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第138章 不是结局的结局

开门的却是垂垂老矣的百里墨云，手里拿着一个破烂不堪的拨浪鼓，见到尉迟凌霄的那一刻，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双手不住的颤抖，见尉迟凌霄不曾动弹，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然后便开始喃喃自语：“果然已经老到出现幻听幻视了，这五十载以来，从未在白天见过尉迟凌霄出现，这是大限将至了吗？”说完扶着门框缓缓挪开步子朝着屋内走去。

原来洪荒已过五十载，耄耋之年的百里墨云，看上去却在茶寿之上。百里墨云在这段时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苍老？尉迟凌霄上前一步，扶住了颤颤巍巍的百里墨云。

“师兄，我回来了。”说完尉迟凌霄一滴眼泪滑落了下来。一直以来他从未恨过百里墨云，即使长剑刺穿心口，依然无怨无悔。怕只怕不明了一切的百里墨云致死都在怨恨着他，原想过些时日在做解释，可终究晚了五十载，不过听闻百里墨云的意思，似乎早已释怀了。

百里墨云将手轻轻放到了尉迟凌霄的手背上，闭着眼睛似乎感受着这份真实，然后有些哽咽地说道：“师兄终于撑到了你归来了，也终于见到你了。”说着手用力捏在尉迟凌霄手背上。

自木门进来，左边便隔着一道雕花的木质屏风，绕开屏风便是一套桌椅，桌子上摆放着几副碗筷，桌子正前方便是木榻所在，木榻的一头是一个破旧的衣柜，正好将木榻与屏风隔开。衣柜与木榻、木榻与桌椅之间也仅容一个人蹲下，便再无其他的空间可言。整个屋内除了一个悬得老高的铜壶，根本寻不到其他的锅具。尉迟凌霄很难想象整个被封冻的圣殿山上，还有哪里可以供人食住的屋舍。

尉迟凌霄把百里墨云扶到了一把陈旧的木椅上，蹲了下来，仰头看着百里墨云布满皱纹的脸，说道：“师兄，你忘了圣殿山的驻颜术了吗？用上至少行动也能方便一点！”

“师兄这个年纪了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去驻颜了，能撑起这个结界护得圣殿山就不错了，况且圣殿山就师兄一个糟老头，何必在乎那些呢？”说着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这一切仿佛是一个梦，是这么多年来支撑他活下去最美的梦。很久以前便在想，他能否撑到现在，然后告诉染柒当年的所有不该。曾经义愤填膺地告诉尉迟凌霄他会无条件相信，可最终在举剑的那一刻背弃了他的誓言，所以尉迟凌霄才会离开洪荒，离开六界，一走就是五十载。而今回来，便不用担心属于尉迟凌霄的帝王星陨落，也不用整日提防着混迹左右的狐妖狼妖，或许这一走是对的。

百里墨云看起来有些困顿，尉迟凌霄站起身来，走到火盆前，将搁在火盆上的铜壶取了下来，倒了满满一杯热水，放到了百里墨云身侧的木桌上，又去衣柜里翻出一件破旧的棉衣轻轻披在了百里墨云的腿上，看着百里墨云安详地靠在木椅上睡了过去。

百里墨云房间的陈设，相较之前，大有改动。屋内的墙壁似乎增厚了一层，屋内的角落里放着熊熊燃烧的火盆，熏烤得屋子暖烘烘的。记忆里的窗户早已被堵死，整个屋子唯一能够通风的便是门口那扇木门，兴许考虑到室内需通风，木门左边的墙壁上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不过被厚实的屏风一挡，吹进来的寒气也不至于直逼木榻。屋里曾经的摆设，都已不见踪影，简陋的陈设无不在诉说着百里墨云的贫苦。

尉迟凌霄刚要将百里墨云挪到木榻上，就见百里墨云从梦中惊醒过来，见到尉迟凌霄那一刻脸上才有了一丝欢愉，然后乐呵呵地说道：“师兄年纪大了，就容易嗜睡，你不要介意。”

尉迟凌霄将滑落的棉衣重新盖到了百里墨云腿上，端起桌边盛有温水的破碗，递到了百里墨云的嘴边，见百里墨云喝下，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兄随我下山可好？”

百里墨云挥开了尉迟凌霄端着碗的手，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师兄在这呆了大半辈子，怎么能说离开就离开呢？再者说了，师兄离开了圣殿山怎么办，这里的污雪一旦消失，圣殿山便不复存在了，师兄活着一天便不会让它消失。”

“染柒可以帮你护着圣殿山，这儿根本就不适合师兄你生活了！”

“师兄时日无多了，反正都要回到这里，还不如哪也不去。”

“我带着你回到过去，帮你恢复曾经。”

百里墨云一听要回到过去，激动地拉着尉迟凌霄的手不放，恶狠狠地说道：“师兄宁愿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想你回到过去，去渡你的天劫。师兄对于过去无能为力，所以就这样了。”然后负气地丢开了尉迟凌霄的手，将头扭朝一边。

尉迟凌霄不想激怒百里墨云，最终选择了顺着百里墨云的话，至于离开圣殿山，今后怕也得慢慢劝说，于是一脸赞同地说道：“那我就在这里陪着师兄。”

听完此话，百里墨云依旧没有搭理尉迟凌霄，就怕尉迟凌霄只是一时敷衍自己，不过看到尉迟凌霄重新将木榻铺整了一遍，有些无措地说道：“你下山去吧，圣殿山除了这里其他地方都被冰封起来了，山下客栈要比这里舒服百倍。”

