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第51章 简溪城

夜岚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宁渊，又瞅了一眼支支吾吾的药童，便独自出了门，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赶到了医馆前，又与车把式交涉了一番，便坐到了马车上，车把式拿着银子掂量一阵，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宁渊见夜岚正等着自己，便拖着残破的身子，一瘸一拐的朝门外走去。走至门边，侧头对呆愣的药童邪邪一笑，迈过门槛，上了马车。夜岚见人已上车，挥动着缰绳，驾着马车朝城门赶去。

药柜前的药童冷汗连连，一头向后栽去。

一个腿脚摔断、身负重伤之人居然能若无其事地在医馆走动，关键是还不倚靠支撑物也不拄拐，着实让人费解。那人身上的伤并不是破皮那么简单，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武功再高也达不到那么惊人的恢复速度，莫非那人并非人界之人，而是妖类……临走时笑得些许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宁渊上了马车，看了一眼车上的摆设，不屑地冷哼了一句，便躺倒在散发着霉味的棉被上，扯过洗的发白的被褥看了半晌，狠狠将其丢到了一边，坐了起来，拉开车帘向驾车的夜岚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夜岚没有回头，只是简单地答了一句：“简溪城。”他对于这个圣殿山弟子并无好感可言，不是尊主有令早就杀之后快了，不过这个圣殿山弟子命也够硬，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只伤不残，要换做其他人可能早就见阎王了，看来圣殿山之人也不是泛泛之辈，从今往后还需多留一个心眼。

宁渊见夜岚没空搭理他，悻悻然地爬回了车厢里。

这一路来，宁渊差点被颠得差点吐出内胆来，夜岚的驾车技术实在不敢恭维。借着蓄水，夜岚将马车停靠在距溪流不远的山坳里，夜岚将马从马车上解下来，喂了些草料，便牵着马带着水壶朝溪流走去，宁渊从马车上下来后，就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不停平复着颠簸带来的连锁反应。

夜岚将水壶里的水盛满，准备牵着马匹回山坳，却听到宁渊的一阵惨叫，丢下手里的东西，就朝山坳飞奔而来。

赶到时，宁渊躺在了地上，气息微弱，地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宁渊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口。夜岚很是奇怪，上前欲将躺倒在地的宁渊扶起来，只是刚伸出手，脖子上一阵痛楚，还未搞清楚状况，就瞧见他自己的身首分离开来。据说被快刀砍去头颅的一瞬间，感官是还在的，这些感官带来的感受会持续到死去的那一刻。夜岚看到他的身子轰然倒下，也看清了偷袭他的人。他的身子抽筋的瞬间，夜岚的眼睛瞪得老大，至死都不敢相信有一天他死在别人的刀下，还能亲眼目睹他自己生命渐渐地消逝。

夕阳西下，宁渊才悠悠转醒，周身的痛楚不禁让宁渊鼻尖冒出细汗，努力坐起来。脚边的人头，不远处的尸身，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无不刺激着宁渊脆弱的内心世界，宁渊形如抖筛，坚持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向后倒去。

再睁眼日头正大，宁渊从地上坐起来，调息了片刻，便一瘸一拐得朝溪流走去，牵回夜昨日留在溪边的马匹拴在车上，驾着车朝简溪城而去。

在距简溪城二里的山林，宁渊将车丢弃在一边，拄着一根路边拾来的的粗大树枝，一瘸一拐地朝简溪城走去。

今日是百里墨云在简溪城讲义的最后一日，宁渊庆幸他没误了时辰，穿过守备松懈的简溪城城门，冷清的街道行人熙熙攘攘，一打听才知，简溪城绝大多数人都去听百里墨云讲义，毕竟圣殿山弟子于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是不同的。

东临国主曾下令守城太守务必全力配合国师百里墨云讲义，只是不知为何国师百里墨云两月前才出现，简溪城则是百里墨云讲义的第三个城池。自仙山下来的百里墨云每到一座城池，城中百姓都会放下手里的活计，争相去听来自仙山的道义，即便听不懂。圣殿山乃大梁以致整个洪荒诸国信奉上神曾经的居所，亦被称作仙山，据说有人曾在此山中修行悟道，最终成仙，尔后修行悟道之人便集聚于此，经过几百年的变革，自成一派，最终形成如今的局面，能入得圣殿山便也算得上洪荒大陆中的佼佼者，再者百年前的瘟疫止于圣殿山的弟子，整个洪荒无不对圣殿山心生敬畏，百里墨云此行讲义，正合百姓的意。

