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第82章 幻界之行（三）

刚转过身离去的暗漓城城主就被尉迟凌霄叫住了，“城主还是坐下来歇息片刻，让幻主一个人处理外面的事，城主该是要好好想想如何解释暗漓城之乱。”

暗漓城城主心绪渐渐平复下来。似乎暗漓城恢复了以往的秩序，徘徊在流走之际，一道白光从外闪了进来，坐到了主座之上，此人便是幻主。

幻主盯着暗漓城城主的侧脸笑着说道：“城主睡得可安稳了？”

虽说是一句真切的关怀，可在暗漓城城主看来，却是一种不祥的预兆，于是冷汗连连地转过身埋下头，却是不敢看主座上和颜悦色的幻主。幻主极少来城中转悠，是基于对各城主的信任，可就此看来，她失了幻主对自己的信任，暗漓城出了岔子，她却酣睡至此，本就难辞其咎……自责间，暗漓城城主也忘了行礼，立在原地不曾动弹。

幻主当即狠拍木桌，诘问道：“怎么，本主的话也不回，礼也不行，这一觉倒是舒坦，胆子见长！”

暗漓城城主一个抱拳将未行之礼补上，连忙解释说道：“属下并无此意。”

“无此意是何意？”幻主说着拍了拍袖口上沾染的污迹，斜着眼看着暗漓城城主心惊胆战的样子，又道：“暗漓城是哪般模样，想必城主也未曾有幸得见，身为一城之主，管理不善，酿成大规模的混乱，城主还有何话要讲？”

暗漓城城主在幻主的责问下不发一言，自始至终都是保持沉默。

尉迟凌霄站了起来说道：“幻主，暗漓城之乱既已平息，在下此行的目的也算完成，就不在此叨扰二位了。”主子训斥属下，他一外人，也不好全听了去，于情于理也有失礼数。再者暗漓城城主在六界之中也算是有身份之人，全然旁听，城主面子上也挂不住，与其在这般尴尬的坐着，倒不如推脱离场，于几人都是好的。

幻主这才想到一旁的尉迟凌霄，狠狠瞪了一眼暗漓城城主，便对尉迟凌霄说道：“尉迟凌霄你随本主回一趟幻都，其余的事稍后再说。”说着从主座上走了下来。

尉迟凌霄想着幻主答应过要帮他医治眼睛，便在浑浊之中寻找白影，直至幻主的样貌大致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尉迟凌霄才答了句‘好’。本来咒术所伤，除了换眼睛便别无他法，不过有了幻主的承诺，这千万分之几的概率，自然也要试一试，总好过就这么回人界。

“城主也随本主回幻都，并将所有事情一一禀明。”幻主刚说完，光晕便笼罩三人，眨眼功夫便来到了幻都的大殿之上。

回到幻都的幻主也不急着给尉迟凌霄医治，而是坐到他的宝座上，俯瞰着石阶下的二人，然后缓缓问道：“白蔓君，你可知你被人施了眠，困在时空流转的卷轴内，如若不是有人告知本主暗漓城的一切，怕是人界之乱，就可让你受尽千世冠挛之刑。”

暗漓城城主白蔓君只道她一时疲惫，打了个盹儿了，才酿成如此大错，不想却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平时都守在城内，又能得罪谁呢，听幻主的意思，人界并没因此而乱到无法收场，不然幻主也不会薄怒过后，便再无动作。

“回幻主，属下却是不知其事。”白蔓君说道，但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你可见过凤栖？”幻主托起腮，斜靠在座椅上。

白蔓君思索了片刻，说道：“许久不见的凤栖曾来找过属下，问及幻主的起居休息。他说，他一再犯错，惹恼了幻主，只想寻一个方便的时间向幻主道歉，于是属下便把幻主的起居安排告诉了凤栖，之后便没再见过凤栖。”想想凤栖当时愧疚的神色，也不知找准时机没，不过就幻主问话的神情而言，凤栖怕是道歉也不抵用，只能为凤栖默默擦把汗。

“荒谬！”幻主一改托腮的动作，将搁在桌沿的茶杯丢了出去，滚落的茶杯顺着数十阶白玉阶梯一级一级向下滚落，最终停在了白蔓君的面前。

白蔓君心脏骤然收紧，身体随着茶杯磕碰上石阶的声响，抖了一下，便又故作镇静地站好，眼睛却盯着茶杯行进的轨迹，不赶抬头。

“凤栖可是在你‘小憩’前到过你的府邸？”

“是。”

“那你可知，暗漓城的一切就是凤栖所为。”

“凤、凤栖。”白蔓君不敢相信她自己的耳朵，自凤栖做了凤栖城城主，她与凤栖的关系一向交好，起初凤栖并不懂如何操纵管理城中的城民，她也是放任着暗漓城不管，助他管理凤栖城，两次被慕湘染所伤，命在旦夕，她也是对他照顾有加，何故凤栖要如此对她。

