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第57章 未开窍的流觞

天刚蒙蒙亮，钟离娴就从睡梦中醒来，看着身侧的男人，她的相公，心中溢出了一股莫名的幸福，只是这种幸福来的太快，总让人觉得不够真切。每一次睁眼前，心中都充满恐慌。怕睁眼的瞬间梦碎；怕睁眼的瞬间身侧的冰凉；更怕连飘渺的虚妄她都不配拥有……曾经不明白父皇对母后的感情，如今却是遇到了，可每个相处的点滴都让人泪眼婆娑，却也不是喜极而泣，而是那种犹如水中月镜中花、咫尺便天涯的落寞。

钟离娴小心将身子挪了过去紧挨着尉迟凌霄，然后望着那人的侧脸入神，时不时捂嘴偷笑，时不时又陷入悲伤中。

微眯双眼的尉迟凌霄一把将钟离娴拉到怀里，让钟离娴枕着他的胳膊，搂紧怀里的人，又在额头上吻了一下，才道：“时间还早，多睡一会。”钟离娴点了点头，便将整个脑袋埋在了尉迟凌霄的胸膛里，尉迟凌霄另一侧的流觞狐狸抬起头看了二人一眼，又闭上眼睛接着睡。

钟离娴此时睡意全无，其实至始至终都在害怕，尉迟凌霄在撵车上给的承诺她依旧记得，只是父皇不知和他说了什么，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因这样的话，让原本波澜不惊的心翻出了惊涛骇浪，才会让她生出了想要慢慢了解慢慢靠近的冲动，可每次迈出一小步的时候又怕被无情的推开，故而在他身侧才会恭恭敬敬。蔚迟凌霄夺回了大梁，不再是那个被通缉的通缉犯，尉迟凌霄自由了，而她却被囚禁了，囚在了一个只有他们的牢笼，欢喜又残忍。那个冷若冰霜的人突然向她靠近，让她不知所措，更让她越发紧张起来，这是尉迟凌霄对她的一种弥补？还是意味着她即将履行当初的承诺？还是两者皆是？尉迟凌霄为何要向她张开双臂，以至于她有些恋恋不舍，可终究离开的总会离开，留下的终归痛苦，既然结局早已注定，不如就此放肆不留遗憾。想到这钟离娴抬起右手小心地环住尉迟凌霄的腰身，紧紧拥住这一刻的幸福。

尉迟凌霄察觉到钟离娴的不安，轻轻拍着钟离娴的后背，直到怀里的人呼吸均匀，而他却怎么也睡不着，盯着帷幔发呆。有些秘密本可深埋心底，可却有第三人知晓，纸终究包不住火，为今之计就是在怀里的人有所察觉前，揪出幕后之人，将秘密连同那人丢进忘川。

初晨倚阁，百里墨云站在尉迟凌霄门外来回踱步，以往这个时辰屋内的人早起了，可如今他也有妻室，更不便推搡门栏唤人早起，几次欲张口，最终被他乱七八糟的想法击败，望了眼房门叹了口气，才慢慢转身朝客栈正厅走去。

还未走几步，紧闭的房门却被拉开，尉迟凌霄唤住了百里墨云说道：“百里师兄，你暂且先到正厅用膳，染柒吩咐一些注意的事宜给流觞后，便下楼寻你，可好？”说着尉迟凌霄回头看了一眼厢房，确定钟离娴没醒后，压低了说话的语调，又补充了一句道：“劳烦师兄再等染柒一会。宁渊可起了？”

半回头的百里墨云点了点头踩着木质楼梯向下走去。

尉迟凌霄望着百里墨云的背影摇了摇头。百里墨云立在厢房外之时他就察觉到了，只是不知百里墨云在门外究竟纠结什么，一直不停地叹气，不停地来回踱步。

轻轻将门合上，快步走到了床头，取下外衫套上，这时的流觞狐狸已蹿到厢房门前试图开门离开，只可惜门被尉迟凌霄上了栓，流觞狐狸前脚刨了半天，也没能刨开一个缝，倒是将门抓的‘嚓嚓嚓’直响。

尉迟凌霄担心流觞狐狸的动作会将钟离娴吵醒，快速走至门边提着流觞狐狸的后颈将其拎到木凳上，低着头对流觞狐狸说道：“你留在此守着钟离娴，我有事要与百里师兄商量。”自从钟离娴被人掳走后，他就整日担惊受怕，虽然表面上不以为意，可钟离娴只要离开视线范围，他就害怕所有的不堪又再次重现，没能让钟离娴远离伤害，已是他的无能了，他不能让他的无能再伤害钟离娴了。百里墨云定然有事与他相商，而钟离娴又在睡梦中，他不能兼顾二者，也不能让钟离娴知晓他与百里墨云的对话，故而只能委屈流觞了。

流觞狐狸一副很迷茫的表情盯着尉迟凌霄的脸，然后摇了摇头，跳下凳子就朝门边奔去，却被尉迟凌霄一把逮了回来。

尉迟凌霄语重心长地说道：“流觞，你现在任务很重要，绑我的人会随时出现，不把那人揪出来我心里不踏实，你可明白？”

