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第101章 半妖

经过几日的筹备工作后，曦闫作为一个哑巴小太监就这么份鞍前马后地出现在尉迟凌霄身侧，而一向伺候两代君王的段公公则被挤到了外人看来的最外围，负责着一些跑腿工作，如此下来，多心之人自然心眼就多了。

是言领兵出征的尉迟凌霄半月之内毫无调兵启程的迹象，每每有人问责，尉迟凌霄总以时机未到作为借口，草草打发一切催征的文臣武将，然后悠然地躲到茉黎亭中品茗赏花，好不自在。至于为何在茉黎亭躲清闲，自然要归功于百里墨云封印在此的妖物，皇城之内听闻此处的宫伺宮婢都会闻风丧胆，进而退避三舍，故而宜兰苑中的茉黎亭便成了清静之地，只是茉黎亭中的帷幔依旧如初，淡淡缭绕四周的血腥味让这份恬静少了些许惬意。

尉迟凌霄所等待的时机迟迟未到，而与西祁的战事却因西祁军队肆意东进变得久拖不得，漓国随着西祁东进的军队，已是朝不保暮。尉迟凌霄拉开帷幔望向茉黎亭外的世界，流云弗轻烟，衰草半壁天，无人打理的宜兰苑应着这时节，荒废之象比预想要快。

弥足半壁间，遥远之地战火再起，真的不能再等了。

放下手中的杯盏，尉迟凌霄施展着轻功朝着紫辰宫掠去。

紫辰宫院内，只有清瑶和一个瞎眼且口不能言的稳婆在此，微风轻轻拂过，菩提树婆娑作响，而钟离娴则稳坐于屋檐下的软凳上，目光却落在蹲坐在石阶上的流觞狐狸身上，嘴角微微上扬。流觞狐狸的尾巴不停地打着拍子，有些无聊地四处张望着，偶尔伸展一下四肢，挠挠耳朵，追着飞过的小虫跑上一两圈，尔后又会回到离钟离娴三步之遥的石阶处蹲坐着，继续无聊地数着它引来的蚂蚁。

尉迟凌霄刚踏入紫辰宫，耳尖的流觞狐狸便快速蹿到紧跟其后的曦闫面前，咬住曦闫袍子的下摆，一个劲往外拖，见人不走，跳到尉迟凌霄面前可怜兮兮地蹲坐着，如若引不起注意，便会故意跳到尉迟凌霄的脚面前，绊上一脚，这样尉迟凌霄便会对身后的曦闫吩咐道：“流觞又嘴馋了，带他去御膳房吧。”听到此话的二妖小跑着离开紫辰宫的地界。

拐过菩提树，钟离娴已经从软凳上站了起来，由清瑶搀扶着迎了上来，简单地行完礼后，支开清瑶，对着尉迟凌霄便问道：“西祁战事一拖再拖所谓何事？”见尉迟凌霄不说话又补充说道：“我知道我不该过问，可是……”未说完便微微侧过脸埋下头叹了一口气。

尉迟凌霄搂过钟离娴的肩膀说道：“我想等你诞下皇儿再走。，可是，我怕等不了了。”

钟离娴适时将身子靠在尉迟凌霄身上，沉默了一阵，心事重重地说道：“安心去吧，我们母子会好好等你归来。”

尉迟凌霄笑了笑，埋首理了理钟离娴的衣衫，说道：“天凉了。”

钟离娴顺势看了看依旧蔚蓝的天空，有些不解。不过看到尉迟凌霄凝重的神色，微微点了点头。

尉迟凌霄低头看了看钟离娴挺着的肚子，说道：“小东西，快快出来看看这个所谓的世界，你的母后可期盼着你呢。”

钟离娴听后微微一愣，随即轻轻拍着肚子说道：“是啊，你父皇为了能看你一眼，出征的事都拖了大半个月了，你也好意思继续呆在母后肚子里不出来。”说着手里的动作却异常轻柔。

所谓十月怀胎，却是九月诞儿。可钟离娴肚中的胎儿却在母体里足足呆了十月有余，却依旧没有要出来的迹象。如若足月出生，恐怕此时尉迟凌霄已经在前线领兵打仗了。

尉迟凌霄将钟离娴扶进内殿，安置好后，才缓缓开口说道：“他还小，说这些也听不懂。”

钟离娴想着又把问过无数遍的话问了出来：“凌霄，你小时候会不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有一个心理准备。”

钟离娴的问话尉迟凌霄自然明白，一开始只是玩笑性地回了一句‘或许很丑，才会吓得朝臣联名上书把我送到煅烧台’。可钟离娴听后脸色惨白，安慰了许久之后，钟离娴才说道：无论怎样她都会保护这个孩子到底。他甚至不确定钟离娴是在担心这个以半妖身份出世的孩子的样貌，还是担忧孩子呱呱坠地后被人无情地烧死，也许只是作为母亲之人才能明白这其中的苦痛。