“依着本主的猜想，凤栖大抵到过本主这，见本主正如你所说，于是折过头来，去了你的府邸，将在正厅的你施了眠，然后把你放入卷轴内，又在正厅加了结界，阻碍与外界的联系，然后在暗漓城城中放上他制作的人偶，让人偶吹奏《魔音》吸引你的城民，最终达到破坏人界秩序的目的，为出逃做足准备，也为拖住本主寻他的脚步，白蔓君你不过是他此次逃遁的牺牲品。你的心思本主自然知晓，不过本主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凤栖本就无心。”幻主站了起来看着这个明媚的脸上出现煞白的城主，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在最末的那句话特意加重了语调，为的就是告诉白蔓君——凤栖无心。

白蔓君在听到凤栖无心之时，面上僵了片刻，眼角闪出了泪光。她努力了那么多，换来的却是那个无心的伤害，世间可以更改的东西太多，却始终更改不了一种叫做一厢情愿的东西，大抵她就如同世人所说的跳梁小丑，演绎着自欢自喜的丑剧，还一味不自知。这一刻她总算懂了，凤栖以君子之礼，容她在身旁嘘寒问暖，却不挑明，终究是在等这一天，以她的暗漓城作为挡箭盘，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是凤栖的解脱，也是她的解脱。

“幻主，就由属下将功补过，将凤栖带回来。”白蔓君擦了擦还在眼角停留的泪珠，释然的一笑，雨过终究要天晴。

“不必了，白蔓君你还是回暗漓城好生思过，不要让这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幻主从白玉石阶上走下来，走到白蔓君面前，厉声说道：“本主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不过记住，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换来真心，识人便要先识心！”

白蔓君点了点头，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时至今日，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怨不得他人，要怪只怪天公不作美。

幻主转过背，看向一旁打量宫殿的尉迟凌霄，说道：“暗漓城之事本主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了，至于眼睛……”停顿了一阵才又说道：“本主的七心玲珑珠大抵对你有所帮助。”

尉迟凌霄耳朵搜寻着声音的来源，然后慢慢将头转到了幻主出声的地方，然后在浑浊之中拼凑出大体的轮廓，此时眼睛所视之物比幻主解咒之时还要模糊，眼睛莫不是真要盲了？尉迟凌霄刻意摆出一副还能瞧清东西的模样对着幻主的轮廓说道：“如此便劳烦幻主了。”

“白蔓君，你去本主的阁楼将七心玲珑珠取来。”

白蔓君应声退出了大殿。

幻主走至尉迟凌霄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观察着尉迟凌霄的瞳孔，银灰之色早已遮盖了原有的颜色，看着尉迟凌霄努力聚集着即将涣散的目光，心底叹了口气。

“幻主还有得救么？”尉迟凌霄自嘲地笑笑。幻主却没说话，而是退开数步，以至于尉迟凌霄需要再确认一遍幻主的位置。

良久之后，幻主接过暗漓城城主取来七心玲珑珠，便拿着珠子对着尉迟凌霄的眼睛挥舞了片刻。

尉迟凌霄眼前骤然一亮，七心玲珑珠的光芒缓缓渗入眼睛，只觉得眼底一股暖意，所视之物便逐渐清晰起来，可终究还是无法恢复如初，十步开外的混沌消失，只是世界依旧模糊。

幻主将有些暗淡的七心玲珑珠收了起来，甚是惋惜地说道：“本主只能帮你至此。”

尉迟凌霄也不计较这些，说道：“这比起初好太多了，那就多谢幻主，时辰差不多了，劳烦幻主送在下送回去可好。”然后一脸谦逊地站在一旁，等着幻主打开幻界之门，只是落入旋风之中的一刹那尉迟凌霄收起了谦逊，满脸凝重地望向握紧的双拳，这一切太过清灵也太过飘渺。

白蔓君见送走了尉迟凌霄忙问道：“幻主为何中途放弃对那人的治疗。”

幻主将七心玲珑珠拿了出来看了看，对着晦暗的珠子吹了一口气，珠子瞬间重放异彩，小心得将珠子收整起来，才说道：“世人皆小看尉迟凌霄，他的隐忍和睿智还有能耐怕是时机成熟之时，你我皆不是他的对手。他的睿智就在于即使是条死胡同，他也能运用得当，于不变应万变。再者太过完美的东西，只会让人觉得不真切，而本主就是想让他真实起来。”说完目光扫过尉迟凌霄离开的地方，嘴角扯出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假笑。

“倘若今后他找过来？”白蔓君不太理解幻主的做法，更不明白话里的玄机，考虑到日后，于是便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不管眼睛是否正常，三界的大战都不可免，幻界亦难自保，本主只是为以后做准备。”本主向来就没有毁掉一切的习惯，却对重塑一事颇为上心，尉迟凌霄你的提议不错，就是太过血腥。

白蔓君别过幻主便只身回了暗漓城思过，心里大致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