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第78章 与钟离娴辞行

尉迟凌霄步入紫辰宫，砖泥一地，满园的工匠忙着掀砖铲土，清冷的宫殿变得热闹非凡，原本新换上的花木蒙上了薄薄的灰尘。钟离娴用纱巾遮掩着口鼻坐到门槛后的软凳上指挥着工匠，侍婢则聚到了钟离娴左右望着门外的工匠偶尔呼喝两句，流觞的大尾巴则在钟离娴的脚边晃悠着。

流觞果然在此。

尉迟凌霄假咳了两声，谁叫偌大的宫殿无人通报，满地的泥泽都无从下脚，然后清了清喉咙说道：“皇后这当真热闹！”

所有人听到门口的声音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正欲行礼，尉迟凌霄却用手势免去所有礼节，示意大家继续。

钟离娴听到门外的声音的那一刻，就安奈不住此刻心情，从软凳上站了起来，绕开侍婢，踩着被翻起的青砖小心翼翼地朝尉迟凌霄靠过去，惊得所有人一身冷汗，侍婢快步走到钟离娴身侧扶住略显摇晃的身子。

尉迟凌霄当即脸沉了下来，平静的语调变得无比生硬，“扶稳了。”

在场的所有人一个哆嗦，尉迟凌霄平时虽不喜有人在其左右伺候，但对于宫婢侍从还是相当和善，刚才那三个字就够所有人内心不安一阵了。

钟离娴身侧的两人有些手抖，钟离娴拍了拍其中一人的手以示安慰，便对对面表情阴沉的尉迟凌霄说道：“本宫也是一时心切，皇上莫要怪罪他人。”这里的侍婢虽未亲眼目睹她的出生，但也算是见证她的成长，除了对面的那人，怕是就属这些宫婢最为熟识了，她的过失，怎能迁怒于他人。

尉迟凌霄将阴沉的脸恢复如初，说道：“皇后别动，朕过来。”说着施展轻功跃到里钟离娴最近的空地上，屏退侍婢，伸手将青砖上的钟离娴拽到他面前，一个横抱搁置胸前，并对身后的宫婢说道：“皇后这几天入住坤宇宫，紫辰宫修缮照旧。”说完便一跃而起，落到紫辰宫外，还不忘招呼东躲西藏的流觞狐狸。

流觞狐狸本不打算理会尉迟凌霄，不过一听钟离娴要去坤宇宫，一想以后的山珍海味，便小跑着跟了出去，至少钟离娴那个笨女人不会亏待他。

尉迟凌霄将钟离娴放了下来，问道：“身子还好吧？”

钟离娴尚未从那个突然而来的公主抱回过神，又被那句入住坤宇宫惊到，脑子接受外界的能力瞬间慢了几个拍子。坤宇宫可是尉迟凌霄的寝宫，尉迟凌霄自逃出西祈后就极少碰她，那个时候还可以理解。可怀有身孕后，每一餐无论多忙尉迟凌霄都会过来陪她一同用膳，偶尔会留宿紫辰宫，不过也只是拥着，其他时候尉迟凌霄都在坤宇宫就寝，也许是怕伤到孩子。今天却说让她留在坤宇宫几日，于是反应了良久才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尉迟凌霄。

尉迟凌霄见钟离娴愣了一会，微微弯下腰，又问了一遍：“身子尚可？”

回过神的钟离娴见到尉迟凌霄近在咫尺的俊脸，红着脸将头机械般扭到一侧，说道：“尚……尚可。”

追出来的流觞狐狸见二人磨磨蹭蹭在路边不知说什么，鄙夷地瞅了二人一眼，便抄近路去了坤宇宫。

“哦。”尉迟凌霄直起身子将手搭在钟离娴的肩膀上朝着他的寝宫走去。

走了一段路，尉迟凌霄停了下来，打趣道：“娴儿是要在紫辰宫挖宝吗？”想着被工匠挖得面目全非的内院，一时想不通钟离娴要做什么，继而又说道：“还是挖陷阱抓什么东西，比如馋嘴的流觞。”说着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钟离娴一听连忙说道：“才没有挖宝藏、捉流觞这么幼稚呢！我只是想在那里种上一株菩提树，然后把此生倾吐给菩提树。”于是一脸虔诚看向钟离氏的祖祠。

尉迟凌霄的眼神在昙花深处停留了一阵才悠悠开口：“天色尚早，那就先去祖祠吧。”说着便朝着钟离娴视线所达的方向迈步。

钟离娴快步跟上尉迟凌霄并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尉迟凌霄顿了一步，牵过钟离娴的手，二人并肩而立，然后缓缓迈开步子。

“凌霄，你是不是生气了。”钟离娴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将手从尉迟凌霄那抽了出来，站在原地。

尉迟凌霄微侧过头，余光扫过钟离娴的鞋面，说道：“只是在想你说的此生，或许太短又太长。”

