一滩水,估计是刚才他拿矿泉水洗了手。
程既简咬住烟,接过麻绳, 将大高个两只脚捆住了, 然后把人仍在地上任其或生或灭。
苏琅轻看着眼前这画面, 再联系到今晚的一幕幕, 简直跟梦一样。
她立在那发了呆愣,接着抬眼看向程既简,和他专注的眼神对个正着,隔着一层雾,依然真切分明,他试探性地敞了怀, 要她过去。
苏琅轻条件反射般两步靠近, 他身上出了点汗, 带着些隽冽冽的烟草味, 尽数将她包围,她额角抵着程既简的胸口, 抱了他许久, 她混乱地想了许多, 最后脑海中的画面定格, 居然莫名笑了出来。
程既简垂眼问:“笑什么?”
她有些迟疑,但还是罕见地直白了一下,“笑你刚才很正点。”
“……”
程既简说:“你等我一下。”
他倒回车窗去拿自己的手机, 然后倚着车门点了几下屏幕,因为咬着烟,迎着风,音节语调有些懒淡,念了一句,“正点,形容事物恰到好处,有感觉,很不错。”
苏琅轻:“……”
他收起手机,“明白了。”
“明白什么?”
他看了过来,“你喜欢我坏一点。”
苏琅轻时常有一中他每个音节都撞在她心上的感觉,一字一句,言语间总是不经意就撞得她慌乱难自持。
这样的人,如何招架得住?
苏琅轻垂下眼,看见了地上的大高个,发现他已经不省人事了,她惊道:“他没事吧?”
程既简瞥了一眼,“还能喘气。”
说话间,警笛声远远追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江予铭的车。
江予铭看着地上一脸血似乎只剩一口气的大高个,惊了一跳,“他怎么伤成这样?”接着他望向加油站,深深地怀疑,“你们不会群殴他了吧?”
人民群众的正义感和爆发力不容小觑啊。
苏琅轻心系着苏玠,走过去问:“江警官,我哥怎么样了?”
江予铭公事公办,淡着声说:“已经叫警局里的同事把他送去市医院了,伤情如何等你们去了以后,请教过医生才知道,现在,麻烦程先生和苏小姐随我回警局做个笔录。”
负责做笔录的警官问题问得详细,在听到程既简说把大高个两只手腕弄骨折的时候,那警官严肃一挑眉,“虽然是自我防卫,但这中过度伤人的行为,还是涉嫌主观故意。”
程既简说:“警官,他手里有枪,我也是以防万一。”
那警官心想,你都能把人手弄骨折了,还怕抢不来一支枪?他开口道:“但是你这中——”
这时,旁边一名年轻警员凑到他耳边,叽里咕噜一句:“他是……”
警官听完,理了理警服,对程既简一本正经说:“知道了,下不为例。”
年轻警员:“……”
做完笔录出来,苏琅轻和程既简直接去医院,她想去看看苏玠,顺便让程既简去医院清理一下脸上被子弹擦到的伤口。
苏玠身上大伤小伤都有,最严重的是他的右小腿,钢钉还没拆,骨头还未痊愈,就遭到了二次重伤,这下想要彻底恢复不是那么容易。
苏琅轻眉头深深锁,“那他身上的伤呢?需不需要手术?”
医生翻着医嘱,一边说:“他身上断了两根肋骨,这个不算很要紧,躺着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还没有严重到需要手术的地步。还有一些组织挫伤,皮肉伤,也需要静养。”
医生看她脸色有些苍白,机械性地给了句安慰:“家属不需要太担心,病人年轻力壮,身体素质也不错,很快就恢复了。”
苏玠在医院养病期间,也有警察时不时过来问话做笔录,当得知魏赫在被追捕的当天,被警方当场击毙时,苏玠愣是呆了十几秒。
就这么……当场击毙了?
其实那晚,苏玠还是骗了他,骗他说那笔钱没有上交,其实是为了引他自投罗网。当时为了保住苏琅轻的性命,他对于再次骗取魏赫的信任这事没有太多犹豫。
苏玠知道魏赫对于他的背叛耿耿于怀,他承认自己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所以当他决定用那笔钱引魏赫再次入套的时候,他有些迟疑。
当然这点迟疑并不影响他的行动。
尤其这点迟疑在碰上亲妹妹的安危时,立刻如浮云消散。
苏琅轻倒了杯热水给他,“哥,别想了。”
苏玠问她,“他拿你当人质,又选择放了你,然后当着警察的面冲你开枪,明知道对面十几把枪口以防万一,随时准备制裁他,他还冲你开枪,你说这样的人,到底怎么想的?”
程既简说:“穷途末路,求死罢了。不愿沦落到自裁的地步,更不愿落网,受法律制裁,于是拧拧巴巴选了这么个方式,血洒佛门,误打误撞,还挺有仪式感。”
这话挺损的,但是从程既简嘴里说出来,语气平淡,只是在做陈述。
苏玠听了哼笑,“我跟他接触了几个月都不知道他想些什么,你倒是挺了解他的心思,果然只有反派才能和反派形成逻辑自洽。”
程既简看了眼背对着这里,正在倒热水的苏琅轻,他迅速冲病床的人,斯斯文文比了个唇语——恰你大爷。
苏玠酿出一声冷笑,耿耿于怀道:“你不是恰我大爷,你是趁我不备恰了我妹!!”
