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第135章 契约

只见曦闫刚穿过漆黑的漩涡流，四下骤然一暗。待到天光映照而下时，漩涡成了一片漆黑的森林，杂乱分布的树木挡去了尉迟凌霄前行的脚步。雨势渐停，原本犹如漫步云端的耀白通道却成一片了寥无人烟的旷野，连绵起伏的荒草丛中，听不到一丝万物生灵的赞歌，有的仅是徐徐刮过蔓草的呜鸣和蔓叶摩挲出的沙响。

尉迟凌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不知该如何作为。

远处便是从荒草中突兀而起的祭台，青绿的石阶上依稀泛着水光，润泽着繁茂的苔藓。石阶两侧悬于半空的祭灯随着放晴的天空逐一被久违的阳光照亮，和着清风微微摇摆。祭台足有一百零三阶石梯，祭台上方放置着一盏青木莲的祭灯，花开得正是繁茂。石阶前放置的青铜鼎，正是将尉迟凌霄撞得七荤八素的大鼎，香灰被漫过铜鼎的雨水带了出来，沿着鼎壁流了下来。铜鼎上的三根香柱似乎并未燃尽，只是被不知是何时下起的大雨浇灭了，布满霉斑的香柱一副随时都可能朽化折断的模样。

打量完这一切的尉迟凌霄惊觉曦闫给他的蛟珠不翼而飞，也不知掉落到了何处。回忆了片刻，直觉告诉他——蛟珠并未遗落石室，而蛟珠可能在被黄金龙甩开撞在铜鼎时掉落在祭台附近。既然这片森林挡去了来路，也只得另寻它路回姜国。

只是还未等尉迟凌霄迈开步子走上两步，森林的深处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快速朝着祭台的方向移来。尉迟凌霄一个警觉，借力跃上了树冠的位置。

尉迟凌霄从树冠上看向四周，这片森林要比预期的还要广阔，穿过这片森林寻找出路，似乎阻力更大一些。但凭这生长的如此紧凑的树木，走上一二里路，却是要花费比平日里多出十余倍的时间。而这片森林的尽头却是镜像形式呈现出来的，会不会走去走来都在一个地方转悠？

树下扬起的风潮，卷带着的树叶尘土沿着树冠向着森林尽头飞驰而去，最终成就了另一端的繁华。刮过去的树叶尘土穿过镜壁瞬间成了泥土树木，无止境地向着森林的尽头延伸，整个森林的面积随着无限期的向外伸展，缓缓遮盖了双眼所能看到的尽头。森林尽头被遮盖的部分，天空高出三分，浮在空中的流云青烟化作缭绕树冠的雾霭，总之想要穿过这片森林离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树冠下的血腥味越显浓烈，扬起的风潮一次盖过一次。尉迟凌霄所在的树冠下方，翠绿的叶子几乎被强风吹落干净，透过光秃秃的树干看去，上百只包裹着血的残魂前赴后继朝着祭坛方向而去，所有挡路的荒草石块直接被削成了平地，唯独这片森林却是完好无损，这令尉迟凌霄很是费解。

残魂似乎都各有分工，到达祭台后表现的却是异常的规矩。原本拥堵在一起的残魂，在踏上台阶的那一刻就各自朝着石阶上的祭灯飘去，最后聚到祭灯前，化作一道蓝光落入了祭灯的灯芯位置。而包裹在身上的鲜血如同灯油一般，将残魂身上燃起的绿火续亮，然后一一点亮了祭灯。

在残魂落入祭灯的那一刹那，祭灯已然成为了用血浇铸的魂灯。残魂一一归位后，最后一缕残魂则直接飞入了青木莲祭灯里。随着残魂的落入青木莲祭灯花瓣上透出了血色脉络，却并未燃起，待到所有的魂灯一一点亮，自魂灯飞出的残魂又逐一向着青木莲祭灯而去。只是这时的残魂飘渺无形，给人一种随时可能灰飞烟灭的假象。聚集在祭台最高处的残魂带出了部分鲜血又一同投入了青木莲祭灯里，此时青木莲花瓣上燃起了点点火光。

青木莲祭灯点燃后，祭坛四周的荒草迅速枯竭，露出了湮没在草丛中的四尊石像。荒草退开后，祭坛周围的地砖显露出来，月牙色的地砖上篆刻着许多看不懂的符文，却在青木祭灯的映照下，泛出了金光映照到四尊石像手中托起的铜镜上。只听大地发出三声喟叹，石像手中的铜镜裂成无数块，散乱开来掉落了一地。与此同时望向祭坛的石像，齐齐垂下了眼帘，脸上却出现了凝重之色。

尉迟凌霄默默看着这一切，难道这便是血族的祭祀仪式，只是他们终究要祭祀怎样的神明，答案却不得而知。

突然，四周的风声戛然而止，摇曳的荒草如同被定格一般，天空中闪出一道诡异的紫光。

尉迟凌霄感觉到了来自青木莲祭灯的召唤，一个跃身而下，朝着祭坛的方向走去。越是靠近祭台，锁定在尉迟凌霄身上的目光越发的热切，尉迟凌霄清楚的知道，这些目光是来自围绕祭台周围的四尊石像。

还未走到铜鼎的位置，那颗遗落在外的蛟珠便从铜鼎下方冒了出来，尉迟凌霄万般窃喜，可还未等尉迟凌霄伸手，那颗蛟珠便旋于空中，径直朝着青木莲祭灯而去，想要追回，却是为时已晚。

尉迟凌霄刚要踏足石阶，石阶上映出的符文却生生将人挡开了，然后整个祭台上都映出了尉迟凌霄看不懂的符文，犹如一道阻断内外的结界。尉迟凌霄只觉得触碰到符文后自身也伤了三分。

