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蔚迟凌霄被蒙面人掳走后,宁渊就开始惶惶不可终日。本就对突然出现在圣殿山的小师叔尉迟凌霄心存怀疑,毕竟小师叔的出现太过巧合。妖物逃脱后整个圣殿山便戒严了,倘若哪个别院有个风吹草动,圣殿山上下弟子也该有所察觉,可直到他碰到小师叔,其他院落也没任何反应,就着小师叔身上的伤倘若真和妖物交过手恐怕早就人尽皆知了,可偏偏出奇的静,静到让人不安。小师叔回来的真正目的怕也不是祭拜师尊那么简单。虽说对于小师叔的说辞有些怀疑,但小师叔毕竟也是圣殿山弟子应该不会做出任何不利圣殿山之事,故而也就顺了小师叔的意替他去库房取药,只是亲眼见到小师叔被人绑走他才开始相信小师叔所言。
他忘不了小师叔站在原地等他时因为受伤而异常虚弱的身子;也忘不了蒙面妖物悄无声息来到小师叔身后偷袭的场景;更忘不了蒙面妖物离开前的挑衅及讥讽……也许小师叔真的遇到了蒙面妖物,也真的被偷袭了,才会慌乱逃到神授池这才让他遇上。可当时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师叔被人绑走,本想着立马告知圣殿山各长老小师叔被绑走一事,可小师叔这些年来并不招人待见,师父长老们或许会选择视而不见,或许还会认为小师叔和妖物勾结,然后命人追杀小师叔,那么小师叔的处境就更危险了,为今只能寻百里师伯帮忙了。
偷溜下山的宁渊背上剑踏上了东临之行。百里师伯下山后便在大梁做了国师,后来因为小师叔的缘故,下落不明,不过听师父说百里师伯辗转到东临为百姓讲义。东临?小师叔就在那称的帝。
经过两个月的赶路,宁渊到达了东临边境,只可惜盘缠所剩无几,一打听才知道百里墨云的行踪不定,具体又去到哪座城也没人知道,宁渊只得用余下的钱买了几个烧饼,将水续满,便寻思着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找下去。
傍晚时分,宁渊来到了卖烧饼大叔所说的栈道前,这是通往芮源城的捷径,不过柬岭之上时常有怪风刮过,路过的人会被这突然刮起怪风从几百丈的栈道上带下来,摔得粉身碎骨,渐渐地走栈道的人越来越少,路径的商旅也会绕开柬岭前往芮源城,柬岭栈道因此常年失检失修,即使没遇到怪风,也会因脚下的朽木而摔死。
卖烧饼的大叔一听说宁渊要走栈道,极力的反对,好说歹说也未能成功阻止宁渊的决心,只得在祈祷蛇神保佑。
柬岭随西下的太阳逐渐变暗,宁渊只得点燃早已备好的火把,靠着山壁向上走去,每走一步,都会紧紧抓牢山壁上一切可以抓握的东西,这样脚程明显慢了下来,原本两个时辰就可以走到柬岭的山顶,可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三刻还在半山腰摸索着,手中的火把早在一个时辰前彻底燃尽了。宁渊只得借着月光才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越往上走山风越大,火把亦是被这可恶的山风提早燃烬的。
宁渊一路上都不敢怠慢,正庆幸自己没被偶尔刮来的怪风吹走时,只听‘咔喯’一声响,脚下一空,整个身子失了重心,急急向下坠去。宁渊的惊叫着试图抓住一切可以抓握的东西,但很快便被石缝中惊起的蝙蝠吓得缩回了手。宁渊有些许不甘,慌乱中抓住了一根类似藤蔓的东西,然后长舒一口气,正庆幸之时,脚下悬空的地方有一团黑影向上窜来。
黑影迅速靠近宁渊,并开始啃食宁渊四肢。宁渊哪见过这么多食人的蝙蝠,当即松开了抓握在藤蔓的手,本欲借力施展自己蹩脚的轻功回到栈道,可惜借力失败,脚下一空,瞬间掉入漆黑的崖底。
宁渊再睁眼已是正午时分,也不知压断了多少树枝才稳稳地被挂在树上。动动全身,浑身上下传来的痛楚不得不让宁渊又清醒了三分。
宁渊察看了一番自己的伤势,发现肋骨断了几根,左腿的腿骨好像也折了,周身擦伤无数。他就这样趴挂在树杈上不敢乱动,就怕乱动之时,托举他的树枝断裂,让他从两丈高的地方再次摔落,那时大概就不会如此好命了。
此刻,宁渊连呼救的力气也没有,好在有那个烧饼大叔的祈祷,不然真的亡命山中。
柬岭的栈道下是一片原始森林,等待路人施救,可能性不大,唯一奢望的就是有猎户从树下走过。浑浑噩噩间,夕阳的余晖消逝在山头,所有的希望也随那下沉的落日幻灭。小师叔曾说过,与其等待别人的救赎,倒不如用那等待的时间去想想如何自救。
宁渊强撑着缓缓坐了起来,腹间传来的痛楚不禁让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腹间流了出来,打湿整个衣摆,夜风徐徐吹来,瞬间让他仿佛置身冰窖,大概是痛麻木了,才没发现腹部早已被压断的枝干刺穿。
宁渊喘气间,脚踩枯木的声音靠近,不远处的火光燃起了幻灭的希望,宁渊张开干裂的嘴唇刚要发音,听到来人的对话,立马捂住了嘴。