钟离娴原本回暖的心瞬间又跌入低谷。此生太短又太长，太长又太短。

尉迟凌霄见止步不前的钟离娴有些沮丧，伸手便揉了揉钟离娴被风吹得有些微凉的脸。钟离娴有些不满地拍开尉迟凌霄搁在她脸上的手，说道：“都快变形了。”

“那就多笑笑。”尉迟凌霄说着收回了手。

“那你也得多笑笑。”钟离娴揉了揉被尉迟凌霄揉过的地方，怨恨地看向这个始作俑者。

“最爱笑的年纪，被人嘲笑，如今都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嘲笑。”说着顺了顺被风吹得有些纷乱的鬓发，极淡的笑容下，却掩盖了过往，然后指着不远处的百年老树，说道：“可是要在你的紫宸宫种上那般大小的百年菩提？”

面无表情的钟离娴顺着尉迟凌霄所指的方向看去，然后说道：“真有那般大小，再好不过了。”

“走吧，再磨叽，时辰该晚了。”尉迟凌霄说着强行拖走发愣中的钟离娴。

人生最辉煌的时刻，却用来缅怀那些不曾经历的过往，是幸或不幸，或许连他本人都寻不到答案，钟离娴这样想着。

“以后那种环境，你还是少呆，毕竟于你于他都危险。”尉迟凌霄盯着钟离娴的小腹说道。

钟离娴摸了摸孕育在她身体里的小生命，钟离娴这才满脸幸福地说道：“你不来大概晚膳那会就能将花台苗圃什么的弄好，至于菩提树大概几日便能运到。”

尉迟凌霄突然一脸严肃地说道：“意思是朕叨扰到皇后娘娘施工的进度了，那朕岂不罪过。”于是又将玩笑话说得一句比一句认真，“既然如此，朕多虑了，朕这就陪皇后娘娘回紫辰宫如何。”说完饶有兴致地看着钟离娴越来越‘扭曲’的表情。

钟离娴忙解释道：“妾身并无此意，请皇上明鉴。”

尉迟凌霄埋下头拉过钟离娴的手，说道：“傻娴儿，有些事，谁先认真谁就输了。”

钟离娴这才反应过来她又被尉迟凌霄戏耍了，嘟起嘴，幽怨地低下头死死盯着尉迟凌霄脚下的青石板。不过，一开始她就输了，才容尉迟凌霄在身前肆意妄为。好在尉迟凌霄去哪里都不喜有人跟着，不然私下那些侍婢宫奴不知该如何看待尉迟凌霄这个一国之君。

两人闲聊间，身后追来了总管段公公，歇了片刻才说道：“给皇上、皇后请安。”擦了擦额角的汗，又说道：“国师大人说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圣上过去。”说完喘了几大口气，然后等着回话。尉迟凌霄这人倒不错，就是去哪都不喜有人陪同，平时倒也好寻，不在御书房就在钟离娴这，但稍有急事，又不在这两处，可就跑散了这把老骨头了。

“段公公今后就不必亲自过来，寻一个腿脚利索的公公即可。”钟离娴有些同情这个跟随她父皇多年的侍奴，都在宫里熬到这把年纪了，还不忘尽职尽责。

“承蒙皇后娘娘体恤，老奴是怕他们说不清楚，耽误了正事。”段公公听完钟离娴的话心里却异常慌乱。他的位置恐怕要被他人顶替，以后的日子怕也不好过了。

“朕晚些时候过去。”尉迟凌霄这才忆起他来紫辰宫寻钟离娴的目的，遣退了段公公，然后对一旁的钟离娴说道：“看来今日是去不了祠堂了，我送你回坤宇宫吧。”说着拉着钟离娴调转了方向。

“凌霄，我可以自己走过去，国师大人一定有什么要紧事，国事为重。”钟离娴挣开尉迟凌霄的手，推着尉迟凌霄就朝御书房的方向走。

尉迟凌霄稳住推搡中的钟离娴说道：“都不能陪你去祠堂了，难道还不能陪你走回坤宇宫？”说着不容钟离娴反对地拥着朝坤宇宫走去，边走边说道：“坤宇宫没人，总该为你安排几个宫婢伺候着你的起居，身子大概这个时候都有些不太方便了吧。”

钟离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却道无情却有情，说的就是尉迟凌霄这样的人。钟离娴小声地说道：“宫婢我自己可以安排。”

“宫婢你自然可以安排，可是我担心图谋不轨的人又混迹在你左右，那时大概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尉迟凌霄举起手挡住刺目的阳光望着他寝殿的屋脊。

“凌霄，无论你做什么钟离娴都愿相信你。”钟离娴很认真得将每一个字包含的意思都尽量呈现在尉迟凌霄面前。

尉迟凌霄笑了笑，将钟离娴拥得更紧了，然后看着蹲在门边的流觞狐狸说道：“娴儿，漓国之事你也知晓，我不日将去安抚百姓，所以这段时间就只有流觞和他的小蛇陪着你了。”

钟离娴苦闷了片刻说道：“你的皇后什么也没怕过。”说着看向流觞狐狸脖颈上的小蛇。

“我知道。”尉迟凌霄淡淡答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