程既简:“……”
苏琅轻:“……”
苏琅轻把手里那杯热水递给程既简,同时朝他小声一句:“我哥身上有伤,医生说要静养,你能不能别招惹他?”
程既简无奈,“你没听见是他先惹的事?”
苏琅轻拎起热水壶出了病房,不管他们了,别打起来就好。
程既简坐了一会,忽然说:“我准备过段时间,带轻轻回去,让她入程家的族谱。”
苏玠铁青着脸不说话,因为反对无用,其实他已经不那么反对了,他只是习惯性和程既简唱反调,不想看他这么顺心得意。
程既简敛眉微一沉吟,说:“要不要,把你的名字也加上族谱?”
苏玠一愣,“加我名字干什么?”
程既简笑了说:“给你一点安全感。”
苏玠猛喷了一句:“神经病,谁要你给我安全感?多事!!”
苏琅轻拎着水壶回来,在住院部走廊里碰上了梁酩以,他似乎也有些意外,随即想起来那天苏玠伤得不轻,大概是住院了。
他说:“你哥也在这个医院?”
苏琅轻点头,“你怎么也……”
梁酩以说:“我妈住院了,我过来看她。”
如此,也没什么话可说了,苏琅轻动了动脚,打算就此经过。
梁酩以又适时开口:“那天晚上,我又吓到你了。”
苏琅轻把水壶抱在怀里,抿嘴思忖了一下才说:“你能想开了就好。”
梁酩以凝神看住她,“如果我还是想不开呢?”
苏琅轻淡淡回视着他,“可能我的话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你应该明白,你想不想得开,其实跟我没有太多关系,那是你自己的事。”
梁酩以靠在了墙上,低声说:“你这个人,一点也不好。”
苏琅轻莞尔笑一笑。
沉默片刻,梁酩以抬起头问她,“那晚你让魏赫带走以后,他有没有留什么话?”
苏琅轻神色一肃,“没有。”
那天晚上她被带上了车,更多的是惊险,哪有时间说什么话,即便是躲进了寺庙的宝殿里,为了躲避警察的耳目,几个人都屏息不动,又哪有闲心想其他?
最后魏赫一句话都没有,直接带着她出去了。
大概是到了那会儿,确实再多言语都苍白,这世间竟然让他毫无挂碍。
瞧梁酩以的表情,对这个少有亲近的父亲,似乎也并非多不舍多留恋的样子,苏琅轻问:“你希望他给你留话?”
梁酩以摇摇头,微微叹息,“是我妈。”
过一会,他忽然说:“那次我把你抓到船上,你讨厌我么?”
话题转得太快,苏琅轻反应迟了半拍,“……我更多的是害怕。”
“我们是不是真的……”
苏琅轻说:“梁酩以,我衷心祝你幸福。”
苏玠住院后,苏琅轻为了照顾他,通常下了班回到家里,做完饭还要跑一趟医院给他送饭。
他一边吃饭,一边冲着程既简虚张声势:“别以为我现在住院了,你就可以对轻轻为所欲为,我眼观八路耳听八方,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程既简张嘴正要说话,一只手捂住了他。
苏琅轻好声好气劝他,“你委屈一下,让让他。”
程既简是一向不和苏玠一般见识的,但是苏玠自从住院以后,就跟个矫兮兮的矫情鬼一样,成天对着自己妹妹撒娇。
今天要吃红烧基围虾,明天要吃糖醋排骨四喜丸子,再不治治他,后天可能就是佛跳墙了!
过不了几天,程既简给他请了个护工,而且是个厨艺了得的护工,随便苏玠点什么菜,八大菜系随便他挑,天天佛跳墙都不是问题。
苏玠气得找苏琅轻告状,他阴阳怪气,“你瞧瞧我这好妹夫,这还没进咱家门呢,他就目无尊长肆意妄为了,这么放肆,以后还了得!”
苏琅轻亲手给他剥了个橘子,“尊长您消消气,回头我就教育他。”
苏尊长很满意她的态度。
那天程既简过来她的住所,苏琅轻一见他,手指就往他心口一戳,“我不是说了么,你让让他。”
程既简被她戳得一头雾水,“我又怎么了?最近我都没时间去医院看他,还是我给他找的护工不满意?”
苏琅轻噎住了,她确实不知道什么原因……
程既简气笑了,“所以你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找我兴师问罪?”
苏琅轻悻悻然,“那我给你个机会,坦白从宽。”
程既简说:“你千万明镜高悬,别受那妖孽挑唆,”他点点她的鼻子,“你再敢惹我,今晚有你好受的。”
苏琅轻小声反驳:“我不过是一时心软,主持了一下公道。”
程既简说:“行啊,你来我床上,我让你主持个够。”
苏琅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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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大哥是全场戏最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