宁渊顺着打听到的路径，来到了较为开阔的南门口，此时百姓都齐聚于此，南门已被锁闭，想要进城就必须绕道至东门口，南门的城楼下支起了篷台，百里墨云就坐在其中，百里墨云身后龙飞凤舞的写着忠、孝、礼、乐四个大字。

宁渊穿过拥挤的人群，挤到了离篷台最近的角落，挥动着手臂朝篷台上的百里墨云大喊：“百里师伯，百里师伯……”只可惜淹没在百姓的掌声中。

百里墨云等到台下安静下来后，站起身，指在身后的‘忠’字上，道：“忠者，唯思国，勿罔君……”还未说完，就被台下的传来的‘百里师伯’几个字打断。讲义这些日子东临的百姓从未因私事打断过他，这一声声‘百里师伯’熟悉却又陌生，‘百里’这个姓氏在整个洪荒也算稀少，为什么会说稀少呢，其实自他记事起也曾想过寻找他的生父，故而一有机会下山便去寻访洪荒上的百里氏，可苦苦找寻了十几载都未寻到关于他生父母的下落，他不得不向师尊问寻，可师尊的话却让他异常绝望。他并不姓百里，他不过是路边的弃婴，生父压根就没取过名字，百里墨云这个名字不过是师尊随口取的。为何叫百里墨云？师尊只是说捡他的那一日黑云压顶，方圆百里被黑云吞没，故而把他带回圣殿山后便叫他百里墨云。

百里墨云看了台下，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挤出人堆，拼命朝自己挥手，惨白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百里墨云挥退上前阻拦来人的守军，百里墨云认得来人头上的冠帽，这是圣殿山弟子特有的，百里墨云蹲了下来，看向拄着棍子的年轻人。

宁渊仰着头一脸兴奋地道：“百里师伯，百里师伯，可算找到你了。”说完擦了擦脸上的细汗。来到简溪城可算是要了他半条命，倘若百里墨云离开了，恐怕他撑不到百里墨云下一个讲义的城池了。

百里墨云疑惑地问道：“你是？”虽说他认得圣殿山弟子冠帽，但圣殿山几千弟子叫不出名号也实属正常。既然叫他‘师伯’那应该是哪个师弟师妹收的徒儿，是圣殿山遇到什么麻烦了，不然亦不会让圣殿山弟子来寻他。

宁渊这才意识到圣殿山礼节不可废，忙抱拳道：“弟子宁渊，见过百里师伯。”只是抱拳的一刹那宁渊身子一个不稳向一侧倒去，被一旁看热闹的百姓稳稳扶住了。

百里墨云思索了许久才忆起风师弟曾收过一徒弟名曰宁渊，与他也有几面之缘，百里墨云从篷台走下来扶住了宁渊的胳膊问道：“宁渊，风师弟门下的？”听罢宁渊点了点头。百里墨云又打量着宁渊的穿着，堪称狼狈，继而又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圣殿山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宁渊如此狼狈地出现在简溪城，他在讲义的这段时日错过了什么，为何发生这等大事，圣殿山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倘若不是圣殿山，那就是宁渊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才会匆匆前来寻他，宁渊应该吃了不少苦头。

不问还好，一问宁渊脸上的喜悦逐渐被悲伤代替，惨淡的脸上更显苍白，沉默了许久才说：“小师叔他，他……”

百里墨云一听‘小师叔’几个字便急忙把宁渊拉到偏僻的角落。他的师弟中能被宁渊叫小师叔的也就远在大梁的尉迟凌霄了，尉迟凌霄难道回圣殿山被长老师兄为难了？于是忙问道：“染柒他怎么了？”

宁渊着急地说道：“小师叔他被妖物抓走了。”他从圣殿山一路赶路达到简溪城已经花费了不少时日了，救小师叔一事刻不容缓。

“什、什么？”百里墨云僵了许久才消化掉宁渊说的话。离开东临帝都发生了太多超乎想象的事情，好不容易得以脱身，又忙着讲义的事宜，对染柒的近况不胜了解，许久未夜观天象了，不知而今情形如何。属于染柒的帝王星两年前就开始晦暗，这使得他不得不下山，只是他的不辞而别，让不明了一切的染柒也偷溜下山，自染柒下山后，帝王星周围的其他星象便骤亮，并有随时将帝王星掩盖的迹象，帝王星当即出现陨落之兆。染柒做了东临国主后，帝王星才恢复以往，正因如此才让他放松警惕掉以轻心，酿成今日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