“尊主,昨夜确实有人趁夜走栈道,不过后来,好像摔了下来……”说话之人举着火把领着另一人朝着宁渊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哦,是吗,找到人没有,如果还活着,就如过去一样做得干净一点。”说话的另一人停下了脚步,看向地上断枝落叶,若有所思。
举着火把之人也停下了脚步,双手抱拳说道:“是,不过今日属下督工修造墓园,还未前来‘善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也是残废,人应该就在附近,周围的血腥味还未散去。”说着鼻子还嗅了嗅。
“嗯。”另一人简单地答了一句,便站在阴影里不发一言。
宁渊立马死死捂住伤口,慢慢向树干挪去。没被摔死,却死在他人刀下,那才真的冤呢。
树下站着的却是姜皇赫连陌,阴影里的赫连陌静立不动屏主呼吸,只听‘嗒’的一声,赫连陌抬起手向前一挥一握,然后摊开手将手心展示给他的属下如风,如风心领神会,火把在如风手里挥舞起来,迅速扎进枯叶里缓缓冒出白烟,熊熊的火把骤然熄灭,一刹那周围漆黑一片。
树上的宁渊瑟瑟发抖,这是对死亡的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右臂突然被人狠狠一拽,‘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宁渊只觉得五脏六腑瞬间移了位,恍惚间火光亮起,鞋的主人站在眼前,耳边传来的声音渐渐飘远,“看衣着好像是圣殿山弟子”闭眼前这是宁渊唯一听到的完整句子。
如风正要举掌拍在宁渊头上,却被赫连陌制止了。
“尊主,这是何意?”如风不知赫连陌这是何意,从栈道上经过之人,基本都是一个死字,还没有人能活着离开柬岭,赫连陌这是突然大发善心网开一面?但刚才他们的对话这个从栈道摔下来的圣殿山弟子应该也听到了个七七八八,那这人就非死不可,倘若让他活下来,今后必然祸事不断,赫连陌什么时候开始妇人之仁了?
“圣殿山弟子按门规是不能随意下山的,此人夜半赶路还走栈道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留着他或许可以套出一些对我们有利的东西。”说完赫连陌看着地上浑身是血的宁渊若有所思。入了圣殿山出入都会受限,圣殿山弟子如若没有师命是不得下山的,就这个徒步闯柬岭的圣殿山弟子品阶该是很低,这种品阶之人圣殿山应该不会将人派出来斩妖除魔,即便有任务在身,也不该就一人前往,而且还是这种不堪一击之辈。再者说,偷溜下山之人极有可能被逐出师门,拜入圣殿山可不是易事,怎会有人犯下这等低级错误,东临也无大事可言,这弟子急匆匆往东临赶,看来一定有事发生。
如风没有说话,默默将地上的宁渊拉了起来,简单包扎过就扶着宁渊朝纳塔族地走去。
宁渊悠悠转醒,却发现他被固定在木板上动弹不得,环视四周,残破的四壁布满蛛网,桌椅东倒西歪的摆放着,厚厚的灰尘下干涸的血迹若隐若现,看到这里宁渊紧张起来,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胸腔传来剧烈的疼痛不得不让宁渊停止挣扎。
“既然醒了,就不要乱动,绑着你不过是为了固定摔断的肋骨和四肢。”宁渊惊恐看向门边那个拿着剑抱着双臂表情严肃的男人,那男人说完话径直走开了。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说话声,宁渊一听这不是昨晚的二人么,看来横竖都是死了,干脆闭上眼睛,等待来人的动作。
迈进门的如风好奇地问着走在前面赫连陌,说道:“尊主,明明只有两百一十七具尸体,为何要多建一座……”如风很是不解,二百一十七座墓碑下都葬有墓主人,虽是尸骨不全,但也不至于多出一个,难道赫连陌要将谁迁葬到此处?
赫连陌没有回如风的话,而是径直朝着宁渊的位置走来走进。
赫连陌面无表情地看向宁渊说道:“夜岚,你不是说人已经醒过来了么。”
那个叫夜岚的人走了出来抱拳道:“出门前,是醒过来了,属下这就把他弄醒。”夜岚拿出长剑在宁渊在脖子上比划了两下,宁渊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气立马睁开了眼,咬紧牙关,看向屋里的人,夜岚见状收回剑放回剑鞘中。
宁渊回想刚才脖颈间冰凉的触感,不禁缩了一下脖子,想到此时的处境,又想到小师叔,急得红了眼眶,哀求道:“求求各位英雄好汉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银两给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