尉迟凌霄将木榻铺得异常平整后，才坐到榻沿，开口说道：“师兄这个样子我不太放心。”不过在看到百里墨云脸色微变时，立马改口说道：“那么久没见师兄了，我有好多话要说，师兄就这么急着赶我下山吗？”他不知为何幻主要将他带到五十载以后的洪荒，倘若早些时候，他也能阻止某些事的发生，可如今他什么也做不了了。

百里墨云也自知自己的现状，于是便默不作声。

百里墨云似乎没有所见到的那般泰然，尉迟凌霄也不想点破，于是将问题转移到了柴火上，“师兄平日里都是自己下山捡柴火的？”说完定定地看着火盆里烧得噼里啪啦的柴火和窜入空中的火苗出神，倘若不是这火盆也许这里早就被冰雪封冻起来了。

百里墨云听到这话来了兴趣，忙说道：“染柒可还记得你的皇后？”

尉迟凌霄点了点头。

漓国各藩王连同蔚凌轩全国范围内通缉尉迟凌霄后，其行踪莫测，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音信全无。向东扩张的西祁军队一鼓作气攻入了右相势力范围内，坐以待毙的右相势力不得已举兵与西祁对抗，短短一月就将西祁逼退。落荒而逃的西祁军队却遭到了蔚凌轩的围堵，各蔚姓藩王见此，这才起兵反击西祁，中立已久的姜国见西祁大势已去迅速出兵助蔚凌轩一臂之力。与此同时，远在西祁的钟离娴一声令下，潜伏在西祁的军队迅速攻陷了西祁的皇城，右相随后派兵前往西祁接回钟离娴，半年内西祁划入漓国版图，蔚凌轩交出兵权，回了封地。不过在此之前，蔚凌轩授皇命诛杀了所以意图谋反的蔚姓藩王，因此整个动荡的局势稳定了下来，洪荒诸小国见此纷纷递书，凤鸣山以南的洪荒大陆一统。

一统过后，钟离娴曾派人寻找尉迟凌霄的下落，却是数年未果，无奈钟离娴称帝。

然而一统妖界的却是狼族少主狼逸飞，流觞传言在从灵山的归来路上，却因伤势过重落入海中，最后只留下一截狐尾由雪狐带回了妖界。曦闫也随尉迟凌霄的消失而消失，不久后上任妖王邈复苏，至此妖界上下都在加紧寻找着聚灵珠的下落。

尉迟凌霄听罢却是有些惆怅，所有人的因果全然已成定数，也许此生最为对不住的便是千里寻灵草的流觞了。他的结局本该就是一统妖界成为万妖仰慕的一代妖王，却因他的心疾之症早早步入轮回。

百里墨云知晓尉迟凌霄心中的苦痛，便又说道：“雪狐曾来圣殿山寻过师兄，她说流觞的结局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流觞自幼顽劣，狐王基于铲除邈，对流觞的管教少之又少，加之大战在即，整个狐族对流觞的关切更是少之又少，狐王为后继有人早早将流觞送离妖界。从前的流觞一直不明白这些，所以流觞一直都想证明自己，一心只想拿到聚灵珠。不知出于何由，狐王在流觞死后不管不顾，甚至将其尾巴当众折成了三段，丢弃在了大殿上，任人踩踏了七日。雪狐说在此期间没有人愿意告诉她原由，所以她把流觞的尾巴带了出来，说是给你，因为流觞说过只有呆在你身边他才能做回自己。”说着百里墨云起身走至衣柜前，拿出一个被布匹包裹严实的木盒递给了尉迟凌霄。

尉迟凌霄打开木盒，三小截干瘪的狐尾放在了盒子中间。仅存于世的这几截断尾却是狐玥霖从鱼嘴里抢过来的，即没人接纳，也就将其送回到尾巴主人最愿呆的地方。也难怪流觞如此喜欢被人抱在胳膊里，也难怪每次都会在他怀里睡那么死，即便被揍也是义无反顾。

尉迟凌霄叹了口气，小心将盒子收捡起来。此时，他更加坚信要回到过去，然后扭转所有人的命运。

钟离娴也曾到过圣殿山，祈求百里墨云与她一同寻找尉迟凌霄的下落，不过都无功而返。大概钟离娴见不惯百里墨云住在这样的地方，所以命人重新修缮了屋舍，将冰封的屋墙推倒，在其基础上重新修建，才会有如今如此厚实的墙面。圣殿山不许任何人靠近，所以每次钟离娴都会背着棉絮棉衣带上瓜果蔬菜米粮孤身一人探望百里墨云。山道下是钟离娴命人建造的柴屋，因此百里墨云无需为柴火发愁，更不用走出圣殿山很远。

而百年以来钟离娴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百里墨云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拉着尉迟凌霄一直说到三更时分，不是尉迟凌霄假意有些睡意，百里墨云兴许会说到天明。

对于修仙之人辟谷是常有的事，所以二人也没留意时间，等到百里墨云沉沉睡了过去，尉迟凌霄也就靠在木椅上决定小盹一会，只是这一睡便是天明，一觉醒来，百里墨云却没有了呼吸。

百里墨云很是安详地躺在木榻上，眼角还挂着不曾滚落的眼泪，嘴角上扬，仿佛沉浸在梦中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