蛟珠最终落到了青木莲祭灯的正上方，拥着二百零七张面孔的虚影出现在蛟珠后，虚影不停地变换着面孔看着祭坛下的尉迟凌霄。

曦闫说过血族存在于上古时期。上古伊始，却只有上古诸神。这般透着神光的祭坛，看不明了的符文，难道是上古诸神的祭台？倘若假设成立，那么他们又要祭祀除开他们以外哪位上神呢？倘若不是，为何这座看似废弃很久的祭坛为何依旧能够得到神的眷顾，使得其数万年不衰呢？

混杂着二百零七种声音的虚影突然说话了，“尉迟凌霄，可曾想过得到血族的不死不灭？”刚说完，靠近铜鼎附近的祭灯便将此话重复了一遍，以至于到达尉迟凌霄耳边时，有些震耳。

一想到那条黄金龙，退开数步的尉迟凌霄摇了摇头。

“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不死不灭，怎地突然就放弃了？”虚影说话的语调依旧很怪异，却句句震慑人心。

尉迟凌霄想了良久也寻不到如何称谓那团不停变换面孔的虚影。残魂？怪物？这样的称呼似乎对于初见之人有些不太礼貌，上神？但身份又不明了，绞尽脑汁却是一无所获，尉迟凌霄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直接答道：“与其像黄金龙那般活着，还不如不奢求这些，至少该痛快时便能痛快。”

“好一个该痛快时便能痛快！血族的不死不灭，并不是单纯拿到全族之血饮下便能如愿的，倘若你能将二百零七个即将烟消云散的残魂封印在蛟珠内，我们便成全你真正的不死不灭。”说这话的虚影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淡开了。

封印这些残魂仅是举手之劳，不过这真正的不死不灭却有些让人怀疑，于是尉迟凌霄说道：“谁也没有见识过所谓的不死不灭，甚至整个六界都不敢有人这么说，你要我如何相信？”

“难道不想离开这里？难道就不想知道梭棱石的下落？还是你觉得血族被海水淹没的大殿依旧可以作为离开元清境的出口？”

尉迟凌霄迫切的希望得到每一个问题的答案，可听到最后却有些心惊，难道真要被困于此？

虚影的时间似乎不多了，所以说话的语速加快了不少，“血族用血给你缔下契约，经历一场生死，契约便能生效，那便是血族的不死不灭，怎么还需要考虑吗？”

尉迟凌霄犹豫了一阵。他既怕离不开元清境，又怕所谓的不死不灭代价就如黄金龙，可又想不出其他办法。于是只得点了点头，道了句“好。”

尉迟凌霄刚说完，祭坛周围的符文消失，尉迟凌霄拾阶而上。与此同时，石阶上的魂灯熄灭，作为灯油的血族之血瞬间从灯里抽离，朝着青木莲祭灯而去，还未走上两步，就听青木莲灯处传来虚影的声音。

“血族二百零七人特与尉迟凌霄定下不死不灭之契约，永生永世不得更改！违背契约者，血肉铸灯，永守元清境。”说完混杂在青木莲祭灯内的血族之血汇聚成一颗黄豆大小的血珠，变换着面孔的虚影嘴里吐着咒语，血珠随着不同的面容变化着，最终成了一颗金丹。

金丹迅速朝着尉迟凌霄飞去，停在了眉心的位置，一个加速便消失在眉心位置。尉迟凌霄抚了抚眉心，依旧可以触碰到融入眉心的血族之血。

虚影颜色越来越淡，也不顾尉迟凌霄有没有在听，急迫地说道：“告诉梵天，即便婆洛迦耶神在血族灭族之时带走了他，但总归是元清境守坛神之一，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也永远逃不开这个身份。”顿了片刻又说道：“待到封印完成，将蛟珠放于青木莲祭灯上即可。”说完虚影已经淡到看不出身形，那二百零七个面孔满脸焦躁。

尉迟凌霄见时间紧迫，一个挥手，蛟珠便回落到手里。尉迟凌霄对着蛟珠默念了几句，蛟珠散出熠熠光芒，如同天边的烈日一般，虚影不做停留快速闪进了蛟珠内，蛟珠缓缓悬于半空，尉迟凌霄快速织出一个结界印到了蛟珠上，光芒散尽，蛟珠落于尉迟凌霄掌心。

此时的蛟珠却不似过去般透亮，珠内密密麻麻分布着暗红色的小点，几乎盖过了蛟珠原本的样子。

尉迟凌霄刚要举步将珠子放回青木莲祭灯时，赫然发现祭台周围全是已故很久的亡灵。恢复独立意识的亡灵，见到尉迟凌霄表现得却是一脸兴奋，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适时被祭坛上出现的符文挡开了。尉迟凌霄清楚地看到其中一个亡灵心口处刺着一根肋骨。

尉迟凌霄愕然，才惊觉他的眼睛似乎恢复过来了。

尉迟凌霄并未着急着将蛟珠放回青木莲祭灯上，而是站在祭坛上瞭望着四下。祭台的背后似乎缺失了一尊石像，其余的代表的却是金木火土，关乎水的石像凭空消失，那么梵天会不会是那尊消失的石像？梵天又会是谁？

尉迟凌霄将蛟珠放到了青木莲祭灯上，感慨道：“救赎皆天下，唯独不自己。”正如血族拥着不死不灭之血，却成就不了自身的不死不灭。

才将蛟珠放了回去，青木莲祭灯的光晕将尉迟凌霄被紧紧的包裹起来，脑袋一片浑噩。清醒之时，却见到了封印在圣殿山上的梓扶槐，而脚边是一颗成熟的梓扶槐果。尉迟凌霄只觉袖袋内沉甸甸的，用手微微一捏，顿时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