流觞狐狸眼睛转了两转，权衡了下利弊，便蹿到了榻上，寻到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趴下，眯着眼睛望着钟离娴的睡颜，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被套。见尉迟凌霄准备离开，忙说道：“小爷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回来的时候给小爷捎些山珍海味来，小爷可不白干活！”流觞狐狸说着擦了擦嘴角，瞥了一眼尉迟凌霄自顾自得数着脚指甲。

尉迟凌霄顿了片刻，说道：“流觞你这个样子能不能注意一点！你要是把钟离娴吓死了，到时候谁护着你？”

流觞一愣，站起来将背对着尉迟凌霄，而脱口而出的‘你’变成了一声浅浅的‘吱’。流觞只觉得尉迟凌霄可谓是十分吝啬，推脱的借口可是随口就来，虽然这道理没错，可就是让他心生不爽。

尉迟凌霄走到门边回头望了一眼榻上之人，合上门，便朝百里墨云的所在的桌子走去。

百里墨云见尉迟凌霄一人下楼用膳，立马从长凳上站了起来，说道：“染柒怎么就你一个人？”

尉迟凌霄回头望了一眼楼上厢房的位置说道：“钟离娴还没醒，我让流觞守着她。”

百里墨云气恼地指着尉迟凌霄道：“染柒，糊涂！”

“有何不妥？”说着尉迟凌霄端起沏好的茶，润了润喉咙，便坐了下来。流觞守着钟离娴不正好么，万一有个意外流觞还能挡一会，至少能撑到他赶回去救人。

听到尉迟凌霄这么说，百里墨云无奈地捶了锤脑袋，说道：“昨日师兄就提醒你了，流觞毕竟是男妖。”说到‘男妖’时百里墨云只觉得臊得慌。妖也有男有女，所谓男女授受不清，更何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钟离娴名声可不好，虽说钟离娴不知流觞是只狐妖，而且还是只男狐妖。

尉迟凌霄夹包子的手僵了好一会，放下手中的筷子，语重心长地对百里墨云道：“流觞他其实还没开窍。”

百里墨云听罢含在嘴里一口粥突然喷了出来，愣了一下，擦了擦嘴，继续若无其事地喝着粥。

尉迟凌霄见百里墨云一脸不相信忙解释道：“流觞被我带回帝都后，没事就到处闲逛，有一天流觞回来和我说，帝都有一间饭庄很特别，店小二及掌柜都是女的，饭菜还行，就是店小二老是动手动脚的，不过歌舞表演倒是挺精彩的，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那是帝都第一青楼。”

听了刚才这段话百里墨云不可思议地望向二楼的某个厢房，尉迟凌霄也将目光定格在了二楼，然后继续说道：“后来我和他说她们喜欢你才这般，没想到流觞很生气的拍着桌子吼道‘喜欢他也不能这样子’，以后他就再也没去过那家店了。”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收回了目光。

百里墨云不放心地说道：“他那时不开窍，并不代表现在啊。”

尉迟凌霄笑着又说道：“前不久不知流觞从哪翻来的什么《密册》给我看，说他们妖界也裸打，我问流觞有何感想，流觞说妖界最不齿的就是裸打让女人上，而且还是男人和女人，后来才知道流觞说的裸打只是单纯的厮打，是不用法术的，也就是近身搏斗。我便问流觞他哥哥们可曾娶亲，流觞说以前哥哥们忙着对付上一任妖王，现在则是忙着疗伤修炼，未曾娶亲。”尉迟凌霄想不明白流觞一个修炼几百上千年的狐妖为何会单纯到这般地步，大概是流觞的族人将流觞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于是乎尉迟凌霄烧掉了所有《密册》，也许流觞就不该被世俗沾染。

听到尉迟凌霄提到‘密册’二字时，百里墨云尴尬地咳了几声，脸也红了一阵又白了一阵，端起粥不断口地喝了起来。

尉迟凌霄咬了一口肉包接着说道：“昨日，见钟离娴甚是喜欢，但流觞又不让钟离娴碰，我见不得钟离娴失望，就对流觞说以后她也是你的主人，流觞才不情不愿让钟离娴抱的，再者说，有些事也不好挑明，所以就随了他们了。”

此时二楼客房中，钟离娴伸手在一侧摸了半晌，有些失落地睁开了眼睛，入眼便是一张狐狸脸，钟离娴坐起身，在流觞狐狸头上亲了一下，流觞狐狸只觉得脸有些发烫，不管不顾地从榻上连滚带爬地跳了下来，一下子蹿出了微开的木窗外，钟离娴追过去的时候，早已寻不到流觞狐狸的身影，钟离娴套上外衫，冲出房门。

正厅里聊得正起劲的二人见钟离娴一脸惊慌的从楼上跑下来，立马握住手边的剑鞘，警惕地看着二楼。

钟离娴冲到尉迟凌霄面前，抓着衣袖焦急地说：“流觞从二楼跳下去了，不知道摔到没有。”

尉迟凌霄急切地问道：“再此之前，有没有异样。”钟离娴摇了摇头，尉迟凌霄松了一口气道：“大概那狐狸昨个吃坏肚子了。”便拥着钟离娴坐下。

百里墨云看了二人一眼道：“流觞有时候是很调皮，惊扰到了娘娘，今后就让它到我房里睡吧。”

尉迟凌霄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原本以为幕后之人会再出现，怎料却是个乌龙，于是桌上的几人各怀心思地吃起了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