那一次无意间的玩笑后，他便不敢再言其他，只要钟离娴问及此事，他便告诉她，他在孩童时代乖巧可人，只是天有异象才会沦落如此，听完他的话，钟离娴满脸欣慰，可依旧掩盖不了她心底的慌乱。钟离娴有时会寻百里墨云问询关于他童年的往事，实则是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以半妖的身份来到这个桎梏的世界，然后便会欣然过来告诉他，她担心她生的孩子没有当年湘妃生的漂亮，最后他只能大笑着结束了这个话题。

一直没有离开，就是在担心钟离娴被现实打破长久以往的期待时，会不会癫狂，毕竟他是竹妖之子，而非其他。

他之所以不以半妖样貌出现，全要归功于圣灵枝在他还未成形前便压制了从母体带来的妖气。而钟离娴肚中的孩儿是在成形之后才被世人知晓，强行使用圣灵枝只会让孩子畸形。再者说，圣灵枝要发挥最大作用也必须经过洗髓池的清洗。钟离娴是到不了幻界的，她也忍受不了洗髓池带来的痛苦，更何况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所以只得留在钟离娴身边，疏导她，默默等待那个半妖的降临。

尉迟凌霄再次安慰道：“他母后那么漂亮，孩子能差到哪里。”

钟离娴听完看了看尉迟凌霄的侧脸，欣慰地点了点头。

尉迟凌霄想到那个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的稳婆，便对钟离娴说道：“娴儿，殿门口的那一个稳婆可还满意？”不等钟离娴回答又说道：“这是从乡下请来的自然不比皇城内的，所以娴儿也不要太在意其他。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我不想你重蹈我母妃的覆辙，毕竟这种痛，才让她再不为人，希望娴儿理解。”

钟离娴握住尉迟凌霄的手，一脸了解地点了点头，“娴儿理解的。”说完眼中泛起了泪光，便陷入了回忆，许久后吸了吸鼻子说道：“由于变故母后大概七八岁时就成了孤儿，流落街头，饱受世人的白眼，就这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直到遇到父皇。后来母后成了国母，朝堂之上乃至整个东临非议不止，可父皇在母后面前却只字未提。我三岁那年，母后瞒着父皇带着我溜出皇城，原本以为会是一次有趣的旅程，可后来却是以悲剧收场。父皇几乎屠了上万人，当然也包括朝臣。回来后母后便郁郁寡欢，但自那以后也就没了关于母后的非议了，也许父皇把母后护得太好，那些不中听的话才会那么久才传到母后耳中。所谓三人成虎，也就是那一群群的猛虎，让母后最终郁郁而终。我一直以为母后是病死的，可自我做了母亲，我才明白母后究竟死于何。人言果真可畏，经历了那么多年真相早就传得面目全非了。那时不明白，所以带着母后最后的心愿游历四方，做过乞丐也被人卖过，可从来只当是历练，因为母后闭眼之前一直拉着我的手说对不起，让我原谅她，无论如何原谅这一切。”说着用指尖轻轻擦了擦漫过眼眶的泪滴，抱歉地笑笑，说道：“怎就说起伤心事了。”

尉迟凌霄从未听过关于东临皇后杜云的一切，唯一知晓的也就是这座以杜云命名的城。当时只知钟离娴的父皇可是爱惨了这位平民皇后，以至于用杜云作为帝都的名字。杜云经历的流言或许正如慕湘染经历的那般，只是二者都是以惨痛收场。流言蜚语犹如千军万马正践踏着每一颗脆弱的心，有人选择了苟且一生，有人却为此癫狂一世，真正直面流言之人也是万里无一。

钟离娴见尉迟凌霄似有些难过，便宽慰道：“在外游历期间什么没见过，所以凌霄你也不要再为我的事操心了。我知道我的路该如何走，也会为在乎的人铺好路。”

尉迟凌霄搂过钟离娴的肩头，将其靠到自己的肩膀上，才说道：“我离开后，该把你们母子安置在哪里才安全呢？宜兰苑内阴气太重，不利于你们母子。留在紫辰宫，又担心图谋不轨之人。所以暂且送你到国师府，就着也好拖住国师，让他好好养伤，你的安危由他护着，我也放心。”

钟离娴听后直了直腰身，有些慌乱地说道：“宜兰苑不是封印着妖么？”

妖？尉迟凌霄这才把封印有妖这事记起来，想了一下，心虚地说道：“原是想带着你一同出征，可你的身子不方便。宜兰苑地下有暗室，起初是想暂且把你送到暗室再用结界隔开你的气息，即便不轨之人寻到宜兰苑，也不敢造次，毕竟解开了封印，放出来的妖可是不好对付得。可一想到妖破了结界，你的安危也就没人顾得上了，所以才决定送你去国师府，而且国师府的环境比暗室好太多。”说完尉迟凌霄看了一眼将信将疑的钟离娴。随意说的一个谎话，便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圆谎，最终就成了弥天大谎，该夸赞他机灵还是唾弃他的愚钝，不过有些无法告知他人一切的事情却不得不说谎。